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和环游记2》安樵歌

28、鬼界篇—宫主（十三）

　　天罚被提前终止，天禄宫宫主也提前驾临丰都。
　　两天过去，安演再回到丰都，他要去找姜司长。
　　丰都已开始动工重建宫殿，新来的鬼众被紧急征召修建大殿。
　　原来，人死了灵魂也逃不过做苦役的命。
　　赵公明坐于千层高阶前，一如安演离去时的那日。
　　阶下先飘扬起神庭宫使的红色旗帜，青鸾神鹤飞绕左右，八匹乘黄车驾，神使在前开路，天禄宫宫主稳坐纱帐中，从天上缓缓降落。
　　赵公明抬眼见到的便是这般阵仗，他嗤笑。
　　此次驾临匆匆，比计划的时间早了十多天，四司司长包括两位秉笔使者都未能前来接驾。
　　这位神秘的天禄宫宫主从车驾中走出，他身着神庭朱衣官服，步履潇洒。
　　“赵司长，何故坐于此处？”
　　“！！！”懒得看这讨人嫌的狗屁宫主，却听到似曾听过的声音！
　　赵公明又抬头看。
　　！！！
　　这张脸，他可不会忘！
　　“……颜和？！”赵公明惊吼。
　　这个“颜和”淡淡笑，“赵司长该称我为神宫长才是。”
　　“你你你——”赵公明惊跳而起，惊愕之下，他的脑袋又迅速冷静下来。
　　这并不是真“颜和”，真“颜和”该是个须发尽白的糟老头儿，而且，已经死了！
　　赵公明明白了，他又被气得笑起来，“真卑鄙啊。”
　　“莫生气，莫生气！”赵公明劝自己，“你最好不要顶着这张脸，否则，我杀了你！”
　　“你要弑神？”宫主温柔地笑，“天禄宫此次前来，特携神庭旨意，赵司长是想抗——”
　　“安演？！”赵公明转脸又惊叫大喝！
　　安演从千级台阶上缓缓走来，他听见赵公明大叫一声，甚是疑惑。
　　怎么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恐？
　　赵公明呆愣愣看向面前的天禄宫宫主，安演走上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恰好宫主回头。
　　四目相对。
　　皆是惊愣住。
　　神庭苦苦追寻的神矩下落正系于眼前人一身！
　　三百多年前，再造之恩的授业之师正站在眼前……
　　“安演，他是假的！假的！假的！”赵公明急呼。
　　安演他此刻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却先忍不住笑出来。
　　他低头再抬头，确认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眼前这个和颜和一模一样的“天禄宫宫主”。
　　天禄宫，宫主，颜和。
　　既白，含光剑，混沌界，解秋寅。
　　这些字像巨石一样，重重砸进他心里。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新任宫主，白光一闪一闪，他欲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看向颜和的眼神没有移开一分一毫，“颜和”倒是惊惧似地浑身发起抖。
　　“……好……”安演用尽力气挣扎着开口，他先移开目光，缓缓转身，身体似乎完全不听使唤一样，他艰难地迈开脚步走下台阶，“好——”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忘记自己回来丰都是为了什么，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离开。
　　离开……离开……
　　走，必须走……
　　逃！
　　视线突然模糊，他眼前一黑，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声咳，他呕出大口血！
　　一发不可收拾，血好似流不尽地从口鼻中涌出，鲜血沿着长阶一路往下滴渗。
　　赵公明赶过来扶住他，却被安演一把狠狠推开！
　　逃！
　　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脚下踩空，他滚落往下坠去！
