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稿》银那达珈

4、03

　　静风居倚水榭而建，外邻桃园内栽梅杏，居所内家具摆设虽是旧了，也颇有一番田园雅趣，这是府上原白姨娘的院落，也是现在林云熙住的地方。

　　白姨娘是原身的母亲。她是秀才郎的女儿，哥哥也是正经的读书人，只这出生就比青楼赎身进府的花姨娘高不知道多少倍。她清秀温婉知书达理，很是得林甫仁爱重。可惜红颜薄命，去的早了些。

　　林云熙回到房中还未歇息片刻，小丫鬟便战战兢兢来报道：“小姐，方嬷嬷刚刚来传，说夫人让您去正院一趟。”

　　林云熙才和系统签约，正欲整理一下还记得的原书剧情，乍听传话还有些诧异。自己这位嫡母还真是彪悍人设，她不信林甫仁让自己禁闭一周的消息没传达过去，结果只能是她把林甫仁的命令当屁放了，丝毫不在意。

　　林甫仁的夫人是长乐侯府嫡次女赵雅芳，早年夫妻琴瑟和鸣，感情甚笃。但自两位姨娘入了门，一切的岁月静好，都如同镜花水月般虚空的泡影碎成了一片片割人剜心的玻璃碴子。赵氏是性情刚烈之人，自此与林甫仁决裂，闭守正院日日礼佛修身养性，绝不与林甫仁做那恩爱如初的表面功夫。

　　老长乐侯是大启朝三朝元老，开国名将，虽如今老长乐侯病故，兵权回收，侯府没落，但赵氏是先烈之后，当今圣上都对她礼遇三分，封之为一品夫人，林甫仁一介三品礼部侍郎自然拿她没办法。

　　说来惨兮兮得好笑，他在府上是对赵氏能避则避，尽量避免自己被打脸的窘况，不想今日还是撞上了，书房那位的心情估摸着此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不过，熟悉原书剧情的她知道林府的女主人是出了名的不管事，如不涉及女儿林云然，旁的事情是决计丁点不插手。

　　林云熙并非原身，对落水之事也是从下人门只言片语中推敲了一些，但若说能涉及到林云然的大抵也就是名声了。

　　林府宅院不大，很快林云熙跟随方嬷嬷穿过花园和前廊，来到正院。方嬷嬷和守门的婢女通传一声后示意林云熙进去，她淡淡道，

　　“你落水之事害了大小姐名声，进去后先道歉，莫惹了夫人小姐的不快。”

　　这位方嬷嬷一直木着张脸，看着是极为不好相处的古板样子，林云熙一路上未曾与她多说话，没想到此时能得几句提点，她知嬷嬷是好意便低声告了谢，抬头再看这位方嬷嬷倒是觉得有七分忠诚、三分慈祥了。

　　正院屋内，嫡母赵氏正拉着一个眼眶通红、神情恹恹的少女关切安慰，这估摸着就是自己的小白兔嫡姐林云然。下方还乖乖巧巧坐着一位少女，面似芙蓉，眉若青黛，望向嫡母和嫡姐的含着几分愁，似乎满是担忧。但眼角瞥向自己时却是不加掩饰的不屑，嘴角也浮着淡淡的嘲弄。

　　呦，没想到恶毒女配也到场了。要说现在这局面没几分这位的推波助澜，林云熙是第一个不信的。

　　进门后林云熙直接端端正正跪下，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

　　“落水之事连累大姐姐名声，都是女儿的错，请母亲惩罚。”

　　原书《云情然然》里对大启朝的繁冗礼节有过不少细节描写，林云熙看书并非囫囵吞枣之人，当下还记得不少，她膝下没有黄金，只想好好活着，对这些礼节适应度也良好。

　　赵氏点点头，看林云熙这般识趣当下也不为难，“起身旁边坐着吧。”

　　林云熙感激地向赵氏再行礼，才不紧不慢起身，她没有像往日一般坐在林云萱旁边，而是选择了她对面的位置，施施然坐下。

　　连赵氏也有些意外，她挑起眉梢顺眼看了一下林云萱那边，眼中意味不明。她身边，才止住泪水的林云然也脸露疑惑。

　　一旁的林云萱更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自己这位二姐她算是比较了解的，在父亲嫡母面前一向唯唯诺诺，胆小如鼠，旁日里要是犯了错一般是支支吾吾半个字都吐不清，但这次仪态端庄，吐字清晰，眼里虽有愧疚但无半分畏惧。

　　难道她把是自己挤兑才让她不小心落了水的事情告诉父亲了？

　　不该啊！

　　她虽看不起这位庶姐平日里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也是知道她一直当同为庶女的自己是好伙伴，有好东西第一个分享给自己，犯了错主动为自己背锅受罚，让她很是骄傲得意。

　　要怪就怪这个笨蛋二姐上次倔脾气犯了，不愿把嫡母赏赐的簪花送给她，还在赏花宴羞羞答答地带着，平日里含胸垂首、畏畏缩缩的人那天就像微风下摇曳生姿的含羞草，惹人怜爱的很，这怎么可以。

　　“母亲，我有事要说。”林云萱攥紧手中的软帕，突兀出声。

　　眼见众人的目光看向她这边，林云萱才颤着音说：“那日郡主府上，我们站在荷花池边，不知为何二姐姐突然向我扑过来，我一慌张就躲开了。是我的错，可能二姐姐不小心崴了脚没站稳，我该接住她的，这样也不会落水。”

