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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奶油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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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同志,你这奶油打的……也太没卖相了。”
亮得反光的水吧台前,林琼华垂望着许愿为昨天刚上的新品打出的奶油雪顶,眼神难办道:“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出给客人。”
举着奶油枪的许愿:“……”
点完一单的谭瑶转身扒开比她高了个头的许愿,饶有兴趣道:“我看看,这回又是什么造型?”
定睛一看,被粉粉嫩嫩的奶茶底称得好看的注塑杯上,挂着一坨要倒不倒的软踏踏奶油,没封住边的奶茶被奶油重量压得不断从杯口边缘往外溢出。
难以言喻的埋汰。
谭瑶一下嗤笑出声,把这杯惨兮兮的奶茶倒进水槽,给许愿换了个新注塑杯说:“做得太邋遢了,不行,你再试一次。”
许愿有被打击到,心和嘴里的含片一样凉:“这个奶油枪太难掌控了,气给太足了我怕它把奶茶喷出来,给小了又贴不住杯口打不出花,我那晚培训就没成功过,打得跟坨屎一样。”
谭瑶两人没有怪他:“正常,我们昨天也是第一次用奶油枪,熟能生巧,多打几次就行了。”
照配方再走一遍流程,许愿调着饮瞥了眼在外头打电话的钟望星,脱了围裙背对着店,身姿僵硬,站在那块地上几乎就没怎么动过。
七分钟了,和谁打电话要这么久?慕川?
“哎!”
许愿开一半的差被谭瑶一嗓子吓回,懵里懵懂地转头轻啊一声。
“还啊?”谭瑶指了指许愿滞在果糖机键上的手:“人家要半糖呢小哥哥,你打算给客人加多少?又想重做了吧。”
许愿回眸一看,险些按成全糖。
“哦,对不起。”许愿赶忙移开手指做回半糖,继续下面的步骤。
谭瑶给外卖单贴着杯贴说:“你就是让钟招牌带娇纵了,你要是个女生,交给我姐带,保证你做梦都不敢忘配方。”
不夜山店的不成文规定,新人女生由林琼华带训,男生则是钟望星。
“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记配方快捷方式?”许愿问。
谭瑶呵呵冷笑,瞄一眼在客休区擦桌子的林琼华,像是复苏了什么渗人的回忆,抱着点诉苦的意味说:“一做错就要你喝,一做错就要你喝,错多少喝多少,厕所跑断腿,奇葩味道的配方尝试个遍,这样你还敢错?”
许愿不禁寒颤,在心里细数了一下自己做错过的奶茶,一天三四杯起步不成问题,这要都喝下去……
PTSD都能喝出来。
许愿庆幸道:“还好我是个男的。”
谭瑶笑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男人。”
看了眼落地窗外的钟望星,谭瑶似是品出什么地勾唇补充道:“钟招牌在跟她妈打电话呢,隔几天一通,一通好几分钟,等会就进来了。”
原来是阿姨。
许愿暗自宽心,背对背做着奶茶,表面维系着人情世故:“没关系,你和琼华姐教我也是一样的。”
谭瑶不回头,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奶茶底完成,再次进入严肃的打奶油阶段,许愿沉住一口气,在脑中回忆起懒羊羊的亮眼发型,试图通过这根锯齿形的奶油枪嘴来临摹出它的神韵。
卡住奶油枪把手谨慎使力,才打半圈,奶油枪空了。
这是许愿今天浪费的第三支奶油枪。
林琼华提着扫把撮箕路过,听到奶油枪打空后特有的气声,面不改色地真诚道:“许愿,你离职吧,店里养不起你了。”
许愿:“……”
门被推动,钟望星结束通话回来了,把手机揣回裤兜里问:“怎么了?都不说话。”
许愿抬了抬帽檐,左右晃了两下内里空荡荡实际沉甸甸的枪身,扯起嘴角主动赔笑道:“哥,是我,我又打空了一只奶油枪。”
林琼华无奈摇头,扫地不作声。
钟望星走到出杯区柜台外问他:“所以你学会了?”
“没有。”许愿更小声了。
钟望星微微一笑:“那就接着打,这没有太多办法,唯手熟尔,没事。”
“嗯!”
许愿立马就语调带着些许小灿烂,双眼明媚地摘下奶油枪上的气弹盖,拧住枪头想掰开给清洗干净。
费了半天劲,枪头和枪身卡得死死的,纹丝不动。
“哥。”许愿叫住要回仓库穿围裙的钟望星,把奶油枪伸到柜台外给他:“你帮我开一下,这枪卡太紧了,我打不开。“
“好。”钟望星放下撩开一半的门帘回来。
接过沉手的奶油枪,一手枪头一手枪身朝不同方向一拧。
几乎没用多大力,枪头里的旋转螺纹就转了半圈,开了。
可就在奶油枪松动的一瞬间,钟望星听到一道微小的气声从奶油枪盖的缝隙里泄出。
都来不及觉察不妙,一股蛮横的冲劲在枪里爆发,陡然顶开枪盖,残存在内的奶油成放射状四散飞溅而出。
奶油枪炸了!
没太大声响的炸了钟望星一身奶油!