　　……
　　再醒来时，安演躺在床上，身上裹着厚重的裘毯，房间里全是烧得正旺的火炉，屋子里温度高得吓人，而他还是觉得很冷。
　　鬼界本就阴冷，这些炭火是赵公明从人界买过来的。
　　屋外已是夜，赵公明目不交睫守在床边已过去十天。
　　他一醒，打瞌睡的赵公明也立马惊醒，他赶紧去摸安演的头，还是烫着。
　　安演撑着坐起来看着赵公明，愣愣地，不说话。
　　“……你的杀神刀呢？”赵公明开始话题。
　　安演闻言却又笑出来，他偏头看窗外的景色，轻轻道，“说什么杀神刀，断的也不过世俗事啊……”
　　“你说你怎么还会生凡人才会有的病？！”
　　吐血，发烧，打颤，浑身冰冷……这不该是现在的安演身体会出现的问题。
　　安演不想说话，他把脸又深深埋进雪白的裘毛里，他嗓音很是沙哑，有气无力，“你问点我能回答的问题嘛……”
　　“你的头发……”赵公明欲言又止，“我可明白为什么叫你白相子了。”
　　安演用手抓起扒拉看，终究是变白了。
　　他突然伸手向心口探去。
　　“我——”
　　“是饴糖么？”赵公明起身从案上拿来他特意从人间买来的三支饴糖。
　　“原来的碎掉了，我又重新买的。”
　　“……谢谢。”安演笑着接过，“碎的在哪儿？”
　　“我扔了呀。”
　　“……”
　　“怎么，你还想要啊？”
　　“你说你吃了我都不会有意见。”安演无语，“那是吃的，你不吃你扔了？”
　　“……我跑了那么远的路给你买，你还凶起我来了？”赵公明委屈。
　　“两码事。”
　　安演把糖又收进怀里，他下床。
　　“你搁怀里焐着会化。”
　　“你扔掉的化了没？”
　　“你还真跟我揪着这事不放了是吧？”赵公明来劲了，“你——”
　　“……”安演看着他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赵公明意识到，安演体温很低，低到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温度，“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疼啊。”安演笑，“气到了。”
　　“至于么，一个假的颜和，能给你气成这样？”
　　“……”安演也不想在乎，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赵公明又出门去，不知道去做什么。
　　安演试着挪腿下床，可惜稍微动一下，就疼得不行，他倒吸好几口凉气。
　　饴糖并没有被扔，赵公明进门来把一盘子碎糖递到安演面前。
　　“给我道歉。”
　　“对不起，我冤枉你了。”安演认错态度简直不要太好，他笑着接过盘子，拿起一小片塞进嘴里含着。
　　“真的很好吃么？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除了刀就是买这个来吃，也不给赵公明尝尝，太不够意思了。”
　　“给小满清明带的，一人一个。”安演解释，“我的钱只够买两个，我又求老板多给我一个。”
　　“所以有你有你节气兄弟的，就是没有我这个姓赵的？”赵公明醋意大发，“是姓赵的不配么？”
　　安演觉得赵公明这反应有点子可爱。
　　他又解释，“还有一个，是给冬至的，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我不吃。”
　　“我已经没有钱了，要不你借我一点我买给你？”
　　赵公明愣住。
　　冬至死了。
　　“……怎么死的？”
　　“有剪刀么？”
　　“……”赵公明不解其意，但还是去找剪刀。
　　安演咬着牙抬起手把头发剪下来。
　　“……剪头发做什么？”赵公明看着安演一头短白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雪吻。”
　　“……什么？”
　　“这种病叫‘雪吻’。”安演看着掌心的头发笑，“我们会得的一种病，一开始会须发全白，身体偶尔发痛；接着，身上会散发异香，全身剧痛不止；最后，会化为一滩血水死亡。”
　　“……”赵公明愣住。
