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又盐

34、回去

　　工作完成以后，一行人又背着包回去，只是回去的时候不用拿那么多东西了，他们除了疲惫还是疲惫，这回去以后齐泽成得给他们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走的时候太阳刚出来没多久，冬日里的阳光总是有些慵懒，何洵在这里有一个星期，只感到这里的冬天很清晰.

　　他能清晰感受到冬天，衣服上总会带着点燃香的味道，闻久了还觉得好闻，能到一个地方是缘分，何洵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再次踏足这里，带着熟悉感再来看一看。

　　从广延回来后，何洵对于自己时不时会生出来的怪异感觉尚不能找一个合理合情的解释，有时竟还会新生出愉悦的感觉。

　　从齐泽成用过的杯子到齐泽成穿过的拖鞋无一不让他感到愉悦。

　　他知道这种感觉不应该。

　　那天清晨醒来时看到齐泽成时迸发出来的所有情绪，为之前自己的种种迹象提供了一个极具有参考性的说法。

　　不管自己信不信，身上、心理上的反应总不会说谎。

　　他享受着、踌躇着、不安着。

　　白天的时候，他尚能做些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和隐藏自己的关注点，一到晚上，躺在床上就开始胡思乱想、想入非非。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在生活上他向来不注意这些，他藏于外界和内心之间，对外多了些敏感，对自己就多了些顿感，能够快速捕捉到别人的情绪，可偏偏就不擅长分析自己的情感。

　　他急需外力来帮他一把或者拉他一把。

　　何洵那天温过书跑到了齐泽成店门口，没有进去，坐在对面的长椅上往店里看，一般这种时候齐泽成会在店里忙而且不会注意到他，但今天他看了好几次都没有看到齐泽成的身影，越是看不到越是心乱，想着打道回府了正巧碰到店里的老杨出来。

　　何洵心里揣着事儿，就想打道回府了，但没想老杨眼尖，从坐着的人群里直接瞅到了低头看手机的何洵，当即就打了招呼：“嘿，小洵，你咋不进去？没看到你齐叔吧。”

　　何洵只好起身，手机放回口袋里，礼貌一笑：“杨叔好，我没事，来看看。”

　　“进去啊，坐这干啥？”

　　说着就拉着何洵进去。

　　何洵跟他并排走着，看着店里的人，扫了一圈，问：“我...小齐叔呢？”

　　闻言，老杨冲他挤眉弄眼一笑：“他啊，嘿嘿，相亲去了。”

　　相亲？

　　何洵表面上维持着，可内心里却仿佛掀起了一阵浪潮，那种难耐的感觉又像这股潮水一样毫无预备地袭来，他用指甲不断地刮着手指，想起那天齐泽成神神秘秘跟他说喜欢身材好的，今天就听到他去相亲了。

　　啊，也对，齐泽成都快二十八了，谈恋爱很正常，他这个时候跟谁谈恋爱都正常。

　　他的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冒出一点血滴，他想用力地把血擦掉，可是擦掉后血又重新冒了出来。

　　“杨叔，”何洵强颜欢笑着，“您知道他在哪相亲的吗？”

　　餐厅就在顶层的空中花园，何洵进不去，可是在门外，他看到了那个极其熟悉的背影。

　　此时的齐泽成是精致的，穿得正经，头发也一丝不苟，手腕上的那块手表像是新的，何洵之前没见过。

　　他急不可耐地把视线移到齐泽成对面的那个人身上，看到那人以后，何洵紧皱了一下眉。

　　男的？

　　齐泽成的相亲对象是男的？

　　某种念头在何洵大脑中一闪而过，但是他为自己偷看感到羞耻，在服务员奇怪且不耐烦的眼神中黯然离去。

　　他从八楼走到一楼，连撞到了几个人。

　　齐泽成去相亲了和齐泽成的相亲对象是男的这两句话，分明就是后一句带给他的震撼力大。

　　可现在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着刚刚齐泽成和那人交谈时的场景，齐泽成背对着他，看不清齐泽成的表情，那位男士但从长相上看不出年龄，看上去很儒雅，他看向齐泽成时眼睛里的灼热让何洵生厌，他暂时把这当成自己的私心在作祟。

　　相亲成功后他们是不是就要在一起了？

　　何洵走进寒风里，那风打着卷往何洵衣领里钻，不过他现在丝毫感觉不到。

　　在一起后就会住在一起，齐泽成和另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何洵停下了脚步，看着微暗的天空，远处的霓虹灯，街上的车辆，耳边是鸣笛声，店铺门口年关大处理的吆喝声，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酸涩感爬满了胸腔。

　　我不想。

　　何洵被自己内心冒出来的三个字惊吓到了，犹如之前他一直做过的噩梦，这怎么会轮到他不想？

　　人行道上的人不断地带着打量的目光看着何洵，长得好看的一张脸怎么样都会引人注视，特别是一脸呆滞地站在路上不动的时候。

　　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

　　齐泽成无论和谁在一起，他都没权利说什么，到目前为止，在这世界上他最不能也不应该对不起的人就是齐泽成。

　　冷冽的风刮得耳朵生疼，何洵内心扭曲得像坨麻绳，内心仿佛被人泼了一瓶硫酸进去，烧得他无路可逃。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竟让何洵生出了极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在何洵来临水之前，他跟齐泽成不过寥寥数语，并无多少交际，因此齐泽成的出现对于何洵来说就像生命中撞进来的一个有点熟悉的陌生人，这个人很好，好到何洵永远不想欺骗伤害他，要划清界限，你有你的生活，我也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不是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吗？

