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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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啦。”
木知刚一睁眼就看见旁边拿着幂篱的宋莲莲，嗓子火辣辣的疼，不仅是嗓子，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打碎重新拼起来一般，浑身哪哪都透露着不对劲。他张了张嘴，发现还是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大夫说你没什么大碍，就是累着了，再加上没吃什么东西体力不支。”宋莲莲说着拍了怕胸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罢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用幂篱掩着嘴呸了几下：“呸呸呸，不作数，不作数。”
木知躺在床上看着宋莲莲做完这一切，只觉得这个姑娘和他曾经见到的人都不大相同。
前些年的日子在印象里分外模糊，能记起来的也就只有在村子的岁月。
村子里不乏有扎着辫子光着脚和他们打成一片的丫头，也有坐在树下拿着针线活抿着嘴的姑娘，可不管是哪一种，都没有宋莲莲这般...特别。
面前的姑娘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脸上还有没退下去的婴儿肥，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坐在那里，虽然有些怯生生的，但并不令人讨厌。
木知垂下眼帘，用手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尝试着自己下床。
“嗳？？你别动，大夫说你刚醒不能有大动作，把这个喝了再躺一会。”宋莲莲连忙拦住木知的动作，将手边的碗递过去：“我本想给你买些点心的，可大夫说不能吃这些，让你喝了糖水缓缓，等回过力气了再说。”
木知看着宋莲莲递过来碗的手，那手小小一团，因着年纪的原因，生的圆润，竟有几分像之前吃过的糍粑团子，手腕上系了个穿着金珠子的红绳。
她似是一个手端不住碗，用两个手捧着碗递到他面前，手腕上的红绳摇摇晃晃，一下又一下，晃在他心上。
似是木知盯着她的手时间太久，宋莲莲有点支撑不住，她将碗放在床沿，身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木知，木知？”
被宋莲莲一打搅，木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端起碗仰头就喝。他喝了两口就心道不好，因为喝的太快，似要被呛住。木知强忍下嗓子中的瘙痒，一口气将碗里的糖水喝了个精光，将碗迅速放在床沿，然后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去用衣袖捂住嘴咳嗽起来。
“木知，木知，木知你没事吧？”宋莲莲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大喊：“大夫，大夫快来看看他！”
木知咳得昏天黑地，随着咳嗽，头一阵一阵地抽疼，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了。听见宋莲莲的叫喊，他转过身一把抓住宋莲莲的胳膊，喘息着道：“没事..不..咳咳..不，不用叫...咳咳咳，大夫。”
宋莲莲看着面前躬身咳嗽的人，顾不上他抓的自己胳膊生疼，忙道：“不行不行，让大夫看看！”
木知不知道有没有将宋莲莲这句话听进去，他仍抓着宋莲莲的胳膊，仰着头看她：“还，还有，奴叫林知。”
不等宋莲莲反应，林知松开抓着人的手，转过身去继续咳了个死去活来。
他们的动静很大，没一会就有个药童模样打扮的人匆匆掀了帘子走进来：“出什么事了？”
“无事。”林知做了几个深呼吸平缓了自己的状态，他一边坐起身穿鞋一边问：“大夫，我们可以走了吗？”
“身体无恙即可。”药童舒了口气：“您二位稍作等候，我为您把药拿来。”
说着不等二人回话就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
林知穿好鞋站起身来，他的嗓子经此一遭，虽不能恢复完全，但说话绰绰有余。他活动活动自己的胳膊腿，不知是不是医馆的缘故，他觉着自己比之前好上许多。
他一边活动一边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宋莲莲，小姑娘头发蓬乱，身上的裙摆也脏了大半，一双绣花鞋被水洇湿，还能看得见身上的泥点子，担忧的看着药童离开的方向，似是要追上去问个明白，但又顾忌着什么，站在原地不动。
他看着宋莲莲，想起她说自己是侯府家的小姐，而如今变成这幅模样，连乡下的小姑娘都比她干净太多。
林知越想越觉得愧疚，他一条烂命，本就是几个铜板打发的事情，却被宋莲莲以八两银子的价钱买了回来。
八银子，那可是他们家两年的花销啊...
