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逝》一世卿安

2、又逢

　　她所受的苦难与折磨，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这个男孩。

　　“放开。”她低哑着声音说，没有看他。

　　“你一向懂事，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去和徐小淑道个歉就好了。”陈宇鸿一脸关心地看着她。

　　然而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狠狠地戳痛她的心，她就知道，又是这样。

　　懂事，是啊，她确实懂事，懂事到把自己折腾成这副狼狈模样。

　　他关心她，但他不信她。也是，再有好感又如何，再怜惜又如何。

　　如果这份怜惜中间摆的是徐小淑，那么这份怜惜，连垃圾都不是。

　　她很累，懒得辩解，随他怎么想吧。

　　他和徐小淑青梅竹马，再有好感，自己也是一个外人罢了。

　　“我为什么要道歉？”黎希终于抬起了头，冷眼看着眼前的少年。

　　陈宇鸿的心密密麻麻地像针扎了一般，生痛，她怎么会用这般生冷的眼神看着他。

　　“小淑性格温柔，善解人意，你们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们好好谈谈，这件事就过去了，她不会介意的。”陈宇鸿没有放开揽着她的手，恳切地说着。

　　“希希，不要推开我。”眼前的少年阳光明媚，留着清爽的寸头，荷尔蒙爆棚。

　　好一个性格温柔，善解人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温柔地名字呢。

　　毫无疑问，他是帅气的。

　　只是那份所谓的心疼，她不需要。

　　黎希冷笑了一声，“如果我说招惹我的是她呢，她该向我道歉呢？”她坚定的眼神像是要看穿他。

　　她在逼他做出选择。

　　他复杂晦暗的眼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后面早已抱着手看戏的徐小淑。

　　他无力地垂下了揽着她的手，缄默不言，像一架丧失了生机的木偶人。

　　随即，他头也不回地远离了他。

　　来时有多情真意切，走时就有多落魄。

　　所谓的情深，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一触即碎，懦夫罢了。

　　是的，徐小淑与他青梅竹马，他家里也十分富有。徐小淑家更是本市首富，权势滔天。

　　就像不久前，她赏赐一般地把钱，一张张红色票子洒给了默认替她说话的同学。

　　这样的事情，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

　　与其替一个没钱没势的学生说话去得罪徐小淑，还不如乖乖闭嘴，默默收钱。这是他们默认了的事情。

　　好在不久后就放了假，算是暂时可以躲避这惹人烦的同学，这满载着痛苦的校园。

　　放学的路上，陈宇鸿再次拦住了她，把手上一大袋子零食塞到她怀里。

　　他不敢看她，也愧于说话，仿佛一点点零食就能抵消掉他一点点的愧疚。

　　他说他喜欢她，她很久以前就知道，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哪怕哪怕他勇敢一次。她对他兴许都能生出那么一点点喜欢。

　　可惜，一次都没有。

　　她松开手，任凭大袋零食掉落到地上。

　　陈宇鸿捡起，塞进，她松手，他又塞进。

　　反反复复的动作，他像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一般。

　　二人均是缄默不言，他愧于开口，她无话可说。

　　较量的最后，是她不情不愿地收下了零食，留给了他一个远去又落寞的背影。

　　直到走了有一段距离，他才艰难地张了张嘴，看口型，那两个字是“抱歉”。

　　她不会听见，这两个字也消散在了空中。

　　他不会知道，多年以后，夕阳下少女落寞的身影还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临近家门，少女漫无目地地走着，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直到一声声狗叫，以及小狗欢快地扑到她的身上，她才回过神来。

　　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连忙放下袋子，和小狗狗来了爱的贴贴。

　　这是一只小博美，身上穿着精美的小衣服。是可可爱爱的嫩粉色，白绒绒的毛发，整只狗生养得胖嘟嘟的。像一只圆滚滚的小雪球。

　　狗狗热烈地扑到她怀里，差点把她扑到在地，用粉红的小舌头舔舐着她的面庞，狗嘴巴咧得老大。

　　直到用了好久才勉强不舔，乖乖地由黎希抱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还对着她一眨一眨地卖萌，乖乖地露出小肚皮，示意黎希撸。

　　“哟，好欢欢，乖欢欢，想姐姐了是不是，来，姐姐亲亲。”

　　若是不知道的，只会觉得此刻的女孩笑起来阳光明媚极了，生活一片明朗。

　　但也只是此刻的她笑脸如花罢了。

　　她也发自内心地对着香喷喷的狗子又亲又撸，一狗一人开心极了。

　　她突然想到了陈宇鸿给她的零食，她拆了一点出来，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翻找了半天，找出来了牛肉粒，酸奶，胡萝卜，鸡胸肉干，小蜜薯。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随即喂给狗狗，谁知道这是只礼貌的小狗。

　　狗狗咧出大大的笑容，伸出舌头，递给黎希，让她也一起吃。

　　黎希的心里暖暖的，虽然她没有遇见什么真诚的人，好在小动物对她还是真诚的。

　　“那就谢谢我们小欢欢啦，小欢欢真乖，来，让姐姐mua一个。”她又抱着狗猛亲了几下。

　　一人一狗吃得好不乐哉，狗子乐呵得原地转圈圈。

　　直到这时，阴影处传来一声浅笑。

　　“原来是你天天把我家欢欢天天拐跑了喽，害我个原主人失宠了！”

