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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引渡散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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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还是公主府。
阵雨刚过,尘封雨渍的公主府内一派生机。夜色浓郁,一道黑影静静地伫立在鸢初窗前,茕茕独立恍若一棵沉默的古树或雕像。月色扶着他的影子攀上窗沿,扶着他的目光落在屋内的眉头紧皱的鸢初身上——噩梦如割不掉的藤蔓再次将她紧紧缠绕。
鸢初又一次陷入了梦魇,她又梦到了那片密林,又梦到了那场突如其来的雪。
洁白的狐狸钻进昏倒的女子怀里。男人拽出白狐扔向一边,用匕首划开了她的手掌,血顺着掌纹汩汩流下,被剑穗吸尽。
梦境外的鸢初陡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惊颤,她又烧起来了。
这次的烧来的格外猛烈,她浑身干热,却觉得寒意无孔不入。
额前炸满针点般的寒意,像是真的有雪絮落在额上化开。冷热交替,刺激地她十分难受。
小彩……鸢初惊觉自己是不是要挺不过去了,慌乱中意识不清地哼哼着小彩,水……
没有水,但是她落进一个凉凉的怀抱。
擎泽贴着她的额头,一挥手隔绝了外界的感知,将屋内暖了一暖。而后,解开自己的上衣,将鸢初揽在怀中。
鸢初高热不退,丝汗也无。温凉的触感令她惬意,她迷迷糊糊地趴在擎泽胸前摸索一会,抓到了擎泽的一绺头发,停住不动了。
擎泽的心顿时软成一片,鸢初曾这样毫无防备地安眠在他身侧,数百年。他忍得难耐,只好抱紧她,哑声呢喃:“阿鸢……”
是我的阿鸢……
鸢初伏在擎泽身前,满脸烧的通红。眼皮烫的眼珠疼痛,偶尔意识不清地睁开眼缝,干涩的眼底尽是血丝。
擎泽的胸前逐渐被鸢初呼出的灼热气息烫的温热,唯一的凉意失去,怀里的人又躁动不安地吃力哼哼起来。他褪去鸢初的外衫,把人往怀里扣了扣,将她的脸埋在颈间,然后闭上眼,驱动魔物的力量。
鸢初只觉得今夜的烧来的更猛烈难熬,但缓解地也快。她手边竟有源源不断的温和凉意,舒服极了。
这时候,哪怕她意识回归片刻,便能大惊失色。擎泽贴近她的皮肤上,铺满了金纹鳞甲,那竟是从他体内自然生长出来的,鸢初稍稍一挪动,手下的新皮肤便快速生出鳞甲,为她提供一片温凉。
擎泽默默叹了口气,曾经他对自己没能生出一副毛绒绒的魔物本像心有不甘,只觉得又缺少了一样让阿鸢喜欢的东西。
现如今,倒是要感谢自己这一身冷冰冰的鳞甲了。
谁知前半夜高烧不退,后半夜竟又咳嗽难眠。鸢初终于发了一身虚汗,蜷在擎泽怀里咳得惊天动地。她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直觉这次真的要抗不过去了。
然而她的心口处却陡然冒出奇异的金光,雾蒙蒙犹如皮肤下点亮的烛灯。
擎泽惊诧,这金光是散魂苏醒的征兆!他立刻催醒小彩熬了药,然后抹掉了她的记忆。
勺子递到嘴边,鸢初半口不进。擎泽用额头蹭了蹭鸢初,小声哄着她把药慢慢喝下。