当初将他送到牙花子手里，不过也只得了五吊钱而已，而如今他居然能有如此身价，想必爹娘知道了，估计悔得肠子都请了吧？
连子女都卖的，也不配称为爹娘。
林知越想越觉得讽刺，他的生活似乎就像一个个接连不断的梦境，前尘往事一片模糊，能记得的只有漫天黄沙。上一秒还在和村里的伙伴爬树摸鱼，下一秒就被卖掉，和几十个人一起关进笼子，被当成货品在大街上叫卖，尊严尽失。
没被买走的人按男女分成两波，男丁在夜晚被拉去挖矿，晚上只能合着泥土睡在漏水的矿洞里。女人则被带走，在第二日早晨带着一身青紫和他们一起领维持生活的几个干馒头。
他想过逃跑，可没能跑多远就被抓回来，迎接他的是胡老板的鞭子，带着镣铐干活的夜晚以及没有饭吃的黎明。
笼子里每天都有熬不下去死掉的人，或饿死，或自尽，也有新进来的人，或恐惧，或绝望。
新来的人总是会有精力说些什么，或是自己悲惨的遭遇，或是痛恨命运的不公，或是控诉现在的生活。大多数的人是沉默的，只在他们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出声提醒，免得声音过大遭来毒打。
渐渐他们也说不动了，开始变得沉默，所有人就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氛围里，不约而同地静静祈祷着自己尽早被人买走，或是祈祷着死亡能早点让自己解脱。
胡老板总会让逃跑过的人去处理那些人的尸体——没有草席，就草草扔进矿洞旁边的坑里，连同着其他人一起腐烂，发臭。偶尔臭味掩盖不下去，就在上面盖上几抔土，接着周而复始。
林知想过一死了之，可总觉得不甘心。
他曾经偷听到教书先生曾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他没有做人杰的宏图之志，只想着按如今的生活过下去，若是有机会，就去找记忆中的漫天黄沙。可如今他却活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不能就这样死了，有朝一日，他要回去问个为什么。抱着这样的念头，林知掐着指头，咬着牙熬了一天又一天，和其他人一起祈祷自己被人买走。
上天还是眷顾他的，在林知以为自己再也爬不起来、命数将尽的时候，他遇到了宋莲莲。小姑娘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怕他嫌弃她，没有因为二十两的天价望而却步，还带自己来医馆治病。
“原...原来你叫林知啊。”
正当林知想的出神，宋莲莲冷不丁开口吓了他一激灵。他停下动作，连忙跪下：“是。”
“嗳？别，别，你不用跪我的。”宋莲莲自从有记忆以来还没见过人打着照面就要跪的，吓得她连忙站起身将人给起扶：“快起来，怎么我同你说句话还跪下了呢。”
“小姐买了奴，就是就了奴的命，哪有下人见了主子不跪的？”林知僵着劲，不让宋莲莲扶起来，他逆着宋莲莲的力磕了个头：“以后奴的命就是小姐的，愿凭小姐差遣，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小姐恕罪。”
“你..”宋莲莲察觉到林知故意和她对着干，自己也拉不起来地上的人，干脆蹲在地上和对方平视，学着小时候自己犯错时嬷嬷的做法，不轻不重地弹了林知一个脑瓜崩：“你再不起来我就生气了！”
见宋莲莲真的动了火气，林知又磕了个头：“小姐赎罪。”
宋莲莲向旁边退了半步，没受他这个头。拉着林知起身，抓着幂篱小声开口：“原来你不是小姑娘啊。”
林知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姑娘，只觉得她虽然头发糟乱，脸上还带着泥点子，但是比他见过的任何姑娘都可爱。
他低头遮住脸上的笑：“嗯。”
原来被泥糊住了脸看不真切，现下擦干净了脸，才发现木知是个清秀小伙子。
“那…可能…要你委屈一下了。”宋莲莲不知道能不能给自己买小厮，可现下人已经买回来，她也不打算买第二个，只得破罐子破摔。
嬷嬷临走前告诉她，要在府里装乖，上面人怎么说就怎么做，最重要的是先活下来。大夫人今日让她来买丫鬟，那么她买到的必定是“丫鬟”。
“你可愿意，扮成丫鬟，随我入府？”
这对于林知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侮辱，宋莲莲拿不准宋知的意思：“若是你不愿意，卖身契给你，我再给你些银子，你可自行寻份差事……”
“奴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只要小姐不弃，我都行的。”林知垂眸，只是扮成丫鬟，可不知道比之前好到哪里去。
如今世道正乱，他孤身一人，多半也是被拐卖的命。既然去哪都差不多，不如呆在宋莲莲身边，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被转手卖出去。
“进了新人家都是要主人家重新赐名的，原来的名字...已经不作数了，还请小姐赐名。”
宋莲莲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能先将思绪放在一边，她思索林知的话，转身整理林知弄乱的床铺。
林知见宋莲莲动手，连忙起身拦了宋莲莲的动作，示意宋莲莲去一边坐着，自己整理。
宋莲莲被赶到座位上，她看着林知一个人干活，还是有些坐立不安，用幂篱拍着自己的手心：“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叫宋知好不好？姓是你跟着你爹爹的，姓又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不作数，就跟着我姓。那只有名是你爹娘给你取的，留个名字也是份念想。”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弯起一双桃花眼：“你看，我姓宋，你也姓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听到宋莲莲的话，林知垂眸，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道：“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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