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微妙平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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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它相似却又异常的轨道上向前推去，不会因幸福而停住，也不会因悲伤而消逝，绵长却又公正的，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那美丽温婉的西塘、那如幕雨丝中的拥吻、那痛入心扉的眼泪，仿佛只是一个遥远飘渺的幻像，安静的时候一个人发呆，舒望甚至以为那是自己的一场梦，莫远扬仍旧是那个温顺乖巧的少年，偶尔也会叫自己姐姐撒撒娇。
只不过偶尔某个瞬间不经意间莫远扬那极力隐藏的却一闪而过的深沉哀伤的眸光提醒着她有些事情真的发生了。
他们的生活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两个人都尽力不去触碰那个话题，因为一揭开，便是鲜血淋漓的伤痕，他爱的执着又不顾一切，她拒绝的坚定考量所有，两败俱伤的同时，也代表着分离时刻的来临。
然而他们彼此心里又十分清楚，这平静生活的表面下，其实暗藏着波涛，只要一个小小的火星，随时都有可能引爆，打破这种平衡。所以他们尽量小心翼翼，而这样的小心，让两个人都有点心力交瘁。
但是有太多的东西可以成为火星，不经意间的心动、拼命压抑的嫉妒、绵绵的怜惜……他们不知道，越是拼命压制渴望便越强烈，诱惑也越深。
以前那种简单纯粹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曾经相互慰藉的温暖怀抱如今已经成为奢侈。
熬过漫漫酷夏而盼来的凉秋，在一场场渐寒的秋雨中消逝的太快，恍然之间便到了尽头。
舒望出杂志社大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放黑，路上行人匆匆，绵绵密密的雨丝从天际洒下来，竟然又是阴雨天。
和沈静琪在门口道过别，她向自己平常等车的公车站走去，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街灯的光晕，零零碎碎的，雨点落地时形成一个个小光斑，在视线里跳动。揉了揉因长时间面对电脑而酸胀的眼睛，舒望仰头看向静谧的天空，黑沉沉的，雨静静地飘着，没有一点要停止的迹象。偶尔有阴寒的雨丝滴到温热的脖颈里，冰地让皮肤一阵阵直起鸡皮疙瘩。
她叹口气，有些东西压在心底沉沉的，明明应该尽早解决，她却因为害怕一直逃避着。
惶惑又迷茫的，她觉得自己快要分不清方向。
打了羽绒服广告的公车远远地驶过来，人群一拥而上，舒望也被推挤着上了车。
回家的车。
以前的她觉得这趟车开得太慢，现在的她想着若是这车永远不到站，那该多好。
然而这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在熟悉的车站熟悉的小区下了车，一抬首，便看到不远处路灯下撑着伞的莫远扬，黑色的套头毛线衫深蓝色的牛仔裤，修长挺立，周身围绕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他瘦了些，眉宇间也带着淡淡的疲惫和冷沉，以前他本就不爱笑，现在更是如此，即便是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他也只是公式化地牵牵唇角。
她看不懂他的情绪，也不懂他在想些什么，面对她时，他的脸庞从来都是温温的没什么情绪波动。
那次西塘，她终究还是伤了他，当看到他独自离开时，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挽留，在那样的事情发生后，双方都需要时间空间来冷静一下，可是，雨天异乡……
她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什么，最后入夜他带着一身水汽回来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不过那夜她却知道他辗转反侧没有睡着。
回来后仍旧是以往的生活节奏，他上课她上班。
只不过他却更忙了，下完课回到家总是有许多工作要完成，一忙就忙到大半夜，她有一次实在忍不住问了他都在忙些什么，他也不避讳，说是从外面揽了活儿干。
她本来也不想干涉他，可是看他实在是辛苦，几乎都没有什么时间休息，人一天天瘦下去，便劝他少做一点。
当时他停了笔，从那一堆文件中抬头看她，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了丝自嘲，徐声说道只有让自己忙到脑子里没有空挡，他才能让自己不再想她，才能努力扮演好她弟弟这个角色。
一字一字，清晰地刻进了她的骨子里，让她霎时间乱了方寸，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看着他忙碌她再也不敢劝，但是每逢他熬夜她都会炖一锅汤装进保温杯里。
雨丝仍旧密密地斜织着，在灯光下仿佛拉长的银线，带着光泽。
莫远扬也看到了她，向来淡然的脸上似乎松了口气，撑着伞迈开腿走过来，将伞往她头上一罩。
他们一直沉默地走着，沿着那条熟悉的街道，朝着家的方向。
初冬的雨湿湿冷冷，即使一直露在外面的脸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冰冷，渐渐有些麻木，然偶尔飘在脸上的雨丝仍旧让舒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只不过她一动，那伞便又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偏了偏。
“杂志社今天加班回来的有些晚。”看着那尖尖伞角滴下的水珠，在昏暗的夜色中晕着淡淡的光晕，顿了一会儿，她才试着找话题打破沉默。
莫远扬淡淡“哦”了一声，表示知道。
舒望看了他一眼，眼眸深处涌起一股失落，不过她并不放弃，又出声问道：“你……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还好。”仍旧是那明显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敷衍。
然后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不知怎么的，舒望心底开始泛酸，她垂下头，看着积着水洼污脏的路面，赌气般地又开了口：“这段日子怎么总是下雨。”
莫远扬忽然住脚，侧头低垂了眼帘看她，轻抿了嘴角徐声道：“你不用刻意找话跟我说，我没关系，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
