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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旧铁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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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临近中午的耀阳被百叶窗过滤,折变了照射的角度,薄薄洒在床边的木质地板上。
钟望星踩过这片暖光,坐在床头,轻声叫醒床上睡得不见首尾的一团:“许愿,许愿,要起来了许愿。”
深蓝色的被套半晌才缓慢有了点起伏,然后继续躺尸,仿佛里面真就没有一只睡鬼。
钟望星无奈笑笑,“你该去医院换药了,再不去医生都要吃中饭了,许愿?还是说你想下午去?”
下午?
被子里的人顿时醒了一半。
下午钟望星要上班,那不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吗?
许愿倏地弹起,哼哼唧唧地掀走遮头盖脸的被子:“起了起了,我起了,现在去。”
破壳而出的许愿红发蓬乱,睡眼惺忪,过大的领口敞向一边锁骨。
习惯性抬右手去揉眼,被钟望星抚下后改用了左手,边揉边打着哈欠蹭到床边,哑声道:“哥,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钟望星用脚把许愿的拖鞋移给他:“比你早两个小时吧。”
“这么早,你不会睡不够吗?昨晚那么晚才……”
够拖鞋的脚霎时怔住,许愿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一些他该记得的事。
昨晚他……好像是看着看着睡着了。
那睡着之后呢?他是怎么跑到床上来的?
难不成被钟望星说中了,他梦游?
还没等许愿想透彻,钟望星面带红润地起身道:“牙刷在卫生间给你放了新的,进去就可以用,你的衣服我上午才晒,一时半会干不了,你先穿我这身应付一下吧。”
“我去给邻居浇花,你弄好咱们就出门。”
平和输出一大串后闪人阖上门,屋内许愿懵了一会,随即恍然大悟,确信自己是真的不会梦游。
简单洗漱过后,许愿虚掩上门去到外面,绕到房屋背面来找钟望星。
找到他撑靠在天台围墙上的背影,头顶是那个用蓝色彩钢瓦和木架支起来的避雨棚,腿边还放着一个已经使用完的旧浇水壶。
万里无云的天空阳光刺眼嚣张,许愿眯起还未适应的双目奔进避雨棚的深处,天台墙边,亦是钟望星的身边。
“哥!”他一惊一乍道:“在看什么?”
早就听见许愿欢快脚步声的钟望星没被他吓到,弯眼道:“没看什么,发发呆,今天手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有一点,习惯了就还好。”
许愿效仿着他,两只手都伸出天台外,手肘搭在贴了褪色瓷砖的围墙上。
天气原因,瓷砖都给晒得热乎乎的
钟望星说:“等会去医院给医生看看。”
“好。”许愿问:“哥,待会陪我换了药,你就要回店里上班了吧?”
钟望星扭过头疑惑道:“谁说我要陪你去的?”
“啊?”
许愿有些不会了,想问他不一起去为什么还要叫他起床,可他又找不到叫起床就一定要陪同的关联,也没有听到钟望星做出过类似的口头承诺。
他别过脸,肉眼可见地泄气道:“你是没说过。”
早晓得是这样,他就装聋在钟望星床上多赖一会了,自作多情个屁啊!
少顷,钟望星发出一声轻笑,在许愿后脑勺摸了两把说:“逗你的,答应你要报销了,我不去,谁付钱?”
许愿愣了愣,流失的活力一下再生,眉眼带笑:“怎么还带演我的,哥你越来越向孟照辉看齐了,不是好兆头啊。”
钟望星笑道:“那就是孟照辉的锅,不是我的。”
许愿惯着他说:“对,不是你。”
楼下回收旧电器的喇叭声穿梭在街头巷尾,方言语调韵味十足。
筒子楼比较靠近老城区边缘,他们目前眺望的方向是没有大片住宅区的,大多是脱离养护的疯长植被和人去楼空的旧工厂。
还有一截废弃的高架铁路,野草丛生,因为横跨荒无人烟的马路,这一段才没叫窜天的树植掩盖,仍在向人们诉说着它那不起眼的历史。
许愿指着远处的这截铁路问:“哥,那条铁路以前是干什么用的?”