　　林云萱诚惶诚恐地说完，眼睛定定看向林云熙。在旁人看来她是满怀歉意，心疼姐妹，但林云熙的角度却可以清晰看见她眼里的骄横与狡猾。

　　仿佛在说，对，是我推的，你能怎么办呢？

　　仿佛在说，状是我先告的，你再解释，会有人信吗？

　　林云熙面上波澜不惊，倒不是她怕了林云萱，而是小系统在脑海里上蹿下跳的吐槽，让她分了几分神。

　　系统：熙熙小心呀！恶毒女配来挖坑了！

　　系统：虽然我只是一枚初生代的统，但深谙人类语言博大精深的艺术。

　　系统：这句”不知为何二姐姐突然扑向我“你品，你细品，妥妥的莲言莲语啊。

　　系统：考取汉语言十级证书的我简单翻译一下就是，二姐姐落水是因为想推我下水被我躲开后自己没刹住车。

　　系统：她肯定就是这个意思，我压十块能量豆！

　　林云熙废了九层的功力才忍住抽搐的嘴角，自家统子太活跃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不过她可没精力回复系统的叽叽喳喳，上方的林云然蹙着眉开口说话了。

　　林云然：“受到惊吓躲避是人之长情，这不怪三妹妹。不过，荷花池那边虽是用鹅卵石铺的小道，但匠人们将之修葺的光滑平整，并没有什么绊脚的东西，二妹妹怎会没站稳呢？”

　　林云然说话不疾不徐，她虽自幼被父母娇养得天真单纯，但身上还是带着一种嫡女才有的气度和风范，即使因为林云萱的话对林云熙有所怀疑，事情未确定前也只是用的询问的口吻。

　　“我是被林云萱推了一把，才没站稳掉进荷花池的。”林云熙神情坦然。

　　“你胡说！”

　　林云萱语气极快地打断，她面色还算稳得住，但眼睛里已经有点冒火了，目光死死地盯着林云熙：“二姐姐，你落水的事情影响到家中姐妹的名声，大姐姐为此刚刚还哭过了，就连皇后娘娘也因此事特地派了教养嬷嬷过来，你不知悔改反倒是诬赖于我。”

　　“你我平日并未有龃龉，二姐姐这般用心险恶是为何？”

　　林云熙亦回看过去，一字一顿：“是啊，你我无冤无仇，我视你为亲姐妹，你这般害我是为何呢？”

　　这话，是为原身问的，为那个受了委屈也无人诉说，只能默默承受的小笨蛋。

　　林云萱的面色愈发难看。

　　只见林云熙又起身跪下，目光平静看向赵氏：“我与林云萱去郡主府上的跟随之人现都在院外候着吧，母亲可差人前去询问落水缘由。大姐姐当时站得远没能看见，但下人们定是知晓的。”

　　林云萱不屑地哼了一声，还以为林云熙会说些什么，不过如此罢了。如今府上是花姨娘当家，即使是嫡母差人去问话，她们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这些人情世故林云熙自然也是知道的，她继续道：”为防止下人们串供，母亲可将人分开询问。“
　　赵氏点点头，认可了林云熙的说辞，让常嬷嬷下去安排询问。

　　林云萱也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你！”

　　林云熙扭过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冲着林云萱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自己虽然没什么权谋技能点，但好歹也是在无数宫斗戏浸染下长大的，后期那工于心计、手段云出的萱侧妃自己肯定是给人送菜的。但如今的林云萱除了对嫡母长姐花心思演演戏，对其他人都坏心肠摆在脸上，恶意连遮掩都没有（或许是觉得自己不配），最多算是刚冒芽的成长期女配，完全没什么威胁。

　　她告状时候的颤音是说谎时候心虚的表现，一直反复搅弄的手指反应的是不安和害怕。林云熙知道今日的一出告状是她的临时起意，或许是因为自己与原身的不同让她感觉难以控制想先下手为强，恶人先告状。

　　不过这样正好。

　　很快常嬷嬷回来复命：“夫人，奴将下人分开，询问二小姐落水原因......回答各不相同。”

　　赵氏愣住，那么多双眼睛，到底是看见了几个版本？

　　“说来听听吧。”

　　常嬷嬷面色有几分古怪，她望了一眼林云萱才道：“最多说法的是没有看见，也有人说是二小姐自己不小心才落水的。”

　　林云萱面露得意，颐指气使地看向林云熙：“看,我没有说错。”

　　“二妹妹，你这是何必呢？”林云然等得也有些没了耐心，问了一圈答案没变，自是林云熙道歉不诚心反诬陷家中姐妹。

　　林云熙对林云萱那番小人做派自是懒得理会，对女主这别人说什么是什么的笨蛋美人性子也是槽多无口，她转头问向常嬷嬷：“嬷嬷可询问那些人，我是如何“不小心”落水的。”

　　常嬷嬷憋不住笑道：“自是问了的。有说是二小姐不小心踩到石子滑倒的，有说是二小姐想去捡掉在湖里的手帕没站稳落水的，还有说是二小姐被人推了一把但没看清是谁......”

　　是了，纵使下人们因为花姨娘掌家不会出卖林云萱，但他们也不会为她卖命，没串口供的情况下更不会想到要无赖林云熙这一层。

　　赵氏蹙眉：“说法没有一个统一？”

　　常嬷嬷肯定道：“回夫人的话，没有说法一致的。”

　　林云萱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难看。

　　连单纯如林云然这会也反应过来，“他们都是......在说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