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又盐

19、巧遇

　　何洵的心起伏得比在车上更加厉害，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客厅走去，他心里明白是什么事情。

　　今天他就担心两件事情，两件事情全败露，解决了一件，还有一件。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洵人未到，脸上的笑已经慢慢挂起来了，唯一的沙发被齐泽成占了，何洵顺势坐到了地毯上，抬着头等齐泽成数落。

　　齐泽成刚刚才把最担心的事跟何洵说了，反倒把其他事衬得没那么重要了，他好笑地看着何洵乖巧的样子，开口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别的叔叔呢？”

　　他把重音落到“还有”上，听得何洵脖子一凉，微笑一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别开眼神。

　　“放轻松，”齐泽成看着肩膀绷紧的何洵，把另一杯水往他那边推了推，“怎么想的啊，成绩不带撒谎地都一五一十说了，连每一门的分数、比上次高还是低都说了，请家长的事就不好开口了？怕我丢人啊？”

　　他想起来胡老师今天问他的话就感到好笑，可偏偏还要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陪着何洵撒谎，顺着胡老师的话，连猜带蒙地说：“是的，何洵有两个叔叔，上次来的是我哥。”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感到心虚，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老师责骂那会儿。

　　“我...”何洵下意识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吞吐道，“我没告诉你，你当时出差了，就没告诉，对不起。”

　　何洵语速很慢，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了很长时间，这么坦诚地讲出来，齐泽成的心又是猛地一软，哪舍得再说重话。

　　“那下次再有这种喝茶的活动，能不能喊你小齐叔过去？”

　　齐泽成嘴角带笑，怕何洵再多想，故意逗他一句。

　　何洵腼腆一笑：“对不起。”

　　齐泽成端详了他一会儿，心想着跟他还是有距离，怕他因为这成绩感到丢人，说明这孩子心里亮堂，懂事而且不喜麻烦人，不过放在两个人中间倒显得有点冷清，有种刻意的疏离感。

　　“你告诉我，到现在一学期也快结束了，觉得读书好吗？”

　　齐泽成问。

　　读书当然好，何洵自始至终知道这一点，只不过他想的是自己读书有没有必要，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肯定是要按部就班进行下去的，可自己和别人还是不太一样的，自己读个高中就花费了齐泽成那么多的精力和财力，还瞒着自己，何洵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

　　在学习方面他自然是有改变的，不管动机如何，好歹是有认真点的念头了，虽然也是强迫自己。

　　目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报齐泽成对自己的这份关心，只好在学习上认真点，这样齐泽成也能少操点心。

　　但他还是想赚钱的，把欠齐泽成的给还了。

　　“读书挺好。”

　　何洵认真想了想，回道。

　　“行啊，那就好好上，其他的都别想，学生嘛，用心搞学习知道吗？”齐泽成便秘一样拧着脸，忍不住说，“那什么，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喝茶，特别你老师的茶。”

　　面对老师，心里发怵的并不只是学生，还有家长。

　　何洵的耳朵“唰”一下就红了，言下之意再听不懂就真的把脑子给捐了吧。

　　齐泽成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站起来，摸了下何洵柔软的头发，语调带着愉悦，因为这次的谈话，他难得没听到何洵说不想上学。

　　当初接何洵过来，对于上学这件事，他是暂时妥协，但没打算一直妥协。何洵进入高中快一个学期了，生活节奏、学习节奏也都该适应了，剩下的就是想办法让何洵一直读下去。

　　所谓步步为营，网该往回收收了。

　　经过今天这两件事，齐泽成不得不再紧张一点，有关何洵的心理和学习，同时他也在反思，该怎么让何洵对他没那么警惕和敏感。

　　晚上微信小群已经聊开了，三个人问何洵身体怎么样，听说何洵和别人打架了都大吃一惊，在他们心里，何洵能说句脏话都比考第一还要难，打架？别人打他还差不多。

　　何洵避重就轻地有选择地跟他们说了下情况，得知何洵要在家里反思三天都忍不住有些羡慕。

　　高致：我也想放假......

　　莫奇：这几天我们把作业给你放好。

　　何洵：好，谢谢。

　　程画：谢什么啊，反正我们也不写。

　　高致：别带上我，为了我哥，我势必要好好学习。

　　莫奇：我去预习课本，你们聊吧，溜啦。

　　程画：就你啊，得了吧，一下课就没人影了，哎，别走啊小奇。

　　高致：...你把人都聊跑了。

　　程画：&#%……

　　这两个人跟冤家一样互掐，何洵早就习惯了，他们喜欢闹腾，说话八卦什么一个比一个积极，何洵觉得很新鲜，他之前也没想过要交朋友，因为也没想过在这里久留。

　　何洵盯着屏幕上还在吵架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自己嘴角微微翘起，那是一个表示愉快的表情。

