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林夕桐

5、第 5 章

　　在顾家住的日子，虽说吃穿住样样都好，可其他方面远比南浔想象中的要折磨人。
　　在易家大院那会，南浔可以睡到自然醒，起来可以干活还能找跟班付顺秋玩。
　　而在顾家，几点睡，几点起都有规矩。一日三餐更是讲究。身边除了上厕所洗澡睡觉，其他时候一直跟着礼仪老师，连每天喝祛风寒的汤药都有人盯着。
　　南浔有三个礼仪老师轮班盯着她的一言一行。
　　女老师们穿着打扮讲究，举手投足都是优雅，身上永远带着淡淡的香味。南浔看着倒是流口水，可学起来简直苦不堪言。
　　尤其是老师们手里总是拿着一根银棍，一旦她举止有半点不对，那根小棍立马敲过去。南浔试过耍赖、撒娇……无一有用。
　　七天时间，第一次犹如七年。
　　待七天过去，南浔也不知自己究竟和小棍有过多少次亲密接触。只记得手上、臂上和屁股总是疼的。好在七天后，她进不不小。高跟鞋也穿得了，头顶着书也能稳稳当当的走上一段时间。
　　消失七天的顾清眠再次出现，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这会，南浔的风寒已经好了。一颦一笑，也有点贵族小姐的韵味。只是时间太短，她一说话，还是容易暴露身份。