　　“发病到死亡，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因人而异。”安演平静道，“我做执契人的时候，已经发病了，又活了五十多年……所以，即使没有白泽，我也会死在那天。”
　　“冬至也是这么死的……没想到这一次病会发得这么快，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事情还没做完。”
　　“……可有法解？”赵公明问。
　　“顺其自然。”他其实没有关于死亡的特殊感觉。
　　“糖我买了，等冬至回来吃。”
　　不可能了，但还是要等。
　　“我不想吃。”安演说着又拿起一块大的塞进嘴里含着。
　　“头发给你。”他将头发用布包起来递给赵公明，“神庭杀你第一次失败，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不会每次都碰巧在。把这个带在身上，就可以看见不可视，看不到也至少能感觉到。”
　　“……”赵公明接过，“这么神奇？”
　　“很多事情你们看的比我更清楚，不着急现在就要知道为什么。”安演解释不清为什么有他的随身之物就可以，因为他也不知道。
　　“……我想再睡一会儿，太疼了。”安演又躺下闭眼睡去，“两个时辰后再叫我。”
　　“我给你熬点药，你这发烧得治治。”
　　安演背对他躺下，没有回答。
　　这药是黑月在熬着，春草一起帮忙。
　　“师父，我想去见演哥哥！”香草仰头看向过来端药的赵公明。
　　赵公明摇头叹气，“他很害怕见到你们，别去了。”
　　“为什么会害怕见到我们？”
　　“……等你长大一点，就知道了。”
　　“等我长大了，演哥哥还会害怕见我们么？”
　　“那得等你长大才知道。”
　　“那秋寅哥哥呢，他会害怕见我们么？演哥哥来了，他也一定在，我们去见秋寅哥哥也行！”
　　“他不在，只有演哥哥一个人来。”
　　“为什么他们不在一起呢？秋寅哥哥不是说要保护演哥哥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师父，药好了！”黑月从滚滚浓烟中跳出来大喊。
　　“先温着，两个时辰后我来端。”
　　“师父，你还是现在就赶紧端过去放着吧，这样安演一醒就能喝到了呀！”
　　“急什么？”
　　“万一他要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呢？万一他不告而别呢？”
　　“……你这脑子不大，想的还挺多的啊。”赵公明笑，“你倒是提醒我了。”
　　还真说不准。
　　赵公明端了一大碗，放在案上。
　　安演还在睡着，呼吸很重，听着就知道很难受。
　　赵公明无力地趴在案上。
　　明天，好远好远啊……
　　……
　　两个时辰后，赵公明惊醒，他从案上起身，床上的人已经不见。
　　碗里的药没了。
　　安演从不辜负心意。
　　……
　　刺骨的冷风吹着，四周一片昏暗，安演走到急浪拍打的冥河水边。
　　身后跟着两个小鬼。
　　一口冷风呛进嘴里，他又呕出一大口血。
　　他回头，看见的是两位使者，慕容真和苻熙。
　　安演擦掉嘴边的血，微微一笑，口中发出一串陌生的音节。
　　“……”两人听不懂。
　　安演走入水中，消失不见。
　　……
　　奉天司。
　　两位使者静立两旁，天禄宫宫主坐于案前，双手扶额，垂首静思。
　　“神矩有命，非智力可求。”天禄宫宫主将安演说的话翻译过来。
　　一炷香后，三位冥簿司候选人入殿。
　　“奉天司司长——”
　　“此事我已知晓，不必再提。”宫主终于舍得抬头，“就由两位使者代理奉天司司长一职。”
　　两位使者领命。
　　某种程度上，天禄宫宫主点头就等于神庭旨意。
　　赵公明杀了姜司长。
　　就在安演拔刀开始灭天罚的下一刻，赵公明拔刀一刀砍下姜司长的头颅，全场百官震惊！
　　赵公明又一脚将姜司长的头狠狠踢下千层台阶。
　　“嘴脏，这人要不得了。”
　　赵公明踢完回头，百官吓得后退三尺！
　　“看到了没？”
　　“……看到了。”百官弱弱回。
　　“看清楚了没？！”
　　“……看清楚了！”百官大声回。
