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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空药盒 ...

  •   钟望星的家有一个月没进过人了。
      灰积了一层,一进门他就受不了了,放下行李,抄起卫生工具开干。
      许愿则负责把钟望星的行李归还原位。

      “哥。”许愿抻长脖子喊卫生间里的钟望星:“你药平时都放哪啊?”

      忙着找鸡毛掸子的钟望星回道:“电视柜,最右手边那个抽屉。”
      “哦行,那这回的药我也给你放里面了啊。”

      “好。”

      许愿蹲过去拉开抽屉,内里藉藉一片。
      好多空了或半空的药纸盒,好多卷曲的铝塑板,好多折得好好的都没摊开看过的药物说明书,好几张医院开具的处方单,还有两三个中心医院的塑料手提袋。
      他从没见过,会有人光用这些东西就足够填满一个那么长的抽屉。

      原来钟望星在医院发病时说“药就是他的米饭,很饱肚子”,这句话竟是字面意思。
      这么多药都吃进去,谁还会饿。

      “许小愿,我手机你有看到吗?家里停水……”
      钟望星搜着自己衣服口袋走了出来,忽然顿住步履。

      电视柜前,许愿蹲缩着,下巴抵在双膝间,从大开的抽屉中收拾出一个又一个药盒。
      先是掏一掏里面还有没有药,有就对一下日期,统一积攒在电视柜上,没有就拿出来,在身边地板上堆出一座小小的空盒山丘。

      钟望星轻脚步近,也蹲下来,瞅几眼许愿那不大能分辨好坏的神色,调谑道:“你在干嘛?赚灰色收入呢?”

      许愿拆着药盒说:“就这些小纸片,能卖多少钱。”

      钟望星说:“那我在再努努力,看——”
      犀利的眼光未见血,亦能封喉,钟望星识趣地闭上嘴。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许愿不喜欢,闷声在抽屉里挑挑拣拣。

      “许小愿?”钟望星低声细语地问:“你没哭吧?”

      许愿说了句没有,翻到了一个陈年孤品药盒,名字还挺有意思的:“甜梦胶囊?怎么听着像假药啊?”
      钟望星失笑道:“你不能因为它名字好听点就怀疑是假药吧。”

      “治什么的?”许愿倒出盒子里的药物说明书看。

      “我没多问过,都是曲医生给开什么我就吃什么。因为经常隔一阵就换药,之前开过又没吃完的,就都攒在这了。”
      钟望星拖过垃圾桶,把许愿清理出来的空盒一把一把地抓进去:“这个药本来就不是专攻焦虑的,当时曲医生要我把它和氟西汀搭着吃,但氟西汀见效又太慢了,我那时候……不方便等,就换成了其他的药,它也就这么留下来了。”

      许愿心里清楚,不方便等只是个比较官方好听的词。
      嗅到他情绪里的低落,钟望星想赶紧跳过这一环节,伸近垃圾桶说:“肯定过期了,别看了,来,丢这。”

      许愿慢悠悠地将其扔进桶里,在钟望星要撤回垃圾桶时握住桶的边缘,与他形成两股不同方向的短暂拉扯。
      “哥。”许愿拿走碍事的垃圾桶:“想抱一个。”

      “不搞突袭了?”钟望星手臂微张地向他迎道:“之前没看你这么礼貌?”
      许愿丝毫不拖泥带水地黏上去,一下就卡准了那个最让他舒适的姿势,收腿坐靠在钟望星怀里:“突然就想讲礼貌了。”

      “你也知道是突然。”钟望星在拥抱里也极少主动,杵做一只人形娃娃,任缠任抱。

      许愿说话的气息打在钟望星的颈侧皮肤上:“哥,这款甜梦胶囊不管用的话,要不试一下许小愿牌的甜梦胶囊,居家必备良药,入股不亏。”

      钟望星半懂不懂:“什么意思?”

      “我说过,等出院了我就追你。”
      方才的温馨全灭,钟望星意料到进了圈套,要逃。

      背后的手指扣很牢,晚了。

      许愿像块长了触手的狗皮膏药,扒着钟望星问:“你能不能先给我透个题?咱这个促进关系的方式方法,你是喜欢温和含蓄一点的?还是喜欢紧张刺激一点的?”

      钟望星如盘中鱼肉,进退无门:“我可以不选吗?”

      他仰着下巴不看许愿,许愿仰着下巴看他:“可以啊。”
      钟望星以为许愿耳根子变软,放过他了。

      一击回马枪拐回来,许愿又说:“我都试一遍,也能有试中的一天。”
      那不更要命了!?

