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林夕桐

10、第 10 章

　　霞光漫天，树梢的鸟儿都不知换了几茬，新来的踩在纤细的枝叶上蹄鸣，一首歌还没唱完，便被屋内的响声惊飞了。
　　宽厚带茧的手掌怒击桌面，梁江毅大怒道：“他是战场上杀人太多了不知道人命关天么！”
　　闫宁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王爷息怒！”
　　他自是明白，就算今日躺那的是府里的小丫鬟，主子也会费心救治，只因为那是人命，而非旁的。
　　而梁江安那小子玩心颇大，又气三哥截胡，竟提出给他做辆新的代步车后，才肯交出那他国进贡的参。
　　第一辆代步车做工粗糙，还是一堆木匠和鹿然一起齐心合力的产物。但梁江安要求的“刻着图腾”的，好说歹说也要一月以上。那么长时间，变数太多。
　　梁江毅怎么也没想到，常年征战的梁江安，如今已视人命如草芥，还是说，只因她是草芥。
　　不等他继续开口，门外传来一阵轻快地脚步声，眼看着那人就要露脸，梁江毅一个毛笔横飞出去，正正好好戳中来人眉心。
　　一摊墨戳的满额头都是，梁江安一手抓住那毛笔，眉头一皱，委屈巴巴的盯着一脸怒气的梁江毅，瘪瘪嘴，道：“三哥好大的火气！臣弟不过是和闫宁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参我已交给留守的太医了，现下已熬煮在锅，你又何必拿这东西戳我。”
　　他握着细杆毛笔，踱步上前，绕过闫宁时，另一手在身后悄悄打手势叫他退下。
　　闫宁偷瞥一眼梁江毅，见他面色缓和，这才悄悄起身，麻溜的退出去。只留他们兄弟二人。
　　毛笔重新归位，梁江毅一言不发，只看着自己的设计图，等着梁江安先发话。
　　果然，那小子看清楚图纸后，兴奋道：“三哥！这个是给我设计的吗？这个好看！我要这个！”
　　梁江毅瞥他一眼，一手执茶杯浅呷，问：“不是要雕刻图腾的？”
　　无论在战场厮杀多久，终是孩子心性的梁江安嘿嘿一笑，双眼揉成弯月，整个人凑到梁江毅身侧，讨好道：“三哥，给我做俩呗？一个军营用，一个我放府里玩。三哥，我那颗参可厉害了，上次臣弟垂危，只用了一根须子。你就等着晚上皇嫂醒的消息吧！”
　　梁江毅放下茶杯，收起图纸，冷冷道：“顽劣！”

　　一碗参汤下肚，床榻上的人只是面色微润。兰儿守在一旁，用帕子轻拭她的唇角，并不知此时的鹿然，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梦境中的鹿然，在一片花海里走了很久很久，才见到一处白色凉亭。她随便抹了把额头的汗，疾步凑过去，见亭子里坐着一位锦衣华服，佩戴华丽冠饰的贵妇。
　　此时她正在斟茶自饮。鹿然走的口干舌燥，便想过去讨口茶喝。
　　人刚过去，就见那贵妇扭头冲自己微微一笑，那模样清朗明媚，能化开漫天乌云。
　　“渴了吧？来喝口茶。”
　　她斟了一杯清茶，递给鹿然。
　　管不上那么多，鹿然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这茶水甘甜醇香，比那日王爷喝的还好。
　　“谢谢，能再来一杯吗？”她眨眨眼，紧盯着那茶壶。
　　贵妇将壶朝她推了推，道：“姑娘自便。”说罢，便开始拆自己头上的发饰。
　　鹿然饮完大半壶，这才觉得解渴。她望着头上已经没有那么多装饰的贵妇，想问需不需要帮忙，却见那贵妇始终微笑着看着自己，又问：“姑娘喜欢这些吗？”
　　“不，这么多戴头上，看着都沉。”鹿然摇摇头，她连帽子都懒得戴，何况是这些玩意。
　　“可这些，是女子们梦寐以求的，只有皇后才能戴，你不喜欢？”贵妇拿起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钗，细细打量，又举给鹿然看。
　　鹿然却笑了，她摇摇头，有些不屑道：“不稀罕。我这人自由惯了，上山下海，骑车滑水。我还考过飞机驾驶证呢！”
　　这一说，倒给贵妇说愣了，她似想到什么一样，眼神充满了向往，却还是问：“飞机驾驶证是什么？骑车滑水又是何？”
　　鹿然挠了挠头，有些犯难，琢磨几秒，还是用相对容易的解释和贵妇说明。
　　听完，那贵妇又一脸惆怅，一手搭在石桌上，叹气道：“若是我有飞机就好了，能远离这个地方。”
　　“这是哪啊？”鹿然向四周环视，除了大片的花海，再无其他。
　　“这是皇城，我最讨厌的地方。我想去草原骑马，去山间饮水，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欸，你怎么来这了？”
　　贵妇一脸奇怪的望向鹿然，又拉开石凳，示意她坐。
　　“一言难尽，一睁眼就在这地方。小命差点没了，不过幸好被一个皇子救了。欸，您……您是皇后吗？”鹿然坐在石凳上，忽然想起这个问题，下意识的站起身就想行礼。
　　“免礼吧，我不喜欢那一套。我也不喜欢皇后这个名字，我叫妙妙，你呢？”
　　鹿然微微一愣，见她将头饰拆光，忙回道：“鹿然。”
　　“鹿然……鹿然……”妙妙思量着什么一般，呢喃着她的名字，又伸出手拉过鹿然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无奈道：“记住，远离这里。这里会困死你的，你和我一样不属于这，去做你想做的事，然后离开这里。如果可以，带他一起走！”
　　“他是谁？”
　　“我的儿子。”
　　“你儿子……你儿子是皇子，你开玩笑呢，皇帝不给我打成刷锅筛子！”鹿然一把抽回手，只觉得这女子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再说，兰儿说过皇后早就薨逝了，眼前这个……
　　鹿然倒是不害怕，只是惋惜她如此年轻。
　　妙妙收回手，望着鹿然柔声道：“不会。他要走，皇上自然拦不住。只怕他自己不肯。他呀，从小就盼着和我一起离开，可人长大了，心思就变了。我怕他在这待久了，也就和其他人一样了。”
　　看着妙妙的模样，鹿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曾经她拉着自己的手，说：“你永远都是自由的，不要随波逐流。”
　　她的确做到了，可这皇城之中的人，却永远只能套着类似的躯壳。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传个话。”
　　妙妙笑着，嘴唇翕动，却一声不出。鹿然盯着她翕动的嘴唇，只觉得周围逐渐模糊起来，天旋地转之际，她好像被人拉了一把。
　　一双眼睛猛地睁开，只见梁江毅的脸近在咫尺。
　　这梦也太真实了，先是薨逝的皇后，再是这张巧夺天工的脸，啧啧，还这么近，他好像还有点脸红，真想让人欺负欺负。
　　鹿然嘿嘿一笑，仗着自己在“梦”里，一手搂住梁江毅的脖颈，眼一闭，头一抬，直接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