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林夕桐

34、第 34 章

　　凤冠霞帔穿戴好，鹿然在兰儿的搀扶下，缓步迈出闺房。
　　院内家奴嬷嬷小厮等人都出来了，热热闹闹的。
　　鹿然头戴着红盖头，每一步都走的小心。她踩着细碎的红纸，沿着长廊，一点点走到装点好的内院。
　　红烛台，大大的喜字，长桌上摆着梁江毅母妃的灵位。
　　梁江毅穿着红彤的喜服，站在院子里等着鹿然她们。
　　脚步声细碎，从远处慢慢而来。
　　梁江毅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向内院的入口处。果然见兰儿扶着已经穿戴好的鹿然往这边走。
　　他向前迎了迎，刚刚忐忑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他想过鹿然会不愿意，会气冲冲的拿着喜服过来骂他一顿，再把衣服扔掉，离开这里。
　　但没想到，她居然是愿意的。
　　梁江毅伸手拉过鹿然的手，心里紧张到不行。上阵打仗时他没紧张，进宫见父皇也不曾有过，连封亲王时，也只是有几分愉悦。
　　但此刻，他内心极为复杂。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
　　旁边的女人此时稳稳当当的站在他身侧，跟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她可能随时会消失，但此刻，她就在身边。
　　鹿然低着头，一手紧紧地攥着梁江毅的手，小心翼翼的迈过石门槛，跟随他来到内院正中央。
　　“我希望你是真的愿意，我不想勉强。”
　　鹿然缓缓松开梁江毅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听梁江毅自称“我”，而不是王爷、本王之类的尊称。
　　她抿抿唇，明白这背后的含义。他是将自己放在与自己平等的地位。他们是同等的夫妻，而不是皇宫里的王爷与未来的王妃。
　　鹿然点点头，又怕动作太小，他看不清，只说了句：“不勉强。”
　　二人沉默片刻，鹿然又补充道：“我想好了。梁江毅，你应该知道我在这停留不了多久，既然这样，那就及时行乐吧。我喜欢你，也愿意嫁给你。只可惜，你是个王爷，和你在一起没有自由，所以我选择拒绝。但如今……我随时会离开，就不想去想那么多了。”
　　梁江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些事亲口从鹿然的嘴里听到，他还是有些难过。
　　但她有一句说的对，及时行乐。
　　一旁，闫宁清了清嗓子，大声宣读：“一拜天地。”
　　二人面对大门而拜。
　　“二拜高堂。”
　　鹿然和梁江毅手拉着手，拜他过世的母妃。
　　“夫妻对拜！”
　　随着长长的音尾结束，二人不过简单的对拜。仪式就算结束了。没有王爷娶王妃那么繁琐的步骤，只是简简单单的，这婚礼就算成了。
　　怕有生事的乱传，这婚礼结束后，小厮们匆匆忙忙对的把喜庆的物件都摘掉。
　　梁江毅拉着鹿然的手，回到卧房将她的盖头摘掉。
　　两个人就坐在床榻边上聊天。
　　“梁江毅，代步车和胭脂局，我走以后，就交给兰儿了。你一定一定要帮他，千万别让你弟弟欺负他。你弟弟可是有代步车的股份。我不放心。”
　　梁江毅笑笑，攥着她的手轻轻摩挲。
　　“他不会。”
　　鹿然像交代身后事一样，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堆。又突然郑重的对梁江毅说，“等我走了，你就去我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挖，有东西留给你。我走之前不许看！”
　　梁江毅抚了抚她的头发，郑重的点头。
　　未来的几日，梁江毅特意告假，带着他的新婚妻子乘着马车到处游玩。
　　鹿然从来没走过这么多地方，花朝的土地在她脚下，半年就已经踏足了一半。
　　她以为，或许她还能在这里多待一阵子，还可以和梁江毅有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未来。
　　或许，她还可以生个孩子。
　　但一切，都像是随时能中断一样。
　　梁江毅第一次看到鹿然的手变透明，是某天他们刚回到客栈。鹿然坐在床边，盘着腿，低头吃她买回来的点心。
　　梁江毅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谁知，那块点心透过她消失的手，跌落在地。
　　再之后，是七日后。鹿然的腿也变得透明。
　　十日后，她的整个胳膊都会突然不见。
　　十三日后，半个身子。
　　十五日后，梁江毅一个转身，就不见她了。
　　他在客栈足足等了她一个月，才接受鹿然回家的事实。
　　再度回到王府，梁江毅的心里始终空落落的。他表面上没事发生一般，只有兰儿和闫宁知道，梁江毅的魂儿也跟着鹿然一起走了。
　　他站在院落里，叫闫宁找几个小厮，按照鹿然说的，挖了起来。
　　一个诺大的盒子，里面是给他和兰儿的信。
　　一桩桩一件件，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兰儿看着鹿然留下的东西，哭着跑回了厢房。
　　梁江毅却独自站在树下，久久不能说话。
　　时间的洪流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键。
　　鹿然睁开眼的时候，人还在医院，
　　听护士说，她和一个男人出了车祸被送进来的，她不过昏迷了四天。
　　“乔墨池呢？他怎么样了？”鹿然有些紧张。
　　只要乔墨池醒了，她就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是梦，还是真实的经历。
　　护士听见鹿然的话，无奈地摇摇头。
　　“您可千万别打听了，乔墨池先生因为太严重已经过世了。他母亲在我们医院闹了三天三夜，被拘起来了。您做完检查没什么事，赶快走吧，免得惹麻烦。”
　　护士想起这几天老太太的哭诉，一时之间热心肠上来。
　　那个老太太可不是个好惹的主，还有些缺心眼。把自己儿子出轨十八线，赶走儿媳妇的事都抖落出来了。
　　周围围观的，无一不可怜鹿然的遭遇。
　　乔墨池已经在花朝了，他是走不掉了吗？
　　想到这，以往的怨恨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花朝……
　　她摇摇头，这地方，根本不存在。
　　病房门被人推开，主治医生走进来，例行帮她做检查。
　　鹿然呆呆的坐在病床上，问：“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主治医生看她一眼，淡然道：“您现在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鹿然说了声谢谢，目送医生离开。她下床跟随护士办理手续，离开医院，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之前买的机票已经作废，好在卡里的钱还在。她坐在花坛边上，定了张飞往洱海的机票。
　　重获新生，她想先去防空一下自己。
　　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定居，做点小生意，炒炒股。以她的理财手段，未来也是吃穿不愁的主。
　　打定主意，鹿然抬起手，拦了辆出租车。
　　飞机在湛蓝的上空平稳直飞，鹿然窝在一等座里，盖着空姐拿来的毛毯，呼呼大睡。
　　一旁，一个女孩静静的盯着她看。
　　还不是时候，怎么回来了。
　　她勾起唇角，俯下身在鹿然的耳边轻声：“梁江毅自己在那边，可是很辛苦呢。”
　　眼前，鹿然的眉头微微一皱，仿佛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飞机突然猛烈的晃动，乘务员用甜美的声音播放：“女士们先生们，飞机遇到气流颠簸，请各位在原地坐好，切勿随便走动，以免受伤。”
　　女孩对着鹿然挥了挥手，她看着鹿然逐渐透明的身体，露出满意的笑。
　　“去吧，去完成你该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