许愿:“……”
谭瑶、林琼华:“……”
客人:“……”
众人哑然,在曼妙的轻音乐中一致将目光聚焦到一手一半枪沾满奶油的钟望星身上。
咔嚓好几声,谭瑶反应超前地用手机记录下这一刻,随即放开嗓子大笑,指着钟望星颤悠悠道:“哈哈哈哈哈……钟招牌……你、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钟望星此刻的狼狈样完全对得起谭瑶不顾形象地兴奋。
衣服、裤子、鞋子、脸上还有额前的碎发刘海,一整个正面全部遭殃,无处不沾着斑斑点点的白色奶油,一紧闭一半睁的双眼茫然,站定着迟迟没有缓过劲来,周遭的几块地砖和柜台壁也受到牵连。
看钟望星始终闭着左眼,神色不明,许愿心慌不已,急不可耐得连多绕几步从旁边侧门出来的时间也不愿意等,一步踏上柜台下的架空层板,在谭瑶哇的呼声中撑身一跃,轻盈翻了出来。
棒球帽在途中从头上滑落,被许愿遗忘在柜台上。
胡乱抓了厚厚一叠餐巾纸奔到钟望星面前,替他细细擦去盖在左眼皮上的奶油,担忧道:“崩眼睛里了?”
钟望星眼睫轻颤,纤密的睫毛黏成几绺,他把像是在做奶油手膜的双手支得离许愿更远些,转了转眼珠子告诉他:“应该没有,我手上都是奶油,不好擦。”
林琼华放下卫生工具赶来,抽掉钟望星手上炸得瓶盖分离的奶油枪递给谭瑶,不慌不忙地对许愿说:“你先带钟招牌去休息室擦干净,外面我们清理。”
“好。”
把人送到休息室,出来打了盆水让钟望星洗干净手。
之后的好几分钟里,钟望星怕脏了凳地站着给自己擦去奶油,许愿就垂着个头不敢看他,手里端了一包方便他抽取的湿纸巾,立正等挨打。
纸巾包装快要看出洞来了,恨不得埋进地里的红发柔顺蓬松,有一撮被帽子压得叛逆翘起的红毛,耷拉着,和它主人一个可怜模样。
钟望星哭笑不得道:“你这样搞得好像是我炸你一身奶油一样。”
许愿指腹刮了刮包装袋的尖角,久久不抬眼,语气内疚地低喃道:“对不起啊哥,我真不知道……”
“你现在是要留在这休息一会,还是出去练奶油枪?”钟望星打岔地抛出二选一。
许愿愣住几秒,做出选择:“留在这。”
奶油枪是在他手上出去的,把人炸成这样,歉也还没道完,走是个怎么回事。
拿过许愿手中的湿纸巾,钟望星扬了扬下颌示意着一旁的圆凳:“留下就别在这罚站了,过去坐着,你这么站在我面前有点别扭。”
钟望星和颜悦色得仿佛无事发生,可许愿的听话就像下一秒钟望星就要提刀来战,坐好后手不安分地搓膝盖,“哥,要不你……”
他想说要不你多少发点火,出出气也是好的。
钟望星没有,擦着衣袖打断他:“休息就休息,不用道歉。”
“你是不是忘记把奶油枪里的气放完就给我了。”钟望星问他。
“我……”
钟望星仍不忘教他:“培训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枪里的奶油用完了,不代表气用完了,要把剩余的气全部放出来才能打开奶油枪,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喷得到处都是。”
许愿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就是记得培训资料上有注明“奶油枪内氧化亚氮气未放尽,会造成喷溅”才装柔弱,要钟望星帮自己开枪,借机弄脏他的衣服,再找理由陪他回家换新的。
结果这哪是喷溅?!这分明是奶油爆炸!
培训资料谁整理的?虚假宣传,误人子弟!
与此同时,峰河店的珞珞打了个怨念深重的喷嚏,调高了店内仓库的冷气温度。
“看来我要回家一趟了。”许愿得偿所愿的听到钟望星说出他期待一晚的话,喜悦却大打折扣。
见钟望星从柜子里翻出自家的钥匙,许愿小心翼翼地问他:“炸得很严重吗?”
这有点眼力见的都看得出,从头到脚的狼藉。
“嗯。”
钟望星戴上帽子盖住被奶油黏成几股的黑发,露出挺括的额头和清晰好看的眉眼,“衣服还能在店里拿件新的,鞋裤这些就没办法了,头发也沾上了,擦半天都是黏的,要回去洗一下,不然到晚上,我就要臭了。”
摸了下口袋确定手机在身上,钟望星就要离开休息室,身后的许愿突然起立道:“哥!你家有感冒药吗?”
钟望星让许愿没头没尾的一问整得脑子转不过弯,迷茫回身,歪头问:“什么?”
许愿真假参半道:“我感冒药忘带了,晚上没药吃,你家有吗?能不能借我点?”
担心理由站不住脚,许愿说完后还特意吸了一下堵一半的鼻子。
“这样啊。”钟望星还以为什么大事,“有,感冒药而已,不用有借有还,我给你带过来。”
“恐怕不太行。”许愿已修炼到了撒谎成精的境界,故作为难道:“我有些感冒药吃了会过敏,可我不记得平时吃的是哪几种了,另外买的话又太浪费钱了。”
各条路堵死,暗示精准,钟望星理所当然地只想到一个法子:“那要不,你去我家看看有没有你能吃的药?”
Yes!
许愿停顿片刻,语气仿佛真的经过思量:“只能这样了,谢谢哥。”
两人出门往东道坡下去时,杨灿恰好从反方向上厕所归来,进店问谭瑶:“我回来看到钟招牌和许愿了,马上饭点晚高峰了,他们干嘛去了?”
谭瑶给客人找着钱,笑得耐人寻味:“一个回去换衣服,另一个……说是去蹭感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