药下去不到半刻,费劲喂下的药汤便被鸢初一口尽数吐了出来。擎泽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如今,他知晓阿鸢已经唤醒散魂,不再有生死之忧。但他也见不得阿鸢受如此苦楚。
擎泽收回鳞甲,一缕墨色的浓雾缓缓围绕在二人身边,寻着路钻进鸢初心口,试图安抚那一缕苏醒的金雾。怀里的人一身汗湿,难耐至极用尽气力也只能是虚弱地哼哼一声。擎泽拨开她泡水般的额发,如同抱着孩子一般轻轻抚拍着她的后心,鸢初逐渐安定下来,手上动作更加轻柔。
鸢初又接上了那个梦。
男人将女子小心安置在榻上,那白狐将剑穗衔给男人,然后将自己盘成一个圈,静静趴在床头入睡了。
屋外,繁星挂满夜幕,好似人精心布置一般。屋内,男人坐在床边,凝视床内,似是千言万语,却久久无话。
晨曦未至,星河悄然而落,他才起身离开。
而此时,擎泽也收回手,墨色的浓雾随着他的动作纳入指尖。他刚刚,将自己数万年前拼死抓住的散魂引渡给鸢初,失败了……
而鸢初已经昏迷过去。
擎泽紧皱眉头,他知道自己出手替鸢初抚平伤痛会被琮域察觉,但……他实在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继续溺于苦痛中。
梁瀛会宴在即,这一场赌局快要开始,他早现身早入局也好,至少……暂时能让她快乐一点。
梦境中随着男人关门的动作,明亮的月光也被拉出木屋,无边的黑暗又重新占据了整个空间。
鸢初一个心悸,从梦中回过神来。
今夜的梦太过实感,被人拥抱的触感依稀可察,她紧闭着双眼努力回想梦中的事情,却被外间小彩不识时务的闹声打断了思路。
“小彩!”鸢初瞬间睁开眼,梦境即刻消散殆尽,再无迹可寻。
外间的动静还在闹腾,屏风后迅速跑进来一个踉跄的身影,正是方才大清早叽叽喳喳的小彩,活像一只小鹦鹉。
小鹦鹉一个猛扑趴到床边,十分激动:“公主!过几日便是西瀛朝贡的日子!”
鸢初看着没个正形的小丫头,轻轻戳了一下她圆乎乎的脸蛋,逗弄道:“缺不了你的赏赐,去备水。”
一直等小彩走远,她才缓缓伸出右手。
掌心赫然是一道血印,整齐地切在掌纹上。
梦中的雪地上,男人就是拿匕首划得女子右手的掌纹。
水温微烫,鸢初在水底伸开手掌,掌心的血印已经消弭地差不多了,还好没掐破掌纹,不然手心这个位置,怕是愈合起来很麻烦。
小彩向水中撒了一把绣球花瓣,状似无意:“公主,近来你越发喜欢攥着拳头睡觉了。”
鸢初撩起水面的花瓣,漫不经心地回应:“哦?我也这么觉得。”
“公主,小彩小时候听姨娘说过,睡觉爱攥拳头的人,许是上辈子曾丢了什么至关紧要的东西,到了这一生依然不能忘却。”
鸢初知道她又在编故事:“是吗?可我怎么记得我记事起,你便跟在我身边了,你倒是比我还小上两岁,从幼时皇宫到如今公主府上,你竟何时有了姨娘,我却还不知道?”
小彩刚准备入戏就被鸢初拆了戏台子,只好丧气道:“哎呀公主~话本里的姨娘都是这样的嘛,小彩借来一位用用又怎么啦。”
她一边添热水一边念念不停:“丢东西这句话我也不记得是哪听来的,但是想想,确实也不适合公主这个身份。”
鸢初这倒是来了兴趣:“哦?何以见得?”
小彩乖乖接下去:“因为这种说法,一般都是算命的说这个人命中富贵,也就是说上辈子可能丢了什么值钱的玩意。”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肯定道,“但是公主生来便是大梁皇帝的嫡长女,且乃大梁唯一的皇嗣,身份尊贵,隆恩浩荡。您又何须再去攥什么值钱的玩意呢?”
