《沉沦》又盐

52、下雪

　　那张纸皱巴巴得不像样子，何洵的心被堵住了，齐泽成说什么话他都听不太清楚。

　　齐泽成比他要清醒，而且清醒得多。

　　“何洵，”齐泽成喊他的全名，何洵红着眼睛看向他，“去活成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何洵的所作所为全部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齐泽成不想也不愿这样，倘若何洵努力学习是为了他，成绩下降也是因为他，那他做的这一切都将是无意义的，他想要的是何洵拥有自己的人生，去开拓自己的一片天地，一生坦荡且自由。

　　“这样，可以吗？”

　　过了很久，齐泽成问他。

　　齐泽成没有直说，何洵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何洵眼睛通红，脸颊上也透着红，纸巾早就湿透了，他一不小心就抠出几个洞。又过了很久，何洵沉着头，回了一句：“好。”

　　模样太惹人怜了，齐泽成没敢再去看他。两人像是费力游过一片深海，肺部被挤压，重得人喘不过气。

　　这个时候谁都不是轻松的，可话也只能点到为止了。

　　那天以后齐泽成便搬了出去。

　　何洵依旧按时上下学，齐泽成依旧忙着工作，他只在固定时间给何洵转些钱，何洵再给他回复一下，两个人谁也没有主动说见面，就以这种方式来维持着必要的交流。

　　最先感到何洵不一样的是孙一举，他们坐得太近了，何洵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孙一举眼皮子底下的，何洵本来就是笑面，见人先上三分笑，笑得又恰到好处让人感到很舒服，这段日子何洵像是一只封闭了自己的蜗牛，隔绝了外界的纷纷扰扰，一门心思埋在题海里。

　　孙一举起初以为何洵只是因为成绩退步才这么努力，后来发现他想错了。

　　何洵更像是借此来麻痹自己，他似乎有点偏执了，写的试题不是试题，是他斑斑驳驳的心。

　　高致他们约了何洵几次，何洵知道自己情绪低落，心口堵着一块石头，也不想让他们跟着担心，先是借口推掉了一回，但又不能次次推掉，后来便跟着他们出去了。

　　那个地方是个农家乐，几个人在那里待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

　　农家乐是在郊区，是个新开发的地方，去的那天飘了雪，下得虽不大，悠悠落到人的衣领里也能给人沁凉的感觉。

　　何洵穿得厚，就算没人嘱托也把衣柜里的厚衣服拿了出来，在天气变冷之前就套上了。

　　去的人一共有五个，除了何洵他们几个之外，高致还带上了林楚学，程画有事来不了，五个男生包了一辆车过去，好在路况可以，路上没有耽搁时间。高致一直是气氛活跃组，路上说个不听，从校园趣事到社会传闻说得头头是道，最后还是林楚学按着他，让他嘴巴歇一会儿。

　　莫奇头靠着车窗打着盹儿，孙一举挨着何洵坐，看何洵微眯着眼睛的样子，小声问他是不是晕车。

　　何洵摆了下手，示意自己没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着，于岁问他要不要出去玩。

　　前几天他还碰到了于岁，于岁正背着相机去拍照，何洵按捺住向他打听齐泽成的念头，只和于岁在咖啡馆坐了一会，打着弯儿地问理发店的事情，问问理发店的生意，再问问什么时候还会下乡义剪。

　　于岁说他们也不常见到齐泽成，分店的生意刚步入正轨，除了必要的业务往来，齐泽成就在分店之间忙活着，他这会儿正要去分店拍宣传图。

　　两个人没有多说别的，一杯咖啡见底后就分开了。

　　何洵在微信上回复于岁说，他跟几个同学一起去郊区农家乐了，预计在那里待两天，跟谁在一起、去哪里、做什么都事无巨细地对于岁说了。

　　于岁并没有立即回复，过了一会儿，何洵才收到消息，于岁叮嘱他注意安全。

　　何洵看着那几个字，把手机重新丢回口袋里，闭上眼睛，把卫衣上的帽子盖在头上，隔绝了外面纷扬的雪花和面包车的声响。

　　农家乐顾客不多，除了何洵这一行男生以外，还有一家三口和一对小情侣，来时雪下得小，等落地以后，那雪便簌簌下了起来，司机没法上路，蹲在屋檐下面惆怅地瞅着这雪。

　　“不幸中的万幸了，这雪没赶在我们半路上，”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常年拉客的，拉完这波还有下一波，他点了一根烟抽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

　　高致他们去看房间了，何洵也蹲在司机旁边，也看着地面上已经铺满一层的雪花，简单应着司机的话。

　　“小伙子在这儿冷不冷？咋不跟着你同学上去？”