　　自从那天以后，齐泽成对何洵的关注明显增加，这表现在何洵的英语成绩上，表现在何洵校内交友圈上，何洵刚刚经历两轮“炮弹”，这阵子对齐泽成简直是有问必答。

　　齐泽成关心方式很特别，他不会寻个时间拉着何洵谈话，从始至终正经的谈话也不过才两次而已，一次在留泉的老房子里，他说服何洵跟他一起回来，一次就是打架隐瞒事件之后。

　　他一般都是在吃饭空隙，上一秒问着这菜咸不咸，下一秒就问老师讲课方式是什么样的，这样层层深入，把想知道的事情夹在日常聊天里，话题跳跃之宽阔，让何洵的大脑常常需要重启一下，而且齐泽成说话又极其自然，看着他的眼神，大脑重启以后还得不受控制地再次运行起来。

　　何洵不觉得困扰，就是没办法分神了。

　　齐泽成往何洵身上系个绳子在前面跑，何洵在后面紧赶慢赶，走一段平地就开始跳跃几个小土堆，走走跳跳，节奏全在齐泽成那里。

　　老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

　　以前是齐泽成不管那么多，他把外在一些东西打理好，其他的就让何洵怎么舒服怎么来，可现在不一样了，一根弦，该紧的时候就该紧，他想好了，以后但凡有时间，他就会接何洵放学，这一路上也能增加点了解小孩儿的机会。

　　周五早上，齐泽成早起把何洵送到学校，走时还不忘对他说：“放学我来接你。”

　　何洵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是齐泽成没给他机会，说完这句话就催促着何洵快点进去。

　　看着扬长而去的黑色轿车，何洵微涨着嘴巴，吞了口气下去。

　　因为是齐泽成开车来送的，何洵来得比往常要早，这会学校里人不算多，零星散落的学生慢悠悠地在校园里穿梭。

　　何洵在回班级的路上一直在想齐泽成哪根筋搭错了，想着是不是因为最近自己惹事太多，所以他才会这么看着自己，而且何洵明显感觉到，齐泽成比之前要强势一点，语气也不像之前那么温和客气，何洵不讨厌，只是和以前一样不太适应，他对齐泽成一直是尊重的，要说亲近，那也谈不上。

　　他从一开始就给自己设限了，亲近的人可以，但是亲人，还是算了。

　　正想着，一抬头发现没走到自己的班级，他看了下班级门口的牌子，才发现自己多上了两层楼，都走到顶层的A班门口了，A班的学生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都在温着书。

　　何洵回过神就赶紧转身下去，生怕自己影响到他们，走到下一层的楼梯口的时候，何洵听到有人说话，他没想注意，只是那道声音熟悉得让人难以忽视，毕竟带着相声腔调的人没几个，而何洵刚好认识一个，还是他的同桌。

　　“你昨天不是说好的吗？你看我作业都写完了。”

　　“写是写完了，但是质量不行。”

　　这是一道清冷且不耐烦的声音。

　　“你当时没这样说，反正你不能赖账。”

　　“你怎么这么磨人？”

　　“我就只磨你。”

　　“...”

　　“除了你们A班谁来这么早啊，这会没人上来，哥，让我抱抱你行吗？都一个星期了你就让我碰了碰你的手。”

　　这音色可不就是高致的？

　　何洵的双腿停住，保持着一条腿悬空的状态，周边没人，何洵把那条腿收上去。

　　不是，他有些凌乱，高致...和另一个男生？

　　何洵疑惑地一回头，高致不知道被哪股力气推了出来，眼神一瞟，移回去又快速移过来，瞳孔扩大，正对上何洵明显大吃了一惊的表情。

　　“卧槽，你...你怎么来这么早？不对，你怎么来这里了？！”

　　何洵大脑死机一样，有人送我，没挤公交，也没坐地铁，所以来早了，跑神上错楼层了，然后就听到你和...

　　从楼梯拐弯处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何洵看不到面容，只看得到背影，修长、挺拔，黑色的头发到脖子处，往下露出白皙的脖子，看样子不想让人发现，他要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去，何洵立马识趣地转过身，小跑下楼。

　　高致看到那个男生，压着声音喊道：“楚哥，哥......”

　　何洵抱着书包坐在自己位置上，快速眨着眼睛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高致喊那人哥，可说的话怎么有些...何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不像和同学或者亲人说出来的话，高致平时说话大嗓门腔调拐着弯跟说相声似的，刚才听着怎么那么像小孩子写完了作业像家长要奖励一样？

　　他们之间的氛围明显不太一般啊，不是何洵八卦，实在是难以忽略，高致那么个粗老爷们，说的话像化了的过期糖果，黏糊得要命。

　　哥？

　　期中成绩下来后高致臊眉耷眼的模样浮现在何洵脑海里，上次高致说的哥，就是刚才那位啊，A班的啊...

　　怪不得高致会害怕，就这成绩拿也拿不出手啊。

　　又分神想多了，高致和A班那位，在，在干啥啊？

　　要搁到以前，何洵铁定不会多想，可之前齐泽成帮他理发的那天，他看到了另一个男人对齐泽成暗送秋波...不一定暗送秋波，何洵摇了下头否定自己，他知道了这世界上有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次倒没有对这种事情那么震惊了，他震惊的是高致居然？

　　何洵又摇了摇头，这不一定是的，他不敢多想，他怕想错了误会高致。

　　“你想啥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

　　高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脸复杂地看着思绪已经飞出外太空的何洵，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

　　何洵回神，做贼心虚一样看了看高致，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