鸢初看着渐渐恢复平整的手心,肌肤在温水的浸润下泛出淡淡的光泽,确实是养尊处优才会有的一双手。
若是算命之言可信,这样的一双手,又能曾经丢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算了……一个梦而已,怎的如此魔怔,小彩说的话还不如素昧居的说书先生可信。
素昧居坐落于青鸾大街的最佳位置,虽是茶楼酒阁,却也雕梁画栋处处透着股华美,坐在三楼的外廊茶室,低头可俯瞰脚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抬眼能眺望远处参差错落的亭台楼阁,以及……不远处的公主府。
乍暖还寒的春风穿堂而过,撩起檐上轻纱帘幔。
绣纱帘在风中浮动如烟雾,隐隐约约露出后面的身影来,是个身量高大的男人。
他坐在桌前目无焦距地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看着看着又盯着远处的公主府发起呆来。
对面的妙龄女子身姿婀娜,无比妖娆地靠在桌前,对着楼下随便走过的路人抛媚眼,看着他们魂不守舍撞上别人的傻样发笑。
她状似无意地对着桌对面的男人自说自话,语调拉的极长:“啊呦,这不是我们伟岸无边神勇非凡的尊主么?去了一趟公主府出来就衣衫不整魂不守舍的。整整一夜才回来,怎么?久别重逢还需要秉烛夜话这么久?”
被唤作尊主的男人转过头来,也不接她的话,直接问道:“匕首送到李荒逸手里了吗?”
袅娜的身姿一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桌上,楼下的路人忽地看丢了美人,眨一眨眼只觉得刚刚是自己看花了眼,青天白日的在路上发梦。
而将身形收进帘幔内的美人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回话:“送到了送到了,擎泽大人。多亏了这里的堂倌同我一起演戏,只是我觉得……巫山神女占卜可信么?李荒逸那样子怎么看也不会和人皇有关。”
擎泽倾盏饮茶,闭眼听风:“小煤,这几天你别去荟萃楼了,不能让李荒逸有所察觉。此外,抽空去看看西瀛使臣那边,在梁瀛会宴开始之前,我必须要和阿鸢正式见上一面。”
小煤正襟危坐,抚摸着耳坠奇怪道:“你昨夜独去公主府彻夜未归,竟然没去见她?”
“如非必要我不会贸然将她拉进来,敕辛对她还有一丝亲情暂时不会伤害她,但琮域手段阴毒暗伏身侧,如果被他察觉,只会让阿鸢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只是……”
擎泽皱了皱眉,手捂住心口,他的胸腔里迷蒙着金色的雾气,缭绕着氤氲着与那股属于他的黑色气息娇缠在一处,他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她的梦魇越来越深了,要是到了魂魄不稳痛苦异常那一刻,我恐怕是不得不带她记起一切了……”
小煤重新换上那副李荒逸口中的“狐媚子” 笑容:“恐怕由不得你了,小彩来信,自打出宫,公主便高热不断。这绝对是琮域的手笔,他这是下死手试探呢。毕竟阿鸢她是不死之身,即使暂生为人,也不会随意就被危及性命。唉~照理我们只需要守着她就好,在人间待了这许久,我都快舍不得这安生日子了。”
擎泽重新看向公主府,浓稠的忧虑盘绕在心头:“不死之身,冷淡心性,却生了副感时忧怀的七窍玲珑心,如今更是落入红尘道中,凡世的纷扰足以将她困在无尽的痛苦中无法自拔,也不知……阿鸢现在如何了。”
此刻被擎泽挂念在心头的鸢初正惬意地躺在浴池之中,后仰着头靠在池边玉枕上回想昨夜的梦境。
梦中那个女子,从未见过清晰的五官,但总归可以肯定是个倒霉的人,永远都徘徊在鬼门关前,即使在难得的不那么浑身是伤的境遇里,也总是以失踪作为结局。
至于梦里的那个男人,次次都是他救人,可又次次都是他令人重陷伤景。若图谋性命,他早该如意许多次。
且每每入梦,他承受的那份痛苦无比真实,让人心房紧攥,让人恨不得,为他流泪。
“那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实在是令人困惑不已,鸢初忍不住仰头轻叹出声。
小彩疑惑更甚:“公主,走神了吗?小世子他说前几日见您再赢阁老,忍不住和您讨教了一番,回去之后心有所悟。觉得公主实乃大梁真凤,特送锦鲤聊表心意。”
鸢初闻言一副活似见了鬼的表情问她:“那李荒逸这厮有没有和你说我骂他榆木脑袋不如淹河里当条大头鱼这件事?”