很温柔却又淡然的语调。
脚步来不及收，忽然踩进一个水坑里，冰凉的积水渗进鞋子里，袜子也湿透了，黏在脚上，冷进了心底。舒望静静地收回脚，也不抬头，轻轻应了个“好”字，也不管头上有没有伞，径自朝前面走去。
似乎没料到她会生气，撑伞的人愣了一下，直到看到前面有些萧索的身影，才反应过来，几步追上去，再一次将伞罩了过去。
走过清冷的小区，穿过粘腻昏暗的楼道，短暂却又漫长的一段路，他们真的就这样一直沉默着。
收了伞进屋，看着淋了雨微湿的舒望，莫远扬皱了皱眉，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道：“洗澡的水已经烧热了，你先去冲一冲去去寒，我去把饭菜热一热，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然后也不等她回答，将还带着雨滴的伞立在门边，转身进了厨房。
舒望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唇，本来想开口唤住他的，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叫住他以后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在门口脱下进了水的湿鞋，进屋拿了干净的衣服进浴室。
一如以往的程序，安安静静的吃饭、收拾碗筷、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直到舒望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有些诧异，现在都已经快晚上九点钟了，怎么会有人这个时间打电话给她？
拿起电话，按了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急急的女声：“是黎小姐吗？我是张嫂。”
“张嫂！”舒望吃了一惊，“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嫂是傅正延请的帮佣，负责做饭和打扫。
“黎小姐，傅先生得了感冒，一直发烧，本来我今晚要照顾他的，可是刚刚接到电话家里出了点事，让我马上回去。我实在是找不到人，想来想去与傅先生相熟的就只有你了。”
“张嫂你先别急，我马上赶过来。”
匆匆挂了电话，舒望一抬头，看着仍旧低头看材料的莫远扬，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明晃晃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屋里有些冷，现在还是初冬，暖气要再过一阵才会开。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舒望甚至能够听到沙沙声。
今年的冬天雨格外的多。
“你到底要站多久？”安静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叹息。
舒望愣了一下，看到莫远扬放下笔推开文件，转过身来视线落在她身上，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影子一直映在桌上，挡了灯光。
压下心中微微的烦躁，莫远扬淡淡开了口：“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目光在她握紧的手机上一转，指节都范了白，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若是他不先开口，也不知道她究竟要站到什么时候。
这么矛盾么，他竟然让她如此为难。
“我……”舒望咬咬唇，有点踌躇地道，“傅正延生了病，照顾他的人家里有事临时找不到人，找我去照看他一晚。”
“他还好吧？”他淡淡看她一眼，出于礼貌地问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嗯，应该不是很严重，感冒了发烧。”舒望含糊地应道，其实她也只听张嫂匆匆说了两句，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莫远扬轻点了一下头道：“那就好。”
然后他便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桌边，默默看着舒望，平静的眼眸中是一团让人读不懂的黑雾，似忧伤、似期盼，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怔了一下，舒望才意识到自己的交代工作已经完成，她将手机放进包里后，才进屋去换外出的衣服。
“你也要出去？”换好衣服出来的舒望看着正在门边穿鞋的莫远扬，有些诧异地问道。
莫远扬没有回头看她，仍旧低着头套上自己的鞋子，淡声道“我送你出小区。”
舒望连忙出声阻止：“不用了，外面还在下雨，等一下又淋湿了。”
莫远扬却不听，开了门拿了伞，站在门外看她：“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一副完全没有商量的架势。
舒望只能妥协地点头：“好吧。”
终究还是让他送到了大街旁，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了公车，只能坐出租。
舒望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都已经等了十几分钟了，由于地处偏僻再加上下雨，出租车也比较少，开过去几辆也都载了客。
张嫂大概快急坏了。
莫远扬抿着唇，隔着伞帘看着焦躁不安的她，眸色变浓，然后又转淡。
压下心中那股浓浓的酸涩，他眯起眼看雨幕中飞驰而过的车辆，飞转的车轮带起一片白白的水汽。
她就那么担心么？那么紧张他，那自己呢，被她置于何地？
“两位打不打车？”
等了许久，终于有辆空的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
“要的，师傅。”舒望微笑道，收伞上车，那司机看了一眼莫远扬，侧头问她：“那小伙子不走？”
因为下雨，车窗紧紧地关着，舒望隔着布满雨滴的玻璃，看着窗外有些模糊的莫远扬，轻轻点了点头：“他不走。”
司机“哦”了一声，然后调了个方向踩着油门离开。
舒望转过头，透过后车窗看那个街灯下越来越小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就空了一大块，像荒芜的沙漠，干干涩涩。
她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微妙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