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林夕桐

32、第 32 章

　　偌大的皇宫，足足走了半晌，他才下马。又跟着宫人左拐右绕的，穿过御花园，来到皇宫深处，老皇帝休息的书院。
　　这里常年散着一股浓重的檀香味。
　　梁江毅站在门口候着，等着里面的宫人出来传话。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老公公才从里面推门而出，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见梁江毅正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皱的盯着自己，匆匆忙忙的凑过去，低声请他。
　　“王爷，您等候多时，皇上刚睡醒。昨夜又披着子批到后半夜。这着实是累，您呐，一会进去劝劝。”
　　老太监欲言又止，怕说多了三殿下不愿意听。又担心老皇帝的身子骨。这老皇帝只要活着，他就能有一天好日子过。
　　等新帝登基，他就要退位让贤给人家新帝带来的太监。到时候人往太监所一住，哪里有现在的滋润。
　　就是自己有所宅子，也架不住地位不保。
　　只怪自己年轻时挥霍，没能买处宅子傍身。
　　老太监胡思乱想之际，梁江毅已经带着一头细汗，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他推开书院的门，闻着浓郁的檀香味，一股冷气将他身上的热吹散。额头细密的汗珠被冻住一样。
　　他胡乱摸了一把，跟着太监继续往里走。过了大殿，直奔内里的书房。
　　老皇帝这会刚醒，从书桌上摊开一本古籍。见梁江毅来了，只抬了抬眼皮。
　　“赐座。皇儿突然来见朕，所为何事？”
　　梁江毅一手抚着大指上的扳指，走到太师椅前落座。
　　“儿臣想看看父皇。”
　　老皇帝冷哼，“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和你母妃一样，不喜欢这里。说罢，又有什么事想求朕？趁着现在朕心情好，说不定就允了你。”
　　梁江毅低头，摩挲着扳指，认真道：“帮人说门亲事。”
　　老皇帝愣了愣，抬头望着他，眉头一皱。
　　“你可是为了纪将军府上的？”
　　梁江毅抬头望向老皇帝，“父皇，纪家的心思，您应该比儿臣懂。如今，纪家小女，动了些歪心思。儿臣不愿与纪将军评论是非对错。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由父皇出面更好。纪芙蓉年岁也该是出阁。虽说花朝婚恋自由，但父皇指婚，仍是天大的喜事。想必，纪将军不会不从。”
　　老皇帝低下头，他怎么会不知道纪将军的野心。
　　他想让纪家在朝野上无人能敌，自然是想要攀附皇家。他也懂，纪将军的女儿，绝对不能和皇家有所关联。
　　只是这亲事，也不好找。
　　找个品阶低的，纪将军心里不舒服。找个品阶高的，皇帝自己又不放心。
　　这婚事，着实不好办。
　　而他更清楚的是，纪芙蓉看上了自己的三子梁江毅。这也是老皇帝同意梁江毅娶鹿然、让太傅认她为义女的原因。
　　而今天，又有老太傅上报，这纪家培养了一个丫鬟，刚刚被二殿下的暗卫解决。
　　纪家的胃口是越来越大，大到，他怕有一天，这江山都要改名换姓，成了他纪家的产物。
　　老皇帝抬了抬手，长叹口气。
　　“纪家……常年都在用同一种香料。此香料可让纪府无所出。到现在，纪家也只有纪芙蓉一女。纪芙蓉就算嫁给一品要员，也无所出。但纪将军……老当益壮。江毅，你说，这婚事朕该如何定夺？”
　　梁江毅没想到，这些年纪将军无所出，原因在父皇这。
　　早闻纪将军受伤才无子，原来皇帝早有下手，即便纪将军能更事，也不会有一男半女。
　　梁江毅眉头紧皱，暗自庆幸，幸好自己从不喜香料。
　　他沉吟片刻，提及一个人。
　　“儿臣倒是有个人选，一品文官，田野。”
　　老皇帝眯起眼睛，田野这人聪明，早早高中，是朝廷里最年轻的一品文官，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最近参奏弹劾他的人越来越多。
　　霸占良田、操纵买官、甚至还偷偷开起了丽春院的生意。
　　虽说对妻子百依百顺，前三年妻子病逝，到现在不曾娶妻。论模样家世，倒也配得上将军一家。何况，他有望更上一层。只是最近参奏太多，才让皇帝打消念头。
　　梁江毅的提议，似乎在这个时候，又特别的合适。
　　让田纪两家联姻，解决纪将军的心病，让他感觉如虎添翼。再处理田家，折断他的翅膀。
　　也算是给他警示，这花朝，到底是盛家的产物，而不是他纪将军！
　　老皇帝眉头舒展开，又瞥一眼梁江毅。
　　“你可有法子，连老虎的牙也给拔了？”
　　梁江毅没想到，父亲原来是想把纪家连根拔起。像是一棵树失去了意义，就要被劈成柴火烧掉。
