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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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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沐:“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多好”
有的歌,听的时候不觉得特别,但总是在无意间,不断哼起。有的歌,初听起来就很喜欢,时间久了,每次当ipod循环到这首歌的时候,就会刻意跳过。人和人也是这样,没有永远,因为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又怎样将我们的关系带入怎样的下一个阶段。
苏苏感性地说,朋友和恋人中间横亘着一道矮矮的篱笆,两边都绽放美丽的花朵,因为好奇,因为年少,人们越过这脆弱的之所谓“障碍”,却发现对面的花朵虽然美丽,却因为你的到来而凋零,而当你失望,回头,就看到身后早已一片狼藉,草长莺飞,前进不了,后退亦回不去当初的样子,灵魂不属于任何一边的时候,就成为篱笆上游离的哀伤。她就是那个哀伤。
苏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轻易用“最好”这个词汇去形容,除非她真的“最好”。她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想一只流浪的小猫,长长的刘海盖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的牛仔裤看上去旧旧的,黑色的风衣也像是蒙上了厚重的一层灰,那个时候,她是被李益送到我家的,然后我收留了她,把她藏在了我家的阁楼上,那个时候,她似乎并不感激我,她认为我收留她是因为我喜欢李益,反而是她让我顺了个人情。她后来是这么告诉我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就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
那天晚上,她径直上了我家的阁楼,就这样占领了我最喜欢的地方。这件事情,没有让妈妈知道,不然我一定要挨骂了。矮小的阁楼上,除了一张白色的床,就只有一扇很大的窗户,阁楼是我自己偷偷收拾出来的,每天和爸爸妈妈道过晚安之后,就悄悄锁上房门,爬上阁楼,妈妈说阁楼太窄了,住久了人会孤僻的,但是我就是喜欢在那里看到的最早的日光,可以盖住整张床,和安静。从前是我的秘密,以后更是,我向李益保证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李益是我的好朋友,我遵守对好朋友作出的每一个承诺。
第二天早上我把早餐送到阁楼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我一时间慌了神,我想冷静下来思考,却着急得大脑一片空白,是她早上出去的时候碰到爸爸妈妈了吗?不会啊,爸爸妈妈还没起床呢。怎么办,怎么办?给李益打电话?不行,他一定会生气的。
第一次我给班主任打电话,谎称生病了,不能去早自习了。然后再街上乱晃,希望可以找到苏苏,但是,我找不到,找不到。我想我把苏苏弄丢了,蹲在马路边,我难过极了。
回学校的路上,手机响个不停,显示着一个名字:李益。我不敢接,李益每次生气都那么可怕,冰冷的眼神,久久的沉默,我害怕面对那样的他,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凌厉,让人战栗。
一到教室,李益就找来了,问了一大堆问题,譬如,打电话为什么不接,譬如,苏苏还好吗?譬如。。。譬如我没有听见的很多。沉默,只是诚实的沉默,我从来不懂得怎样向李益撒谎,就算我不说话,聪明的他永远都知道我在隐藏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他也没有再讲话了,我不敢看他的表情,久久,他只是叹口气,轻轻地告诉我,这不怪我。第一次,他对着我沉默,却不是对我生气,我,却更加难过。
放学的时候,我们走在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想着各自的心事,他想着苏苏,我想着他和苏苏。
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苏苏已经回家了,她仰身靠在床头,合着眼睛听着ipod,床单和枕头都被她换成了红格子。我有些惊喜,还是那个这么任性的她,她仍然是拒绝了我所有的问题,直到我说,李益很担心你,她终于起身,打开窗子,从窗户翻出的平台一跃就上了屋顶,沿着排水管道滑了下去。这就是苏苏,她永远有她的任性,她永远有她自己的生活方式,不会让你知道她接下来会干什么,永远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以后的日子,她仍旧是一言不发,晚上的时候,她会靠在床头听歌或者是画画,早上去阁楼,她永远都不在,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回来,她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拒绝无论是我还是李益给的所有食物,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单纯地倔强,她可以养活自己,以我和李益都不知道的方式,她会定期给付给我房租,无论我接不接受,她只是把钱塞在一个写着“房租”的信封里,放在我的枕头下面,开始我会还给她,她什么也不说,不接受也不拒绝,我只有放在她的苏格兰红格子床上,对着她的沉默,默默转身离开。但无论我还给她多少次,信封最终还是出现在枕头下面,渐渐地,我就疲惫于这么做,而我们的关系却就似乎不那么尴尬,至少我们的关系有了明确的定位,房主和房客。她也终于偶尔会跟我说几句话,虽然都是不打紧的话,比如她的工资迟发了,房租会迟个两天之类的,其实我都不记得这些繁琐的日期,但是,我也终于因此是舒了一口气了,我们之间终于不总是那样窒息,有了一丝空气。
