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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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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泽成乖顺地点着头,提着心看小护士把针头扎进何洵的血管里,扎进去的一瞬间,齐泽成出声“嘶”了一下,然后别过了头。
那粗针管跟何洵瘦弱的手形成了对比,齐泽成的心被刺了一下,不敢再看了。
被扎的时候何洵又皱了下眉,不过还是没能醒来。
小护士扎好针以后,回头看了眼齐泽成,见怪不怪地笑着说:“家长别这么紧张,就是体质弱,以后要注意。”
他早该知道的何洵体质弱易生病的,从上次何洵感冒,就没怎么当回事,一直觉得风寒感冒这些不算什么大病,是个人总会感冒。他只注意何洵瘦弱,这些日子里想着法给何洵补,人看着比之前要精神得多,但没想到会突然病倒。
这小孩儿不会照顾自己,体质弱晚上睡觉还不关窗?冬天这么冷还把厚衣服塞起来?
齐泽成帮他穿衣服的时候,特意翻找了自己买给他的冬衣,一件件地都还用防尘袋装着,跟展览似的,常穿的衣服都是些没什么厚度的,当时情况紧急,齐泽成没想那么多。
小护士扎完针就走了,齐泽成在旁边站着,然后慢慢坐下,看着何洵紧绷的脸,眉头紧锁着,手还紧紧拽着衣袖,拽的同时还在微微发抖,齐泽成原本稍微平复下去的心又陡然上来。
睡得这么不安稳。
齐泽成轻轻拍了拍何洵,温声哄道:“小洵,小洵。”
他试图让何洵放松,覆上他冰凉发抖的手,轻轻用力,让何洵攒紧的手松开,何洵咬着牙说了句什么,声音含糊,听不清,齐泽成一边观察着何洵的表情,一边轻拍着让他放松。
何洵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一只孤单不习惯人群的小动物,他独来独往,说话无比谨慎,笑得又无懈可击,很难能知晓他真正的想法。他当然也有脆弱的那一面,在他外婆去世的那段时间里,他脸上总是挂着一股悲伤,见他是笑的,可那笑没到眼底,但齐泽成认为这才是何洵活着的样子。
“外婆......”
何洵睫毛轻颤,从口中说出了两个字。
齐泽成动作微顿,然后再次拍了拍何洵的手:“小洵乖。”
“外婆,我害怕......,”何洵断断续续地说,脸色开始发白,语气急切,“我妈,会打我,别送我走......”
他的声音低弱,可因为情绪有点激动说得着急,吐字清晰,齐泽成把他说的话听得清楚,还以为是何洵做了噩梦说出来的话,可何洵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胡说,话语之间说得诚实又着急,齐泽成用手掌抵住何洵的额头,笨拙地抚摸着,不住地安抚:“不送不送。”
何洵像是又睡过去了,神情逐渐平静,手上也没再颤抖,呼吸均匀,齐泽成慢慢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起身走出病房,他坐在走廊里,走廊上各种声音传进耳朵,拿出一根烟,没点燃,只是闻了闻又放进烟盒里,目光幽深,轻叹了口气。
何洵这一觉睡得久,都拔完了针还没有醒过来,齐泽成站在小护士身后,担心问:“怎么还没醒,不是退烧了吗?”
小护士测了下何洵的体温:“身体弱醒不过来,烧是退了,但还没恢复好,明天还得过来挂吊瓶,”转身看到齐泽成,忍不住笑了,“都说了你们家长别那么担心,张医生开的药拿了吗?”
齐泽成看了眼袋子里的药:“拿了。”
“嗯,行,等他醒了就带他回家,准备好饭,饮食什么的都清淡点,醒来他会饿。”
小护士嘱咐道。
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先生,忍不住想这两位是什么关系,看样子是兄弟俩,可又有点不对劲。
何洵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酸软,他眯着眼看着头顶的灯光,脑袋懵着不知道身处何方,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啦?”
齐泽成原本是想在椅子上眯会,眼睛还没闭上就看到何洵微皱着眉,一副要醒的样子。
何洵侧过头,对上齐泽成惊喜的眼神,费力地挤出一个单音节,嗓子干得慌,然后又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是在家。
“能动吗?”齐泽成把他扶起来,“现在在医院,你晚上烧得厉害,我们先回家?”