　　他收刀，坐在阶前。
　　赵公明杀奉天司司长，对于神庭来说反而因失得利。这样，两位使者便可正式行使司长之权。
　　三位候选人行礼，慕容真上前将此次选比情况详细说与宫主。
　　“奉天司这题，由我来出。”宫主来到三人面前，“一题便可，但我还没想好要出什么题。”
　　“不如这样吧，你们每个人说出自己要做这冥簿司司长的理由，谁能说得让我高兴了，我便选谁，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说罢，他又坐回席上。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没有头绪，但沈决早已成竹在胸。
　　“神宫长，我可以说了么？”沈决看向宫主。
　　宫主看过去，笑道，“看来是志在必得了。”
　　“小女所说之事关系重大，我只想说与神宫长一人听。”
　　“可神宫长不想一个人听。”宫主支在案上无聊转着毛笔玩。
　　“此事与神庭秉笔使者杨昤有关，更与安演有关。”
　　“……哦？”宫主觉得有意思起来。
　　“杨昤在人间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解秋寅。安演从无云宫来到人间之后，便与解秋寅此人走到了一起，而我也恰与他们二人有过一段共同游历。”
　　“所以呢？”
　　“我愿将所知之事一五一十说与神宫长听。”
　　“关于这个解秋寅的事，神庭一清二楚，你一介外人哪有解秋寅本人知道的更清楚呢？”宫主反问。
　　“千人看事则有千面解，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我所说的会让神宫长有不一样的发现呢？”
　　“……”宫主沉默，他看着沈决。
　　事实上，神庭并没有在杨昤的记忆中发现关于“解秋寅”和安演的任何蛛丝马迹。
　　换句话说，杨昤将关于安演的一切记忆，提前清除了。
　　这极有可能是安演唆使的，因为他来自神宫，当然知道神庭的手段。
　　他们神庭只是根据杜樵歌的记忆画面判定，安演在人间与一个叫“解秋寅”的凡人，产生了恋爱关系。
　　而解秋寅清除记忆这一番行为，似乎是更加坐实他与安演恋爱事实。
　　若只是普通的恋爱关系，神庭毫不在意更不会棒打鸳鸯，解秋寅也没必要用伤害灵魂的方式将珍贵的过往记忆清除。
　　唯一的可能，记忆里有关于神矩的线索。
　　神庭无法确定是哪种因，所以他们目前还不能处死杨昤，把他丢到混沌界是最好的选择。
　　混沌界里杨昤只要没有确定的死讯，就能确保安演不会立刻把刀对准神庭。
　　杀混沌，没了安演这位“真神郎君”可不行。
　　只要找到神矩，那杨昤和安演就都没必要活着了，这就是神庭的想法。
　　找神矩，是神庭目前最紧要的事。
　　天禄宫给这两人占卜过命数，杨昤无字卦不定命，而安演，一字解既定命。
　　不怕既定命，就怕无字解。
　　所以，至少目前，杨昤此人，很关键。
　　他又与神规持有者是恋人关系，是个人都会怀疑神矩在他身上。
　　但神庭是神，天帝是众神至尊，天禄宫是众神至尊的“眼睛”，他们看到的，只会更远。
　　杨昤作为解秋寅的经历，没准会透露出一些线索。
　　“那就说来听听。”
　　“隋大业二年冬月，南郡，飞仙阁……”
　　沈决不遗一事。
　　三个时辰后。
　　“神宫长，我所说之事可与神庭所知相符？”沈决问。
　　宫主未应，他沉思。
　　“你觉得杨昤是怎样的一个人？”宫主突然问。
　　沈决根本不认识失去记忆的杨昤，她想了一下便道，“与解秋寅完全相反的一个人。”
　　宫主琢磨起这个回答。
　　“神宫长，你们并不知道杨昤身为解秋寅的事，是么？”沈决也不卖关子，“我方才所说之事，只有一件是假的，神宫长知道是哪件么？”
　　“真的是真的就行。”宫主不计较，“时间不重要，重要的是行为和事实，我说的对么？”
　　宫主并不傻。
　　“神宫长大智慧。”沈决恭维。
　　“这就是我要神宫长选我的理由。”沈决继续道，“神宫长可探视我的记忆，便知我所说是真是假。”
　　在神庭面前，耍伎俩提要求还能喘气活着的，说明这个人能用，并且不会威胁到神庭。