　　举办宴会那天，是南浔第一次见顾清眠穿长衫。
　　缎子面的白色长衫每一处都和普通人穿的不一样。走线明里暗里全是讲究，一动一静折出来的光，倒是和自己的裙子映衬。这二人走在一起，就像被撒过一片璀璨星辰。
　　南浔坐在车后排，盯着顾清眠的衣服琢磨半天，看到眼睛花了也没摸清这衣服的门道。它和自己身上这一看就明了的，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顾清眠被她盯的有些不好意思，瞪她一眼，淡淡的说：“别看了，宴会结束后衣服送你。”
　　得了话，南浔忙把眼神移开，生怕顾清眠反悔。
　　这衣服要是能送去给爹研究研究，他老人家一定高兴。想到这，南浔咧着嘴笑了。
　　顾清眠偷偷瞥她一眼，正巧瞄到她偷笑的模样，嘴角也勾出个笑。
　　还真是容易满足。
　　两人一路沉默，过了许久才到一处和顾家差不多大的公馆。
　　下车前，顾清眠特意叮嘱南浔，一个字也不能说。南浔默认点头，葱段般的手指在唇边一拉，示意她已经把嘴缝上。顾清眠推了推装饰用的金丝边眼镜，满意的点头，率先下车。
　　车门一开，南浔开始紧张了。她小心翼翼的迈出一条腿，优雅的从车里出来，迈着不大的步子走向顾清眠那侧。
　　她一手挽住顾清眠早就备好的胳膊，一手提着镶宝石和珍珠的小包，迈着细碎的步子随顾清眠走进公馆。
　　这天来人居多，远远望去，什么颜色的头发都有。
　　南浔没见过这么多洋人，心里再多的好奇都憋着不露言表。她像个活的洋娃娃，整晚面带微笑挽着顾清眠的胳膊，不言不语寸步不离。
　　偶尔接过顾清眠递来的香槟，她浅浅抿上一口，在心里把顾清眠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来之前他可没说，这宴会要一直站着，还要喝酒！这东西比易家镇酿的桃花酒差远了！
　　好不容易熬到女眷们上台争艳，只为夺个虚无的“第一名媛”称号。南浔觉得腮帮子僵的都要从脸上掉下来了，更别说穿着高跟鞋的脚，早已酸痛。
　　人群逐渐移动到华丽的舞台前，南浔从侍从那接过号牌，无所谓的瞥一眼。
　　顺序颇为靠后，倒是可以先一睹那些真富家小姐们的风采。
　　随着音乐变化，打扮时髦的富家小姐们按照顺序上台。
　　有唱歌的、跳舞的、弹钢琴的还有作英文诗的……争奇斗艳的过程，倒是让南浔看个过瘾。
　　有唱有跳有奏乐，还有虚假姐妹情上演，这可比宴会本身好玩多了。
　　南浔眼睛盯着貌美如花的小姐们，嘴上不能说，心里没少吐槽。这会要是顾清眠能给她一把瓜子，就更好了。
　　哇，眼神那么嫌弃还要拥抱，打一架算了。
　　啧啧，这位小姐姐好生水灵！付顺秋要看到了，肯定流口水！
　　……
　　转眼，到了南浔。
　　南浔上台前，顾清眠特意拍了拍她的手背，在她耳边附耳轻语。
　　那模样，在旁人看来，是耳鬓厮磨。只有南浔知道，顾清眠说给她的是“只能赢”。
　　台下刚被叫到号牌那会，南浔紧张的手心出汗。可上了台，紧张感反而消散了。她面带微笑，坐在红木凳上，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怀抱琵琶。指尖轻轻拨弄，便是余音绕梁。一曲简单的琵琶曲看似结束，南浔身子一转，坐在琴桌前，续着前面的乐段继续。
　　琵琶和古琴共同演奏不同韵味的一曲后，她又后退到中央的书案前，提笔落字，为晚宴献字。
　　南浔在台上玩的不亦乐乎，台下的顾清眠却表面镇静心里紧张。这疯惯的丫头，能在七天内变成闺秀，全靠她的演技。现在只怕，她一个不小心露了破绽。
　　最后还是如潮的掌声化开顾清眠的紧张。他看着南浔微红着小脸走下台，来到他面前，小声问他自己有没有给顾家丢人。那模样和之前他见过的南浔都不一样，看着着实惹人怜。
　　顾清眠含笑摇头，还不忘演戏演全套，说了几句夸赞的话。他眸子一转，见人群中一颗光亮的头正望着他们，对方被皮肉包住一半的眼睛快要粘在南浔身上。顾清眠唇角的笑，更浓了。
　　“南浔，跟我去打个招呼。”顾清眠抬起胳膊，让南浔挽住。
　　南浔应声伸手挽住他，敬业的挂起瓷娃娃的笑容面具。她跟着顾清眠慢步向前，直到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前停住。
　　“张老，好久不见，您看起来越来越精神了！”
　　顾清眠随手从行走的侍从托盘上拿过一杯香槟，笑呵呵的和皮鞋主人打招呼。
　　南浔应声抬眼，盯着张老反光的秃头，一时没忍住唇角笑的愈发浓郁。
　　张老的眼睛只匆匆瞥过一眼顾清眠，边把注意力全扑在南浔身上。他见水灵的美人正看着自己笑，一时竟忘了和顾清眠客套，一张嘴就让人犯恶心。
　　“这丫头都嫩出水了。清眠，这是……”
　　是你老祖宗！
　　南浔挂着笑，心里翻着大白眼，把光头从头到脚骂个遍。
　　“浔儿，问张老好。”
　　顾清眠打起太极，既不说清二人关系，又亲昵的称呼南浔。他侧头温柔的看着她，故意让人误会。
　　南浔也侧头盯着顾清眠的眼睛看了几秒，那眼神里的亲昵，她怎么看怎么暗藏杀机。犹豫一秒，她慢慢转过头，用软糯的声音开口。
　　“张老好。”
　　简单的三个字，让穿西装的老光头酥了骨头。
　　“欸，好！好！清眠呐，你这次有点意思。我还想今晚，这台上肯定又是些西洋玩意。没想到，你带来的丫头又是琵琶又是琴，还会写书法！想必这琴棋书画都精通吧？”
　　张老故意将“棋”读重，眼神紧盯着顾清眠。
　　顾清眠盯着张老手里没怎么动的酒杯，抬了抬手。
　　“精通算不上，够她自娱自乐。张老，清眠敬您一杯。哪日得空，还想带着丫头登门请张老指点一二。”
　　张老的眼睛一亮，瞄着顾清眠胳膊上的小嫩手，嘴角一咧，道：“丫头不会喝酒？”
　　顾清眠瞥眼南浔，笑了笑，将酒杯塞给南浔，又叫侍从送来一杯。
　　“是清眠疏忽。南浔，陪张老喝一杯。”
　　话音一落，南浔微微端起酒杯，跟着顾清眠象征性的饮下一口。顺便在心里把张老问候一遍。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都听出来这老头话里什么意思。要是顾清眠真的带她去……
　　她拿着酒杯，微微仰头看着顾清眠的侧脸。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心肠不会那么狠毒吧？可这些富人家的公子哥，又怎么会把她当回事，何况之前他还说过那样的话。
　　南浔收回目光，低头看着酒杯里浅黄色的液体，假笑终于被苦笑代替。
　　她拿着酒杯，突然仰头一饮而尽。
　　和顾清眠正话里有话的张老忽见美人这样，忙赞赏道：“好酒量！”
　　顾清眠侧过头只瞥她一眼，淡淡道：“张老，顾家的事还请您多帮衬。清眠择个日子定登门拜访，让您指点一二。另外……十三姨太订的货，就在这批货里。”
　　张老心不在焉的说好，眼睛盯着快装不住的南浔，嘴角都快流口水了。
　　觉察到南浔不的对，顾清眠和张老又说了几句，便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出了公馆，顾清眠和南浔一路无话。上了车，也各自坐在后排，无任何交谈。
　　直到车子走上无人的路，顾清眠才缓缓开口。
　　“易家镇，不止是戏台子捏在我手掌心里！”
　　南浔一惊，转头盯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又很快平静下来。她回过头，靠在靠背上，笑了。
　　“是啊，还有我的清白。”
　　“你在担心，我送你去做张老的姨太太？”
　　顾清眠突然笑了。这丫头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还不至于坏到如此，把这么一个疯丫头送去，好气的张老提前断气。
　　南浔没作声，只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顾清眠见她不说话，也不作声。他学着她的模样闭眼休息，直到车停在顾家大门口，他才睁眼、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