生活就这样平淡无奇地继续,我也渐渐习惯了离开阁楼的日子,苏苏到来的时间越久,对我造成的影响似乎却越来越小,有时候我甚至会忘记这样一个存在。这仍然是一个秘密,一个对我已经不构成任何负担的秘密,自从第一次发现苏苏的“失踪”之后,李益再也没有问过我关于苏苏的仍何事情,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一起上学放学,考试之前,他会来我家给我补习功课,也顺便,看望苏苏。我从来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他们谁都不向我提起,只是短暂的见面,然后忧伤地离开。我和李益从小一起长大,从来都不知道,乖巧的他生命中却存在一个这样叛逆的女孩,她似乎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每次看到她,总感觉到特别的寂寞,特别地难过。
有些人,里我们这么近,那么远,就生活在我们身边,可是我们确倍感陌生。他们冷漠,可是我们每每看到那张没有过多表情,时常只是微蹙着眉头的脸,我们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一瞬间,愣生生地疼,他们拒绝帮助与被帮助,但是我们却不由得相信那只是包裹着柔软与善良的薄薄一层倔强。很多年之后,谁都不曾再有这样的遇见,青春就是一场生长痛,真正的感性和善良,真正的坦诚和单纯,真正的相信和梦,只是活生生地存在于这一场梅雨季里。所有关于此生最美好的邂逅,在梦幻的年纪,悄无声息地绽开了。。。。。。
和往常一样的一天,戚玥神秘地跑到我跟前,只在我耳边细语了一个名字,就足以让我一个早自习都无法安心,拼命给戚玥使眼色,她就是假装看不到,我只好期待着快些下自习。天啊,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钟,都在呼吸中无限放大开来。熬过了早自习,她也不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只是让我晚上悄悄出来,在我家楼下等她。然后无论我问什么,她都不肯说了。这一天,过的格外漫长,一边因为频频走神被老师批评,一边在猜想戚玥有什么要告诉我,还有就是晚上跑出来会被爸妈发现吗,发现了该怎么办,无数的问题,让我拼命去想晚上每一种可能的发生,而晚上却离我还那么遥远。
我一直想着那个名字,林子,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我曾无数次回想初见到他的那个瞬间,阳光打在他的侧脸,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轮廓,隔着一条走道,我就肯定他身上有薄荷叶的味道,和所有这个时候的女孩一样,如果一定拿一种颜色形容这个对我们最最特别的男孩,我想,林子是变化的绿色。快乐的时候是翠绿,笑容有青草的味道;忧郁的时候是黛绿,沉默有大山的宁静。不自觉地时间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晚自习,又是测验,我最喜欢的数学测验,并不是因为我的数学有多么的好,只是伴随着最后一道题做完,就会放学了,时间在笔下不会太急促,也绝对不会太过缓慢,我总是可以精确地拿捏这个时间。这次果然也一样,数学题可以让我忘记很多东西,单纯地做题,回想李益教给我的那些解题方法,几乎要忘记两个小时前的坐立不安。
放学,李益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从小学就开始这样,他和我同年级,不同的是,他永远在重点班,我只是在平行班。聪明的他听我在他耳边昏天黑地地讲这一天,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很少插话。偶尔会给我一些建议,从记事起,好像所有的道理都是他告诉我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只是不加解释的一句话,确让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戚玥说我,在价值观上,简直就是一个复制的李益,每说一句话总是有意无意地加上了“李益说”。但是今天,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我怕,怕他随时的阻止会断送了我了脆弱的决心。回家的路上,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问,千万不要问,我招架不住李益与生俱来的洞察力,我会和盘托出,可我不能,虽然李益有别人无可替代的重要。对不起,李益,这是我第一次对你保留了秘密,也就这一次,改变了我成长的轨迹,一切都离原来预想的方向越来越远,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