　　宫主抽过苻熙身上的刀，他持刀朝沈决走去。
　　“！！！”使者和三人皆惊恐！
　　只见两道光影，两颗人头落地，骨碌碌滚向沈决身后。
　　而后烟尘飘起，两个候选人化作青烟消散！
　　沈决忙不迭跪下行礼，“……谢神宫长不杀之恩！”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这可不行。”宫主提刀，俯视沈决。
　　“……”沈决伏地不起。
　　“大业七年之后的事情，你其实并不知道，对么？”宫主又开口问。
　　“……不知。”
　　宫主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将冥簿司司长说述之事一一记述，上奏神庭。”宫主对两位使者道。
　　“是。”使者领命退下。
　　“谢神宫长！”沈决又拜谢。
　　“若有朝一日，杨昤得知你将他费尽心思所藏之事泄露，致他算计成空，你觉得他会如何待你？”宫主很好奇事情的走向。
　　“飞鸟为食亡，人为名利生。”沈决道，“他会理解我的所作为为，我们是一丘之貉，利益面前，没有敌我之分。”
　　“你说的，杨昤是一个与解秋寅完全相反的人。”宫主淡淡笑，“祝你好运。”
　　“谢神宫长。”沈决起身再行礼。
　　……
　　苻熙将述记写完交由慕容真校对。
　　“只需写下沈决所述之事即可，其他一概略去，不提。”
　　“……这样不是更真实么？”苻熙不接，“司堂内所发生之事，为何不提？”
　　“这不重要，神庭也不想知道！”慕容真气他蠢笨，“听我的，没错。”
　　“……”苻熙哼气无奈，只好重写。
　　再写一遍时，他却开始忍不住感慨，“他们两个要是……哎，哪有什么如果。”
　　“……”慕容真回头看苻熙这死出样儿，心中又响起了“烂泥扶不上墙”的悲呼！
　　“……你觉得那个预言，几分真……几分假？”苻熙又好奇起来。
　　“……”
　　“我觉得吧，以他一个……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出身，这个不用说了，我觉得吧……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乖乖当神庭走狗被神庭随意拿捏生死的，你觉得呢？”
　　慕容真沉默良久，而后才应，“你与他也不过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
　　“那又怎么了？”他不解。
　　慕容真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而后他又十分认真地问，“为什么会觉得他……不会乖乖当神庭走狗？”
　　“因为他爱安演啊。”苻熙想不通他这问的都是什么问题，“他若是如今还爱，那就得和神庭对着干了，这还是像我们一样的走狗能做出来的事么？”
　　慕容真愣住，他反驳，“你还真信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能战胜一切这种鬼话？”
　　苻熙反笑他，“不能因为你不信，就不允许这种鬼话存在是吧？就不允许还相信这种鬼话的人存在是吧？”
　　“至少还有人在做你不相信的事情，相信你不相信的东西。慕容真你做狗太久了，连人性都忘了。”苻熙终于爆发，“我们只是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而已，再谨小慎微还不是人家一挥刀一句话的事情？”
　　“做什么都不自由，还不允许我思想自由了？”苻熙指着慕容真的鼻子骂，“我告诉你，我就要看好戏，我要看神庭覆灭这场好戏！我干不了大事，没本事没胆量去混沌界，但我会看别人干大事！我会拍手叫好！”
　　“这就是我现在当狗的理由，慕容真，你呢？”苻熙笑他。
　　苻熙撒完气甩袖走人。
　　慕容真拿起案上的述记，又看一遍，才去复命。
　　怀揣卷轴去司堂的路上，他没来由地想起那日天水河边杨昤无视天帝的傲慢姿态。
　　没有谁敢对天帝这样，但他杨昤就敢。
　　他有想过他可能会被杀，有想过他会被派往混沌界，这些可能要为之承担的后果么？