　　这声音，是林澈。

　　林澈此时站在路灯下，穿着一件毛呢大衣，里面是一件米色的高领打底衫。他的身形修长挺拔，像一棵松，瘦而不柴。

　　他笑起来是很温柔，一头慵懒的羊毛卷，配上金丝边框的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柔。

　　很韩系，像韩剧里面的男主。

　　“是你？”黎希压下眼底的惊艳，反问道。脸上前一秒喜悦的表情此刻变成了淡淡的泡影，看不出来情绪。

　　她并不反感他，虽然她那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是还是有点被他当时的行为温暖到，加上他长得好看。

　　“咦，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竟惹得姑娘失去笑脸，是我的错。”他装模作样地学着林黛玉的调调说起了话，幽怨着。

　　“噗。”许是今晚气氛太好，灯光太暖，又许是小狗太惹人怜惜，她难得地憋不住笑，出了声。

　　“油嘴滑舌！”

　　“你别说，你笑起来还挺可爱的，多笑笑。”林澈扮了一个鬼脸，嬉皮地看向她。

　　黎希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遮掩情绪。

　　“你好，我叫林澈，认识一下，我是我奶奶在外地上大学的大孙子，考研考到了这附近。这是我的狗，以后想必会常常见面。”林澈抓起了满脸不情愿的小狗，挥了挥小狗俏皮的爪子，打了打招呼。

　　小狗可不吃他这套，求助的眼神看向黎希，表示自己只想和姐姐贴贴。

　　无奈的他，幽怨地看了看小狗，随即任由狗狗挣脱了他的束缚，屁颠屁颠地跑向黎希，活像一个二腿子。

　　黎希没忍住，看着卖力讨好的小狗，笑了出来。

　　她大抵今晚笑点是有些低了，久违的笑容频频出现。

　　她接住飞奔而来的小狗，撸了撸它舒服的毛发，轻声道，“我叫黎希，黎明的黎，希望的希。”

　　林澈看着眼前柔顺像小猫一样的少女，笑了，就是要多笑笑嘛，笑笑才好看。

　　黎希本就长得不错，柳叶眉，杏眼，樱桃唇，此刻开心起来，瘦削的面庞多了几分绯色，看起来像朵含露的月季。

　　“那，我先走了，再会。”黎希有点紧张，一只手攥着衣袖，然后故作自然地把欢欢送到他怀里，随即离去。

　　在黎希的交代下，它才不情不愿地没有继续闹腾，抗议。

　　快走没几步，突然被喊住了。

　　“黎希同学，你的零食！”林澈喊住了她，拿起袋子，交给她。

　　黎希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随即不好意思地去接过，却因有点紧张不小心碰到了他灼热的手。

　　她恍惚了一下，连忙接过，抽开手，然后小鸡崽似地快步远去。

　　快到家里，她连忙向母亲热切地打了招呼。

　　谁知下一秒母亲的话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热情。

　　“哟，谁送的零食？这么多 ，不少钱吧？”母亲瞥了一眼她手上的袋子，没好气地瞪着她。

　　“妈，不是，你听我说....”

　　“啪！”正欲解释，她受到了来自母亲重重的一巴掌。

　　“谁教你的啊，敢在学校里搞事？怎么没见你成绩搞得怎么样，还敢给我动手？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哪个混混给你送的零食啊？谈恋爱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贱啊，非要像臭水沟里的烂泥那般作践自己！”黎母并不消停，恶狠狠地瞪着她，揪得她的耳朵生疼生疼。

　　母亲满是皱纹的脸此刻渗人得很，让她不住地颤抖，不知从何时起，她竟这般怕起母亲来。

　　几乎是喷了她一脸唾沫星子，五官扭曲，看起来非常骇人。

　　“妈，不是你听的那样，是别人欺负我！”她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流，吼出口辩解着。

　　“哟，那你真棒啊，合着全班人孤立你一个是吧？那么多人作证，你这个东西品德不行就算了，还满口谎话，我生了你干嘛。指望着你，我还不如一口气吊死得了！”

　　“妈，我会养你的，你听我说，有个女的家里很有钱，很有权势，大家都惹不起......”

　　“够了，听你在这胡扯我还不如多看几集电视剧，滚去待着！”房间里的弟弟喊着妈妈，黎母也没有了听下去的心思，推了一把她，烦躁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傻站着，呜咽着。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骂骂咧咧地隔着房间吼了一句。

　　“哭哭哭，你要哭死我啊？还有脸哭，再哭就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黎希控制不住地呜咽得更大声，她只能默默捂住嘴巴，抽噎的感觉很难受，想死的难受。

　　眼睛好疼好麻木，她像只木偶一样快速洗漱好。

　　短短的时间对她而言却变得格外漫长，她已经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了。

　　随即是反锁房门，崩溃地靠着墙。

　　窗户没关，风很凉，她却顾不上，如果这凉凉的晚风，能够吹干她的悲伤，那么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