那夜,天空黑得很干净,出租车在无人的街上疾驰,打开窗,风刺在我脸上愣生生地有些疼,第一次悄悄离家,心里有些隐隐地怅然,或者不是,是一种类似怅然的情绪,后来想起,那是与过去道别的酸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停在一家叫“老灵魂”的Pub前,当戚玥告诉我林子就在那扇门里面的时候,我突然有种想要逃跑的心情,无数次幻想和他再次见面的场景,他会认出我吗?我该怎样给他打招呼?这些都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现在这一切都将成为现实,我却突然有了害怕的心情。戚玥兴奋地拉住我一个劲往里拽,Pub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们挤散,震动着的音乐,晃动的人群,一切让我慌张。无论我多么努力喊她,声音总是在刚出口的一瞬间就被湮没。突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地点,慌乱让我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渐渐地,Pub里的聒噪声变得模糊了,人们随乐摆动的身体也想放慢动作一样,越来越让人眩晕,随着胃中一阵翻滚,我想,我的偏头痛又发作了。如果是在家里,这样的状况根本不会让我慌张,妈妈可以很娴熟地帮我处理,如果是在学校,也许我会倒在桌子上趴一阵子,也会好很多,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不知道应该站在哪里,可以不会被人潮推来挤去,我不知可以坐在哪里,会不会坐了别人的位置惹出是非,我不知道可以靠在哪里,我根本就找不到可以让我靠着的地方,入口离我很远了,安全出口也不知道在哪里。。。头越来越痛,我痛苦得蹲了下来,戚玥啊,快点来救救我。
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是戚玥吧,她终于找到我了,转头,确看到一张愕然的脸,我也吃了一惊,是苏苏。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苏责问的口气让我有些心慌,我也根本找不到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坐在苏苏旁边,我只有低头沉默,攥着手里的柠檬水,紧张地发着呆。
“是李益让你跟我来的?”苏苏的猜测让我一时间有些惊讶,在我还没来得及否认的时候,她却黯然的自语道:“不对,李益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接着,苏苏不断地出神,不再问我任何问题,我偷偷去看她,发现她的睫毛原来很长,怪不得她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含着错综复杂的各种情感,和其他漂亮的女孩不一样,苏苏并不化妆,她有透明的皮肤,她的五官都不出众,但是端庄,唯一特别的是嘴角的那一颗痣,点醒了她所有的神韵。
发现我在看她,苏苏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恶狠狠地说:“你不许告诉李益这件事,不然你就死定了。”我突然觉得她凶狠的眼神像极了生气的李益,简直就是一个翻版,我知道自己从小大大都畏惧这个眼神,我吸了口凉气,毫无选择地点点头,吓到不敢再讲话。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苏苏的眼神中闪出一丝抱歉的神情,尽管转瞬就不见,但就是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很宁静,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我想,她是一个内心温暖的女孩。
“小沐!”戚玥猛不丁就跳到我跟前,又惊又气地看着我:“你怎么这么容易走丢呢?”听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凉了一下,我怎么这么容易走丢呢?一刹那,我突然感觉到哀伤,像是预见未来的某个场景,感觉到一个人的无助。
见我半天不说话,戚玥拽起我:“走,我找到林子了。”
“不,算了!”不知道是什么驱使我做这样的决定,我抓着戚玥的胳膊,开始哀求她:“我们现在回去好不好?我很害怕。”
“回去?”戚玥大概是觉得我傻了,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她更加努力地把我往一个方向拽:“你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见到了,干嘛要跑啊?要当逃兵,你可真是不会选时候,现在啊,绝对不可以!我们现在就去见林子。”
无论我怎样说不,戚玥都卯足了劲地拉着我,一边回头朝我嬉笑:“要去,要去,绝对得去!好歹,你也得知道那个臭小子还记不记得你嘛。”就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另一个男人正准备俯身去捡什么东西,她就这样撞在人家的鼻梁上,防不胜防,我们终于还是惹祸了。
男人的骂声,戚玥挥手打在男人脸上的脆响,嘈杂的人群,各种各样的声音,渐渐的,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眼前出现一团黑色的云,云团越转越大,直到我失去了所有的视觉和听觉,那一刹那间,我突然很想念一些人,爸爸妈妈,李益,还有,苏苏。
在空白的世界里不知道游走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我居然扒在课桌上,周围的同学都已经在早读了,我赶紧找课本出来,手伸进抽屉,却摸了个空,一时间,我还没有明白过来时怎么回事,对早上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我的书包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我怎么会稀里糊涂地在早读时睡着了。努力回想,只依稀想起来,好像昨天晚上,我和戚玥去了一间酒吧,见到了苏苏,后来戚玥和人吵了起来,后来,后来,后来。。。后来怎么样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赶紧去看戚玥,发现她的位子是空的,她去哪里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应该去找谁要答案?