小彩正准备接鸢初的感谢再夸几句风流潇洒的世子爷,听到这话反射性地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哑火了,只觉得那几条胖乎乎的花锦鲤此刻都在水里变成了胖头鱼互相碰头打架,抿了抿嘴还是觉得无法组织出合适的语言,闭嘴了。
鸢初屏了一个深呼吸沉入水面之下,静静看着咕嘟咕嘟冒起的水泡从她面无表情的脸前漂浮而上,升至水面,在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整个破裂,定了定心神,发现思无所获,索性直接不想了。
不曾想探出水面的时候见小彩还在发呆,鸢初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伸出手指蘸了点水星弹了一下她,吩咐道:“去,炖了。”
小彩被溅射到脸上的水星激的立马回神,询问鸢初:“什么?”
“鱼啊。”鸢初好脾气道。
“公主又炖鱼作甚?”
鸢初一脸理所当然:“养猫”
“可公主平日总说……”小彩支支吾吾,话说的断断续续轻轻微微。
“说什么?”
“不养活物,故而鱼塘里都是空的。”小彩迅速恢复状态,小心翼翼补了一句:“且……现在和采办交待也得要出去现买了。”
鸢初挑眉:“哪里没有?李荒逸那小子送的锦鲤你给放哪了”
“淖雨湖。”
“捞出来,炖了,送到往日喂猫的地方”
“可公主,您何时养了猫?”小彩刚完全回过神来就见鸢初踩着水走了出来,慌忙跟在身后给她披浴衣。
“梦里。”鸢初一边整理衣袖一边向外走,“养了足有半月了,论记日子清晰你倒是还不如我了。”
鸢初府上近日炖的鱼着实有点多,就连临街鱼贩子都知道近来的好生意全在公主府的厨房里。若不是鱼腥味太过浓郁,真是恨不得把鱼虾摊子摆到公主府的大门口外。
但这位公主从小到大便不会吃鱼,皇上呵护备至的养育里,公主几乎很少生病,除了例行检查少有让太医劳碌的机会。但搬至公主府不久,便因为吃鱼卡刺唤过三次太医,在那之后公主便以闻不得腥味为由,抹了桌上所有鱼菜的身影。
所以近些时日这位公主如此大的饮食变动,着实有些古怪,成了沿街百姓茶余饭后的好一番谈资,甚至有胆子大的赌坊私下开盘,赌这公主是否早已不是本人,更有胆子还大的赌客,真的压了一大笔赌财。
赌坊半舍之外,将军府内。
李荒逸看着站在面前的暗卫,笑地毫无形象:“什么!?你说押她被夺舍的人又多了哈哈哈哈哈?”暗卫倒是冷静,丝毫不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暗卫被世子爷派去赌坊这件事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本分地回答道:“回世子,确实如此。”
李荒逸停下来缓了缓,抚顺了气又问道:“那公主府里呢?”
“回世子,公主命身边的婢女把锦鲤给炖了。”
“她还真炖了!”李荒逸刚顺好笑的缓不过来的气,这下又被怒火顶的一下子上不来。暗卫老实地当自己不存在。
“你在公主府摸查了有几天了,知道她炖鱼干什么吗?”
暗卫拱手弯腰如实汇报:“据属下打探,说是……”暗卫难得地顿了顿,不过又很快接上,“说是养猫。”
“养猫?难怪最近炖鱼那么多,不过她什么时候养的猫?”李荒逸从来不给自己找问题,短暂的思索之后,他一扫胸中疑窦,十分自信地捡起计划:“不怕,我早知道她不会善待我的大礼,还好有后手。”
将军府一舍之外,收了大礼的公主府内。
“公主!公主不好了!”小彩特有的大嗓门从公主府的厨房一路飘到花园里。
日光微晒,鸢初头盖书册躺在摇椅上,闻声立刻屏耳,耐心教导她:“小声一点,公主还能活很久,暂时还很好。”
小彩从旁边探出头来,摊手向鸢初递过一个红白相间的布条,急切道:“公主你看!”