      钟望星缺了一颗用力扽开许愿双手的狠心,百般受制在他坚韧的臂中,索性不挣扎了,当一条不扑棱的死鱼:“不是,你抱其他人也都这个抱法吗?我又跑不到哪去,你总拿柔术搭扣的手势来锁我做什么?”

      “什么柔术不柔术的,不会那东西。”
      许愿就是碰了巧,蒙中了一个钟望星不好逃脱的手势,有些黯然神伤地赖着他说:“我就是要这样锁着你,我心里才踏实。”
      这是一个为钟望星而生的绳索。
      换成其他人,许愿才不会这么牛轧糖,他们又没像钟望星一样,再不会回来的消失过。

      “还说跑不到哪去,我现在松开你,你肯定马上就溜了,我还猜不到你。”

      被摸得很透彻的钟望星与怀里的人斡旋道:“我总要找手机交水费吧,家里停水了。”
      许愿寸步不让:“你先答应我,我追你,你得配合一点。”

      钟望星听着都离谱:“都配合你了还能叫追吗?”
      “那就没得商量了,抱着吧。”

      “……”
      要是别人,钟望星早用蛮力挣脱一走了之了,但这人好死不死是许愿,除了好声好气地哄,钟望星是一筹莫展:“你听话,别闹,我腿蹲麻了。”

      钟望星也就这招对许愿好使点,碎嘴子不断地撤下手臂:“就站着别动让我追追都不愿意,小气鬼。”
      随许愿怎么骂吧,钟望星扯嘴一笑,真有些腿麻地起身,一瘸一拐地找手机去了。

      几分钟后,他缴完水费看过去,许愿还盘坐在那,把药一盒一盒正面朝上地摆进抽屉,口中骂得正欢:“不让就不让呗,谁还不会霸王硬上弓了,迟早有一天,我非把你关进小黑屋,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
      “许愿!”钟望星的脸一整个爆红,险些从沙发上掉凳:“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些什么不干不净的!?我还坐在这呢。”
      这话是能敞开说的!?

      许愿处变不惊的背影默默挨完钟望星的咆哮,摇头晃脑地接着念:“小气鬼,喝凉水……”

      是可忍,孰不可忍。
      钟望星大步流星地踏过去。

      许愿听见了地板踩踏声,仍判定钟望星不会拿他怎么样,无所忌惮地不住口,随即被一只大手堵住了自己这张贱贱的嘴。
      “唔!?”

      钟望星逼许愿与自己四目相视:“许小愿,你……”
      你是不是没完了?

      可一对上他那双圆亮无辜的眼,钟望星鼓满的强硬气场倏地就遭不住了,一口气卡在喉管里怎么都吐不出音。

      见了鬼了,他就是办不到朝许愿发火,佯装的火也办不到。
      和发病的原理差不多,都是由不得自己的,却又大有径庭。

      他暗自重振气魄,垮得稀碎,再重振气魄,再垮得稀碎,循环多次下来,他们已对视了十几秒。

      钟望星心累地垂下头,服了似的连连点了几下,放下捂嘴的手,也试着放下了他背了小半生的顾虑,嗤笑道:“我真怕了你了。”
      许愿满心欢喜道:“哥答应了!?”

      “不是。”
      钟望星被许愿的无缝变脸带白眼惹得发笑,说:“你没有再追我的必要了”
      许愿对钟望星后面要讲的台词倒背如流了,不感兴趣地转过头忙手上的活,代他说道:“知道了,你不配,我值得更好的,好赖话你一个人全占了,我还能讲啥呀?”

      “我是说,你别追了,我们……谈谈吧。”

      “对对对,你都对,不追了,谈……”
      听和读果然是两个概念,许愿的嘴和脑子霎时不再错轨了,呆呆地同频了一会后,将信将疑道:“哥,你再说一遍,谈啥?”

      钟望星忍俊不禁地一笑,说:“我不能打着要你追我的名义吊着你,白瞎你的时间。我们不在医院了,给不出你早就既定的答案,还不想你走,这叫自私……”

      “哎呀。”许愿不爱听这些,揪着钟望星衣袖心急火燎道:“没营养的废话不要,快点说重点。”
      他想听的重点不就那一句吗。

      钟望星满足他,柔声说:“重点就是,追人太辛苦了,许小愿,我们可以直接在一起。”

      亲耳听到这句话从钟望星口里说出来,完整的,连贯的,一字不差的,许愿甚至都辨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手心不停冒汗,心跳像跑了一场马拉松,身体和意识都不配套了,前者已提前开始高兴,后者还懵懵懂懂怀疑虚实。

      可这的的确确是钟望星的声音,是钟望星的嘴巴在动,他叫的就是自己,他的每个感官都是见证。
      钟望星,是他对象了!