钟望星眺望过去,答:“听这里的人说,那是很多年前一条由煤炭公司获批建造的运货专用线,在这边还有个工厂,但后来公司经营不善倒闭了,工厂人也走光了,这条线就荒废到现在。”
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钟望星语气盎然道:“我有一回还爬上去过。”
“你爬上去了?”许愿大吃一惊地转过头,有种刷新钟望星人设新地图的感觉,饶有意兴地凑近道:“怎么爬上去的?”
“桥柱上焊了检修用的爬梯,可以通到铁路上。但那上面没什么好玩的,野草有半个人高,附近经常上去的小孩还说在那看到过蛇。”
许愿入骨的玩心已跃跃欲试:“这要是换做以前的我,绝对已经冲过去体验一把了。”
钟望星勾唇道:“手好了带你去,不过你别太期待啊,上面真的挺无聊的,就你看到的这个样。”
“好的。”许愿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楼道口传来要死不活的推门声,两人转身看去,是位大妈上来了。
身材有些肥胖,穿着件花艳长裙,年龄瞧着少说有五十,提着个沉甸甸的塑料桶往还空着的晒衣架那边走去。
大妈没能看到他们,钟望星出声喊道:“姜姨!”
闻声发现避雨棚里的熟人,姜姨定住脚步:“哎!小钟回来了,前两天怎么没见着你啊?”
钟望星走近说:“回了一趟老家,昨天下午回来的。你这又晒什么呢?要帮忙吗?”
“那可太要了。”大妈一点不拿钟望星当外人,上前两步牵过钟望星说:“你在就太好了,我孙子还在家没人看着,你帮我晒一下沙发套吧。”
许愿也跟过去,低头看桶里挤成一坨的沙发套,提起还在不停滴水的一角说:“这么湿,没有甩干吗?”
姜姨说:“洗衣机洗一半不脱水了,得找人来修,我一个人只能拧成这样了。”
钟望星说:没事,我们有两个人呢,姜姨你回去吧,桶我上班的时候送下去。”
“好。”姜姨打量着许愿,问钟望星:“小钟,这你新朋友啊?”
新朋友?
许愿抬眸等钟望星如何回答。
“对。”钟望星也瞥了许愿一眼,颔首道:“一起上班的朋友。”
“还是同事啊!”姜姨瞬间对许愿名不副实的年龄刮目相看,“我还以为是你从哪认识来的学生呢,长得真年轻呐。”
许愿全程都表现得含蓄,右手藏在身后怕吓到人家。钟望星为姜姨介绍道:“他是挺显小的,但也才22呢。”
姜姨笑得亲切,捏捏钟望星的肩膀说:“同事好,你要多交朋友,这么健谈帅气的小伙子就只跟慕川那个大高个走得近,又不谈女朋友,日子也是会无聊的。”
钟望星不明白姜姨是从哪看出自己平时无聊了,只管低头微笑道:“我会的姜姨,你快回去看孙子吧。”
“行行,我走了,辛苦小钟啦,也辛苦这位小朋友了,有时间叫小钟带你来四楼,姜姨给你们炸臭豆腐吃。”
许愿连连摆手说好,冲姜姨远去的身影咽了次口水,嘴馋地回首问:“哥,姜姨很会炸臭豆腐吗?”
钟望星抓起一块湿哒哒的沙发套,理了理说:“她就是摆摊卖这个的,抱了孙子后就一直没有出过摊,在家帮着带孩子呢。”
“我就说怎么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小宝宝的味道,和许蔚然小时候一样。”
钟望星绽开笑意道:“痱子粉吧。”
许愿恍悟道:“对!就是痱子粉的味道。”
“天气热嘛,小孩子身上就容易长痱子。呐,你拿这一头。”
钟望星分给许愿一边沙发套,与他各执一端打着配合,但发力还是钟望星一人发力,许愿只要拿着那一角不动就行了。
棉质的布料作螺旋状不断收紧收短,水分被压缩挤出,在水泥地面流成一排。
许愿悠闲得很,脑子里还想着那碗臭豆腐,问:“姜姨的那个臭豆腐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钟望星瞥一眼许愿嘴馋的模样,挂起不再渗水的沙发套说:“你饿了?”