　　齐泽成微微凌乱的头发还有那双总是勾着笑的眼睛他都想要，佯装严肃但却不怎么成功的表情和瘫在沙发上伸出来的长腿他也想要，时而低沉时而高扬的声音和手掌抚摸自己头顶时传来的温度他全部都想要。

　　何洵，你是不是太过贪心了啊？

　　贪着别人的好，贪着别人的一切，不是自己的全部都想要。

　　你应该为齐泽成高兴，正如他为自己的成绩感到高兴一样，齐泽成他要有人陪了，他会有自己的伴侣，有自己的家庭，还会和另一个人共赴余生。

　　这么好的事情。

　　可是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星星慢慢布满了夜空，一如每个晴天来临前的晚上。

　　齐泽成看着面前侃侃而谈但好似又彬彬有礼的男人，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礼貌笑容。

　　在此之前他死活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位会对自己感兴趣，齐泽成不过是帮他理了几次发，这人就说了要请齐泽成吃个饭，你出钱我办事，请我吃什么饭？

　　正巧那时候齐泽成要下乡就拒绝了，之后又说想要谈个合作，来了才知道这是个鸿门宴，他还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赤裸裸地不加掩饰，饶是齐泽成这种江湖混子也没及时反应过来。

　　“齐先生，我很欣赏你。”

　　面前这位穿着考究的男人叫杨昇鸣，公司高管，三十四岁，目前单身，拥有三套房产，两台车，年薪百万，性取向男。

　　以上这些信息是杨昇鸣自己透露出来的，齐泽成越往后听心拧得越紧，这怎么听着那么像是在相亲？

　　齐泽成脸上一直挂着不咸不淡的微笑，他能怎么样，来店里理过发的，还办了卡的，出来赚钱不敢轻易怠慢了。

　　“我觉得两个人之间交往，彼此坦诚是最快速了解对方的方式，你觉得呢？”杨昇鸣斯文地切着面前的牛排，抬眼看着齐泽成。

　　齐泽成精准地把牛排切成标准的四方形，并没有急着放进口中，点了下头，露出微笑：“杨先生说得有道理。”

　　杨昇鸣看着齐泽成明显兴趣缺缺的样子，笑言道：“说实话吧，齐先生的长相是我喜欢的那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和你能有进一步发展。”

　　如此直白。

　　齐泽成把四方块的牛排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眼神闪烁不明望着杨昇鸣，等把口中的食物咽下之后才慢悠悠开口：“杨先生，感谢抬爱，但是不知道哪里让您误会了，我不喜欢同性。”

　　杨昇鸣笑了，上下自信一扫，说：“齐先生要是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要是误会了怎么会邀请您共度晚餐呢？”

　　这人真是粘牙，故意听不懂潜台词。

　　“真的抱歉，您真误会了。”

　　“嗯？”

　　杨昇鸣微微前倾，眉头轻轻拧着，像没听懂齐泽成的话一样疑问道：“是哪里让你觉得我不可以吗？”

　　齐泽成此时要从窗户跳出去的心都有了。

　　见齐泽成没说话，杨昇鸣的目光在他脸上巡视一圈，然后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说话同时微微扫了下齐泽成胸前，“撞型号不是问题，大家都明白的。”

　　说完自信地坐正，继续切那盘牛排。

　　齐泽成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杨昇鸣话里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这话听得刺耳朵，让他不舒服。

　　杨昇鸣举着高脚杯，里面是红色的葡萄酒，晃动着酒杯，漫不经心地说：“这酒怎么会那么纯，不也有其他物质吗？何况人呢？”

　　能坐到现在是齐泽成为数不多的职业教养在支撑着，杨昇鸣说得隐晦，可那眼神确实毫不遮掩。

　　“这样说吧，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齐泽成都觉得好笑了，这人简直是油盐不进，不把事情说明白了就装作不懂，非要挑明了说。

　　杨昇鸣像没听到似的，手下动作没停，毫不在意道：“喜欢那种漂亮的清秀的？”看到齐泽成没否认，又说，“我也理解，不过你不喜欢我我才有机会追求你，要不然不就两情相悦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嘛，不妨事的。”

　　这人不要脸。

　　不要脸的同时话说得也滴水不漏。

　　齐泽成笑僵的脸终于有了变化，耐心已经被磨完了，场面话该说的都说完了，也没道理陪着别人在这绕圈子。

　　他往后靠了靠，以一个很放松的姿势看着对方，表情慵懒但眼神极具攻击性。齐泽成挠了下脖子，笑着说：“我这人没在公司混，说话做事不比你们这种精英人士，今天没捡难听的话说，是想着给双方都留个面子，说不定哪天还是我给你理发，到时候还得碰头，认识就算是缘分了，话呢，就说到这，下次你要是理发，我还是会好好给你理，但是你要说别的，那就别怪我丑话说在前面了。”

　　杨昇鸣脸色微变，他之前也约了齐泽成，可是齐泽成找了借口没来，这次好不容易约出来了，他以为齐泽成松口了，表明下心意兴许还会度过一个良夜，可没想到齐泽成外面那层具有迷惑性的笑是假的，现在看着不就像一个混小子，哪还有温文尔雅的样子。

　　“想约呢，就去酒吧转两圈，”齐泽成站起来，看透他心思似的，身体往前倾一点，对杨昇鸣说，“我可以帮你设计一个帅气的发型，保准你的成功率蹭蹭上涨。”

　　说完看了眼愣了神的杨昇鸣，冷笑一下就离开了。

　　他娘的，约到你爷爷头上了。

　　下次敢来理发非得狠狠给他涨价。

　　还以为有什么生意要来了来之前花心思收拾了下自己，真他娘的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