“小沐!”李益径直走进教室,把我的书包放在我面前,没等我回过神来就把我拉了出去。“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李益永远这样“神通广大”,像是侦探小说家手下的主人公,任何事件都会在24小时之内都会被他洞察。我不知道怎样向他描述一件我自己都似乎没有弄的太明白的事情,只有默然。
“今天早上我接到苏苏的电话,她告诉我你在老灵魂,一时间昏了过去,没有大碍,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醒过来,我背你到的教室,苏苏回到阁楼,进了你的房间,穿上你的衣服帮你蒙混过关了,她帮你把书包带了出来,所以,你爸妈都还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所以你不要担心。但是戚玥挨了打,腿受了伤,还被划伤了脸,已经被苏苏送到医院了。”李益转身前低声:“你今天晚上会去医院吧,记得我陪你过去。”也许是李益上辈子欠了我一大笔债,一直以来,他在我身边为我做这么多事。也许也是我上辈子欠了他一大笔债,一直以来,我总是得以抱歉的心情面对他。
浑浑噩噩地熬到了下午放学,向班主任请了晚自习的假,胡乱地收了收书包,李益早就捏着向人借来的自行车钥匙,在楼梯口等我了。因为学校离家不远,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我和李益都没有自行车,这是我第一次坐在自行车的后座,紧张到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掉下去了,我只有一只手抓住后座剩余的位子,另一只手到处寻找可以抓住的地方,眼看前方就要转弯了,只有闭紧眼睛,一边在脑海里复习离心率的公式,一边等待着被甩出去。突然之间,一只温暖的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我悬空的那只手,放在了他的腰上:“笨蛋,不抓紧会被甩出去的。”连骂我都会这么温柔的人,除了李益世界上就没有第二个人了吧。风拂着脸颊有星星的味道,那一年,我十七岁,在最美丽的年纪,第一次和李益那么亲近,闻到白衬衣的薄荷香,我甚至希望永远都没有那个目的地,能永远坐在这个单车的后座。
又是医院,闻多了药水味,我就会害怕这种被我复习太多次的味道。总是和医院太有缘分,无论出去多少次,都会回来,不停地来看望身边受伤的人,甚至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个不祥的人。跟在李益身后,很快就找到了戚玥的病房,李益让我自己进去,他在门口等我。
病房里的戚玥没有了以往的活泼,她捂着脸冷冷地看着前方的墙壁,头上裹着一圈白色的纱布,直到我走到她身边都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到来,我轻轻唤她的名字,她仍然只是眼神空洞地直视前方,看着这样的她,我心疼得抱住她直掉眼泪。她突然推开我,一边哭吼着,一边用枕头砸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脸被划花了,你却安然无事!为什么,为什么!”我难过地跪在地上,任她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直到她打不动了,开始瘫坐在床上,继续开始发呆。我只能在一边不停地向她道歉,虽然我知道,此时此刻,千万句对不起也无法挽回她受到的伤害。
从病房出来,李益拉我在门口坐下,开始向我讲述一个他认为我应该知道的事实:“那间叫老灵魂的酒吧是一个和我玩得很好的朋友家开的,今天早上,我去那里调来了昨天晚上的录像,看到了一些事实,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然后自己判断哪些需要让戚玥也知道,哪些她不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