　　司机很健谈，一路上基本就是他回答着高致的奇葩问题。

　　“坐车坐久了，活动下脚。”

　　何洵蹲着没动，戳着地上的雪说。

　　司机吸了一口烟，叹口气：“这天气预报不准啊，这地方多少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何洵见识过这边的雪，听了司机的话，忍不住好奇问道：“以前下得雪很少吗？”

　　“可不是嘛，有几年还不下雪呢，嘿，这下被咱们赶上了。”

　　司机含着烟把，有些含糊地说。烟雾丝丝飘起来，映在洁白的雪景里，何洵闻着烟味，没有说话。

　　等司机把那根烟抽到底，起身跺脚，何洵抬眼望向司机，乖巧地笑了下，说：“叔叔，能麻烦您给我根烟吗？”

　　烟是何洵给磨回来的，起先司机没给，因为何洵长得乖乖的，怎么想也根烟联系到一起。

　　司机去找老板唠嗑去了，何洵一个人靠在柱子上，书包侧背着，手里夹着那根烟，回想着齐泽成夹烟时的动作和表情，努力模仿，可总感觉哪里不对味儿。

　　“你抽烟吗？”

　　孙一举一下楼就看到何洵正盯着手上的烟出神，他都站在何洵身后了何洵也没发现。

　　“唔，”何洵眼神被惊了一下，看到孙一举后把烟收了回去，进而摇头，“不抽，闻闻。”

　　孙一举没问这是什么癖好，对何洵说：“上去吧，住的房间在二楼。”

　　何洵点头，往上抬了一下书包的肩带就往前走。孙一举跟在他后面，迟疑地问了一句：“何洵，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孙一举看到何洵上楼的脚步顿了顿，他突然有点后悔问这话了。

　　高致推着林楚学颠颠儿地过来，打破了这一时间的尴尬，看到正上楼的这俩人，高致扬着下巴说：“哎，我们下去先看看啊。”

　　“好啊，我们一会下去。”

　　孙一举把刚刚那阵的尴尬抛了出去，兴奋地回了高致一句。

　　何洵听着孙一举的语气，又看向了高致和林楚学俩人，前段时间的疑问又被勾了出来，只冒了一个小尖又被自己的情绪压了回去。

　　五个人分了两个房间，何洵往屋里一瞧，看了下大家的行李，书包也没放下，对莫奇和孙一举说：“要不我们三个住一个房间？”

　　“哎，咋了啊，谁住哪都行。”

　　这还真不行。

　　“高致睡觉吵，让他俩住一屋。”

　　何洵随便扭了一个理由。

　　让他和那一对睡到一个房间，不知道是折磨他们还是折磨何洵了。

　　最后还是何洵跟莫奇、孙一举住一个房间，那俩人住另外一个房间。孙一举硬帮何洵提着包去了他们房间。

　　冬天农家乐生意并不好，尤其是大雪天，原本的一些活动都开不了，几个人只能围着饭桌尝点当地的野味。

　　吃饭的地方是类似饭店一个一个的半包围的厢房，彼此之间也不隔音，几组顾客说什么话也听得一清二楚，隔壁一对父母似乎是带着儿子下来体验生活的，高致忍不住笑着低声说：“真要是体验生活怎么来这边，那得真到下面去。”

　　林楚学给他夹了块鱼：“就你知道得多，吃你的。”

　　高致偷笑着，在桌子底下勾着林楚学的手指。

　　何洵就坐在他俩旁边，想不注意都难，他俩倒是不避讳，在学校还收敛点，出了校门更肆无忌惮了，尤其是高致。

　　这一天下来高致没少说浑话，何洵时不时得看下孙一举，这应该也能猜到那俩人的关系吧，连莫奇只钟情二次元不管三次元感情都知道了，眼睛总是落到他们身上，然后跟何洵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兴是何洵看过来的眼神太过频繁，孙一举睁着一双无辜且憨里憨气的眼睛回看，最后搞得他眼神开始飘忽，筷子戳在米饭里，半响没吃进去一粒米。

　　老板饭做得好吃，几个大小伙子饭量正大，一锅米饭横扫完毕，盘子里只剩下些汤汤水水，何洵食欲一般，吃完就有些昏昏欲睡。

　　于岁给他发了张照片，本来萎靡不振的眼睛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顿时明朗起来。

　　他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照片，然后慢慢放大。

　　看拍照的方位应该是偷拍，而且还是偷拍被当场抓包了。

　　齐泽成举着酒杯，眼神不悦地望过来，手机没拿稳拍得还有点模糊，但那双眼睛何洵却看得清晰。

　　齐泽成不太高兴。

　　是因为小于哥偷拍他了吗？

　　还是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