      “好啊!”
      心脏轰然炸了锅了。

      许愿兴奋傻了,放着钟望星这么大一个人不抱,硬要去甩他的手,抓着他的四根手指头,恨不得把他的手臂舞出一条波浪线,发出喝多了的愚蠢傻笑:“嘿嘿嘿嘿,太厉害了我,终于把你泡到手了。”

      “你能不能换个词。”
      钟望星被他许愿摇得晃晃荡荡地说:“还有,我胳膊要被你甩脱臼了。”

      “啊?”
      许愿那颗冲昏了的头脑这才总算向理性靠了点边,释手笑道:“那不甩了,我来抱抱我这得之不易的对象。”

      这下,真是一个生猛的熊抱了。
      把钟望星拽得一屁股墩坐下,直呼“哎呦妈呀”,再一个大大的包揽套上来,钟望星连着双臂也一起被箍住。
      许愿的脸贴着他的脖子蹭,嘴里哥哥哥地叫个不停。

      起先钟望星还应个几声,到后面就不答了,问他:“就这么高兴?”

      “美梦成真,高兴是国际惯例。”
      但钟望星好淡定,他不高兴吗?

      许愿解下禁锢,仰眸问:“哥,你说要和我谈恋爱,有喜欢之外的因素在吗?”

      钟望星说:“如果我说有,你就不和我在一起了吗?”

      “当然。”
      钟望星稍感讶然,许愿说:“谈恋爱不为喜欢,那为什么?你要是没那么喜欢我,我就再挖掘挖掘,让你多喜欢我一点,方法总比困难多,不至于叫你昧着本心勉强自己。”
      这就是许愿的风格,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时刻怀揣着一颗不会衰老的赤诚之心。

      人与人之间就是会有这样永无法复刻的差异,各自有各自的年轮。
      钟望星兴许这辈子都做不到如许愿这般豁朗,却阻碍不了他被这份豁朗吸引,走不动道,移不开眼。

      “我不勉强。”
      钟望星勾住许愿的手指说:“这就是我货真价实的本心,你知道我不会在这种事上哄骗任何人,更何况,这个人是你。”

      “因为我当了你这么久的陪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比起钟望星的喜欢,许愿更信钟望星的善良,会用他这一个月的悉心照拂来绑架自己。

      钟望星难办道:“没,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信我说的?”
      脑瓜子抽抽了吧,钟望星为什么会乍想到许愿在医院给他的那个不算亲吻的亲吻?

      思想龌龊,也是人传人的?

      “你不用做什么呀。”许愿说:“我是怕你为难,我们的关系……”

      猝然,眼前压下一片黑。
      他们新的关系,自一个吻里开出花来。

      钟望星在许愿话还没说完的嘴上盖了个半重不重的戳,不给许愿留什么回味时间,就携章抬头。
      在许愿从惊转喜的注目中红着脸,坚持己见道:“我没觉得为难,我就是喜欢你。”

      许愿激动到有片刻的失音,体内血流速度飞快,艰难地平定一会后,又怀念那瞬息即逝的温软触感。
      他手掌撑着地板移近了一些,夹杂几分暧昧地给钟望星下套:“是吗?亲这么快,哥是不是演的啊?其实心里很恶心?”

      “不是!”钟望星吭吭往里跳:“你从哪看出我心里恶心了?”
      他没料及过自己要在自证心意的道路上这么费功夫,低声说:“我真服了。”
      随后,捏过许愿的后颈,再次吻上了他微仰着下颌像是在静候什么的唇。

      唇瓣相接的动作因为许愿顺从的回应而远胜前一次的嘴对嘴。
      太过丝滑顺畅了,钟望星再木讷也察觉出了。
      自己又双叒叕被许愿拿捏了。

      钟望星分毫不恼,被许愿引逗着浅浅吸吮了几下他的嘴唇后,拉开到呼吸碰呼吸的距离,指腹抹了抹他嘴角的濡湿:“不演了?”

      到底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许愿还是有些许羞臊的,用下巴挂在钟望星肩上的抱姿来掩饰脸颊的红,“你都上钩了,我还演什么正人君子。”

      钟望星笑着揉乱他的头发:“戏太多了你。”
      许愿也使出同样的方式抓乱他短短的辫子,用最亲密的动作,干最幼稚的事,“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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