鸢初差点被布条上的鱼腥味冲倒在椅子下,书册都来不及掀开,捂住口鼻瞬间推开小彩的胳膊肘。
小彩倒也识相,连忙自行退后几步,摊开布条。
“公主,厨房说那锦鲤十分有劲,抓着许久才瞄准位置一刀剁下,结果就在鱼肚子里看到了这个。”说着,又要作势递上布条。
鸢初连忙挥袖阻止,换了个方向深吸了一口新鲜气,转头道:“念!”其余的一个字不想多说。
小彩慢慢念道:“同类者不食,不食者同类,孰为鱼也?大头鱼敬赠。”
鸢初的脸已经黑的瞧不出点公主气度了,只听她咬牙切齿道:“李、荒、逸!”三个字仿佛是三块难啃的骨头,被她念的稀碎,恨不得下一刻就咂巴咂巴咽进肚子里。幼稚!
小彩小心翼翼:“公主?鱼还……继续做吗?”
“做,照例送我屋里就好。”
“知道了公主!”小彩得了令迅速溜走了。
鸢初看着小彩拿着布条渐渐拐出院墙,恨不得此刻躺在砧板上挨宰的是李荒逸本人,但事出无因,且自己骂人在先,这番哑巴亏只能硬吃下去。
但还是忍不住愤愤地摔了一下书。
平息好心境之后,鸢初才发现自己拿来盖着睡觉的那本书是《西瀛志异》,恍然想起来,西瀛朝贡似乎便是这几日了。
而自己贵为大梁仅有的唯一的皇室血脉,是必须要参加此类史书所记之事的。而这些,比李荒逸还令人烦躁。
李荒逸那边,此时也不比她闲适半分。四十年前大梁最年轻有为的将领李吟川率军平定漠西之乱,为大梁朝在西境建立了一道固安卫边的强力防守线,使得大梁再无外患,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而后西瀛王与大梁谈判,愿以附属国自居,以求建交。李老将军护持西瀛使者来朝,两国和平往来之后便长居国都,不再常驻西境防线。
而这李老将军,正是李荒逸的外祖父。
每每西瀛来朝贡,将军府都是必须到场的,尤其少不了他这个“玩世不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朝最中看的绣花草包”等各种荣誉加身的世子爷。
李荒逸抱着头坐在案前痛苦万分,满脑子都是:“报应啊报应啊,早知道不送那条鱼捉弄人了!”
这边被幼稚的鱼捉弄到气了一下午的鸢初正坐在屋顶上,猛不丁打了一个大喷嚏。
许是春末之时,晚风似暖还寒。鸢初裹了裹外衣抬头看着夜空,临近夏日,天上的星星也渐渐多了起来,与昨夜梦中所见之夜,倒是有些许相像。
偶有晚归的鸟儿从眼前飞过,很快又没入夜色之中,倦鸟归巢,我又归于何处呢?又有何人归于我处呢?
念及此处,鸢初低头看了一眼身边早就放上来的鱼,那只猫今天的晚饭似乎吃的晚了一些。
锦鲤看着好看,吃却未必能吃,但是人不能吃,猫没准能行,野猫身强力壮,应该更不用担心罢。
鸢初放松地躺下身来,凉意迅速贴着琉璃瓦片蹿进后背,一边看着天一边等着猫。白日里被小彩和李荒逸闹了几遭,只觉得有几分疲惫。
适应了屋顶暖凉不定的温度之后,困意陡生,竟阖目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鸢初在一股暖意里醒来,她睁眼即刻便看向那炖熟的锦鲤,果然那只白猫正在旁边舔盘子。她正欲如往常一般伸手摸一摸那毛茸茸的脑袋,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件精工雅致的黑袍外套。
心下正困惑,耳边便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故人之音中喜悦裹挟着浓重的情愫,隔着暗涌的夜色奔涌至她面前:
“阿鸢,叫我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