　　他摇摇头。
　　“纪家无男丁，纪老将军的年纪，过几年告老还乡，父皇又何必……”
　　何必斩尽杀绝。
　　老皇帝低下头，眯起一双眼睛，眼底划过一丝寒凉，这三子，还是过于仁慈了。真像他的母妃，想到这，老皇帝心底有些刺痛，
　　若是她还在，这会一定会劝自己少伤神。
　　“罢了，下去吧。”老皇帝抬了抬手，挥了挥。
　　梁江毅颔首，起身向外退去。
　　出了皇城，梁江毅骑着马，和一辆马车擦肩而过。他回头望着那从自由之地回来的马车，突然像看到一个鸟笼。里面从娘家回来的妃子就像是被抓回家圈养的小鸟。
　　他叹了口气，想起鹿然，心口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好像，鹿然会离开这里，去一个他找也找不到的地方。
　　和公主一起吃过午饭，走出富丽堂皇的饭馆，鹿然目送公主坐上马车，走向回宫的路。
　　她和兰儿也不着急，散心一般的朝着胭脂局走。代步车那边现在有乔墨池盯着，她放心的很。
　　只是这胭脂局还是未知数。
　　一路上热热闹闹，鹿然和几辆代步车擦肩而过，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但好歹，在这未知的世界，自己也算有一番作为了。
　　她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一声尖叫。回过头，见兰儿正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鹿然不解的皱起眉。
　　“小姐，你刚刚……刚刚……消失了一瞬。”兰儿结结巴巴，要不是自己紧盯着自家主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
　　鹿然的身体变成了透明的，只是一瞬，又恢复成实体。
　　听兰儿这么说，鹿然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兰儿不会撒谎骗自己，何况是这么离谱的事。难不成……她就要回去了？
　　鹿然抿了抿唇，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咧嘴笑了笑。
　　“定是天气炎热，兰儿你呀，暑气过重，看花眼了。这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变透明呢，对不对？”鹿然一手拉起兰儿的胳膊，继续向前走。
　　“快些到胭脂局，我叫厨娘给大家熬点绿豆汤解解暑气就好了。”
　　兰儿没再多说，但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二人到了胭脂局，鹿然果然叫大家先休息，一群人围坐在树荫下，展望胭脂局的未来。
　　鹿然以叫厨娘做汤为由，一个人离开。她回头看着那些兴奋的脸，不知道自己突然消失的话，他们会怎样。胭脂局给了他们生活的新希望，不能让他们落空了。
　　鹿然的目光落在兰儿身上，在她走之前，一定要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就算自己不在了，兰儿也能撑起这摊子。就当做，是她送给兰儿的礼物。也总比在府里给人当丫鬟的好。
　　胡思乱想之际，鹿然已经走进小厨房，和厨娘说煮绿豆汤的事。
　　胭脂局的厨娘手艺好，一锅绿豆汤放凉了，加上白糖，极为好喝。暑气消了大半，大家又开始牟足了劲干活。
　　临到晚上，鹿然叫兰儿寻些纸笔过来，一个人闷在房里，开始写自己对兰儿的嘱托。
　　“兰儿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定已经不在了。你不用管我去哪了，我回家了。你们找不到，也不要让王爷再找我。来到花朝，本就是机缘巧合，现在时间到了，我也该回到自己的世界。代步车和胭脂局就送给你打理，总比当丫鬟伺候人好。我给你留下一些设计图，你可以按照这些设计做胭脂包装。记住，胭脂水粉气味切莫浑浊。颜色一定要丰富才能打破常规……”
　　鹿然写完这一大段话，又展开新的纸，拿起笔在上面作画。
　　她将一些现代的设计统统画在纸上，还做了一些小小的创新。想到古代女人不像现代人一样提着手提包，又留下不少包包款式，著名用途和用料。思量片刻，又在信的末尾留下一句。
　　“切莫相信乔墨池，如果他也消失不见，找个能说会道的帮你出售代步车。”
　　鹿然写完这些，将纸叠好，统一装进一个小木匣里，摆在床头的边上。再用一块缎布包裹上。
　　这样她走了，兰儿来屋里也能看到这东西。
　　想起梁江毅，她眼底划过一丝不舍，又摊开信纸，给梁江毅写了一封诀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