何洵沉着脑子,借着齐泽成的力坐起来,他实在力气不太足。
“身体真的不太行啊,你发烧太吓人了。”
齐泽成看着何洵浑身乏力的模样,想起他发烧的样子,可不就吓人得很,怎么叫都叫不醒,睡觉还梦怔,睡这么长时间一醒来浑身没劲,不生病还好,一生病就憋个大的,可把齐泽成给整怕了。
何洵虚弱地动了动嘴唇,没说话。他现在不想说话,走路时步子也虚,齐泽成在旁边注意着,生怕他一不当心直接摔了。
“上学...”
坐进车里,何洵才后知后觉,今天不是周末。
“帮你请假了,这个样子还怎么上学,身体好了再努力吧。”
齐泽成发动汽车,没动,伸手帮何洵寄上安全带:“别再发烧了,再烧脑子都不行了。”
何洵立马坐直了,他这会反应慢,坐车里就没想着安全带的事,齐泽成侧身帮他寄上,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很熟悉,转念又骂自己蠢,他们用的是一种,严格来说,他用的就是齐泽成的。
齐泽成一心都在何洵的病上,没注意到何洵这会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还以为他发烧后还难受着。
“回去吃个饭把药喝了,然后再去睡会儿,啊。”
齐泽成表现得生疏,手足无措地忙活着,何洵就听任齐泽成安排,懒得说话,齐泽成让怎么样就怎么样,人一虚弱,架势就小了,不跟齐泽成说笑了,和齐泽成的距离感觉就近了,这让齐泽成顿感亲切,忙活得更起劲了,何洵越是没力气理他他越是兴奋。
何洵喝了一碗粥就什么也吃不下了,胃口还没完全恢复,喝了药又困了,可是早上被打湿的床还没来得及换,何洵扯着被单,被齐泽成一把拦下:“你别动,去我屋睡会儿。”
何洵拗不过他的力气,走到客厅,抬眼看了下楼上齐泽成的房间,直接窝在了沙发上,虚影中也不知道齐泽成在忙什么,眼皮一沉,就又睡了过去。
怪不得之前感冒了高致会那样说他,一个大小伙儿病起来就开始娇弱起来了,眼皮往下一耷拉,说话总是拖着慵懒、没睡醒的调子,跟人爱答不理的。说实话,这也就是何洵发烧后遗症了,脑子转得慢,跟生锈的齿轮似的,平常他哪敢把自己的情绪放这么大,这是生病了,控制不住了,内心小孩儿的那一面是暴露完整了。
这一觉睡得何洵踏实多了,在医院那会儿他一直在坐噩梦。他生病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很吓人,这是在临水过的第一个冬天,兴是没有适应好。
也不知道又睡了多长时间,后来他是被齐泽成喊醒的。
齐泽成给他换好床单什么的,抱着一团,一出门瞥了眼客厅,沙发上窝着的不正是何洵。
他把湿了的床单被套塞进洗衣机里,轻脚走到沙发前,倾身观察何洵的睡姿,正睡得一脸踏实。
齐泽成对于何洵就近而睡这种行为表示不满,情愿睡沙发也不愿去自己的房间,别扭的小孩。
但人家正睡得好好的,也没办法说什么,齐泽成往他身上搭了一条毛毯就离开了,屋里暖气足,用不着厚被子。
在医院那会儿何洵的梦中反应始终在他心尖上揪着,他只知道何洵跟他外婆感情好,对他妈妈何琳没有什么亲情气儿,而且齐泽成跟何琳只短短相处过几个月,见面也不多,对她的了解也仅保留表层。
今天何洵嘴里说着何琳会打他,听起来像隐着极大的痛苦和委屈,这些齐泽成之前都从未听说过。
他脑子里一边是何洵之前的痛苦反应,一边又是何洵脸上常带着的温和有礼的微笑。
店里的人还有肖延、吴有他们都说过这孩子笑面,面相柔和,他也这样认为的,可偏偏缺了些什么。
时至今日,齐泽成才琢磨透,何洵缺的是他这个年龄本该有的活力,他无疑是听话的,待人也和善,内心也是善良的,可这一切都太规范化了,像流水线产出的微笑娃娃,一点也不朝气蓬勃,这也不是性格外向内向的问题,就是不像个孩子,当然也不像个大人。
齐泽成不清楚是不是因为何洵这场病还有梦里那几句话给吓唬住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意识到这些,齐泽成的后背忍不住生出一层冷汗,他往沙发上看了眼,沙发上的人在梦里翻了个身。
他不知道在何洵五岁以前,在何琳的身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以这样的姿态来面对周围的一切,那五年的往事,他也不知道对何洵来说到底是荆棘还是玫瑰园。
齐泽成暂时将这些想法抛掷出去,眼下最主要的就是把何洵的身体养好,这人的体质实在是不行,也不知道是换了环境不太适应了还是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