　　虽然他已经被派往混沌界了，貌似也承担后果了。
　　他停下脚步，看远处正在修建的丰都大殿。
　　再往上看，天很白，却没有一只鸟飞过。
　　好久都没见过鸟了，神庭就有许多，可他现在在鬼界。
　　其实他更想去灵界，因为大家都是畜生不是人。
　　但他不敢说。
　　他低头进去司堂。
　　宫主坐在案前，过了一眼述记，满意道，“很好，知道神庭想要什么。”
　　“神宫长，我有……一惑不解。”慕容真斗胆问。
　　“你说。”宫主没有想象中不好说话。
　　“敢问神宫长，你觉得杨昤此人，是怎样一个人？”
　　“你是不解我为什么会问冥簿司司长这个问题是么？”
　　“！！！”宫主简直料事如神。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的是‘半得通透’，冥簿司司长所说的和我预想的完全相反。”
　　“神宫长觉得杨昤和解秋寅，其实是完全一样的人，和失忆与否关系不大。”
　　宫主抬头看慕容真笑，“你想的可真具体，太浮于问题表面了，换句话说，太片面了。”
　　“请神宫长赐教。”
　　“关于他的事我说这么多，不过是因为那个占卜的‘预言’而已。”宫主悠悠道，“天禄宫的预言从不出错。听我怎么说怎么评价，没有意义，他如何做，才重要。”
　　“……”
　　“结果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只是好奇导向结果的过程，我很期待我将要见证的一切。”
　　“……”没明白。
　　“我的预想和冥簿司司长的回答不一样，这就是过程，答案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不一样。”宫主笑，“这样说你明白了么？”
　　“！！！”慕容真明白了！
　　“那神宫长，你可有为自己占卜过命数？”慕容真好奇地问。
　　“我将死于杨昤之手。”
　　“！！！”
　　“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他用什么杀死我，你就不好奇么？”宫主笑问慕容真。
　　“……”慕容真不敢回答。
　　“我就好奇。”宫主满意地笑，“死前最后一个谜题是关于我自己的，没有比这更好的死法了。”
　　“……”慕容真接不住话。
　　“狗屁的预言！把你那张丑陋的嘴脸给我撕了！”赵公明踹门而入！
　　“你瞧，我料到赵司长会拿我的脸说事，这完全不用预测。但我没想到他会用踹开我司堂大门这样的方式愤怒地怼脸质问我。”宫主坐于案前从容笑。
　　慕容真识趣，赶紧退下。
　　“烦请神宫长用回你自己的脸，顶着别人的脸，真够贱的！”赵公明怒骂。
　　“我预想到这张脸会对真神郎君造成不小的影响，但我没有料到能把真神郎君气到吐血病倒，对此，我深表歉意。”宫主躬身行礼，“混沌祸乱，可少不了真神郎君呐，望赵司长代为转达颜某慰问。”
　　“够不要脸够无耻的！”赵公明咬牙，“连自己的名字都有不起是么？你到底是谁？！”
　　“颜和。”宫主直视赵公明。
　　“谁都能看出来你是假的！假的！假的！你个无耻小人！再说你叫颜和试试！”
　　“我就是颜和。”宫主正色淡定地问，“你说的谁都能看出来，是指谁？丰都殿的百官们？真神郎君？”
　　“……”赵公明被噎住。
　　“你可有当面问过真神郎君，我究竟是真颜和，还是假颜和？他可有亲口说过，我是假颜和，嗯？”宫主一边温柔地问一边步步紧逼上前，赵公明惊恐后退。
　　“……”
　　他从宫主的眼神里看到了“可怕”二字。
　　赵公明突然笑出来，他嘲笑颜和，“对安演来说，你已经是过去了，你是真是假，不重要，完全不重要。”
　　“你得不到的，安演都给了杨昤。杨昤此人嘛，没啥好的，但有一点，他比你年轻比你好。你还回来干嘛啊？真是有病。”赵公明尽情嘲笑，“你气不气？甘不甘心？”
　　宫主闻言依旧从容地笑，他并不回应这句挑衅的话。
　　“自己一个人玩儿去吧。”赵公明笑着摇摇头走出司堂。
　　“全是破绽。”宫主也摇头。
　　赵公明，好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