许愿顿时说话都显得无力了:“饿了,我今天还什么都没吃呢。”
姜姨的话算是彻底勾起了他的味蕾。
“那就快点晒完这些,换了药我们一起去吃中饭。”
“好啊!”许愿攥着又一块沙发套,爱莫能助地为他鼓劲:“哥你加油,能不能快点吃到午饭就靠你了。”
莫名就身担重任的钟望星埋头苦干地吐槽道:“饿还这么有活力。”
“嘿嘿。”
那天换完药后,他们去吃了椰子鸡,彼此都留了套衣服在对方手里,约定第二次换药时再还回来。
手受伤的事许愿没有告诉爸妈,只要他们不搞突然袭击,余子絮不通敌叛国,瞒到康复还是不难的。
暂停了所有接稿工作,许愿就正式迎来了他无所事事且不知何时复工的休假生活。
工作群里的消息每一条都与他无关,每一条他都认真阅览,以此来获知有关钟望星的蛛丝马迹。
前三天许愿还没那么难熬,托了换药的福,这三天许愿每天都能和钟望星碰头,伤势也在敷料的疗养下持续好转。
最后一个换药日,医生换了种更简单轻便的包扎方式,以便促进伤口愈合和在他的日常生活中起一个保护作用,还开了些涂抹类的药物让许愿带回家自行上药。
不用再去医院换药,许愿的家里蹲度秒如年。
慕川,是那个救他于水火的人。
接到他的电话时,许愿正在给“做大做强”浇水,看到来电人是没怎么联系过的慕川,还有点摸不透是何事,接起电话说:“慕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来慰问一下你啊。”慕川像是才做完什么运动,气息有点喘:“听钟望星说你手让蒸汽机燎了,怎么样?好点没?”
许愿看了看手掌,没敢完全收拢地半握了握,疼倒是不疼了。
他嫌包着难受,又不出门,不去医院的头一天就索性把纱布那些全给拆了,伤口就这么裸在空气中,现在看起来,丑得不堪入目。
斑驳伤口下的皮肤变成了红褐色,分布在正常肤色的掌上特别显眼,因为涂上去的药物还没有吸收干透,残留在上面跟糊了层猪油一样,油光闪闪。
“挺好的,就是丑了点。”
许愿回到客厅,点开免提解放左手,坐茶几上操着遥控器找电视看。
游戏打不成,他这些天的消遣基本都是这种自身处于静止的项目。
慕川在那边开解他:“这不还早嘛,过几天就消下去了,小事。”
顶多就留点疤而已,许愿没那么在意这个,嗯了一声,搬出那套万年搭话公式:“吃晚饭了吗?”
说到这个,慕川总算想起这次打电话的真实目的,“就是没有才来找你的,你晚饭出来和我们一起吃呗。”
“我们?”许愿很会抓重点。
“我和钟望星,就我们两个,没别人。”慕川说:“老钟今天不是休息嘛,我扯着他出来玩,晚饭就想多叫个人,可我的那些朋友他都不太熟,就记起还有你这么个闲人。”
闲人应时按灭电视,回得随意:“可以啊,在哪?我去找你们?”
慕川:“我在道馆呢,老钟也在,我发地址给你,你过来吧。”
“哦,行。”
地址紧跟挂电话的脚步发了过来,慕川说的道馆,竟然是一个跆拳道运动馆。
心情阴天骤晴,许愿提着医药箱连蹦带跳地闯进在享受双休日快乐的余子絮房间,随手带过一张椅子往他面前一坐,直奔主题道:“快!给我包下手,我要出去。”
电脑屏幕前的余子絮耳机撸到脖子上挂着,停下还未入局的游戏界面,转过转椅,任劳任怨地替他包着手问:“这是约到钟望星了?要留我独守空房了?”
“嗯哼~”许愿象征性地拍了拍他肩膀,惺惺作态道:“别怕,成年人,就是要学会享受孤独。”
瞅许愿这耀武扬威的样,余子絮想给他的手来上一巴掌:“你还有资格说这话吗你?”
也不晓得前些天是谁把宅家养伤演出了蹲大牢的既视感。
扯断医用胶带把剩下半卷扔回药箱,余子絮又转了回去,重新戴上耳机说:“好了,谢谢这些虚的就别整了,回来帮我带两包烟就行,玩得开心。”
许愿收起药箱,逼逼赖赖地走了:“抽抽抽,房间搞得乌烟瘴气,太上老君炼丹都没你阵仗大。”
他没关门,特意留着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