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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遥望都城 ...

  •   众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终是在日落之前抵达了西峰观赏台。
      “这莱山也不怎么高嘛,咱们速度不算快,也没耽搁看日落。”苏孜明这一路竟也没掉队。
      “你悠着点吧,别给自己这刚有些起色的身子再糟践废了。”爬到山顶真的很累,但也让苏浜有了说不上来的豁达与释然。
      苏箐和苏袭月一到地儿就坐下休息了,此时脑袋里已经没有任何想法。歇了许久,才起身欣赏周围的风景,看着眼前延绵不绝的山川,称不上雄伟,但一样壮阔,不知是不是居高临下的缘故、让人忘却了往日里的压迫感。
      没过一会儿,来了一对儿中年夫妇和两个随从,那两个随从看着不像是一般的家仆,苏箐不认识,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看。陆陆续续又来了两拨人,各自寻了个位置、并未互相打扰,太阳就快下山了,目光所及之处都染上了绚丽的霞光、太阳看着还是很小很亮,慢慢隐去踪迹,残留在半空的余晖也逐渐加深了颜色,最后融为黑夜。
      “走吧,趁天还没黑,先去揽月阁住下吧。”苏浜起身看向苏箐,上山的时候他们就途径揽月阁,已经和店家定过房间了,距离此处不远。
      “走吧。”苏箐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倒不是落日有多美,而是贪恋此刻的心情。
      到了揽月阁看见两桌人正在吃饭,苏浜他们也点了几样菜,刚坐下,就看到那对儿中年夫妇走了进来,两个随从却没跟在身后,他们吩咐小二送些热水来、便直接上楼回屋了,苏箐没有多虑,和他们商量着明早几时出发去看日出,用完饭,四人就回房休息了。
      房内苏箐和苏袭月坐在一起泡脚,苏箐对自己白天产生的念头挥之不去,也一直在想苏袭月白天说的那些话,如果天下不是皇上说了算的、那是谁说了算,即便过去很多事情由不得皇帝说了算、可现在以及将来最有决策权的一定是皇帝,我们一直都希望国家的皇帝是个贤明圣德的皇帝、好像只有这样国家和百姓才有希望,却不曾质疑皇帝专权有何不妥,为什么皇帝可以专权、宰相不可以,太祖为何废除宰相、又为何成立内阁,而今崇英帝又为何设立司礼监、东厂与内阁相互抗衡,若任何形式的专权都不对、那皇帝才是最不该存在的呀,所以苏浜有句话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对错不重要、皇帝始终是最后的赢家;结局还真是既分输赢、也定对错。
      “箐儿可是累极了,话都懒得说一句了。”苏袭月起身将洗脚盆搬到一边,“水都凉了,你若是还想继续泡脚,我再让人送些热水过来。”
      “不用了,我也泡好了。”苏箐也试着将洗脚盆挪到一旁,“袭月姐姐,你说圣贤书让我们明是非辨黑白,可为何又不让论君父之过呢,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是什么道理?”
      苏袭月爬上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然后慢慢说了句:“不无道理。”
      “啊,袭月姐姐也觉得为人臣子不该妄议君父嘛,那今日为何还说错在皇上呢?”
      “箐儿觉得先贤圣人为何会这么说、后世人又为何会照做呢?”
      “就是不知才问袭月姐姐的嘛。”
      “不知既是心存疑惑,箐儿可是觉得这其中的道理说不通?”
      “嗯嗯,前后不一、自相矛盾。”
      “这世上本就无道理可言,先贤圣人难道不比你聪慧、他们为何会说这自相矛盾的话,后世才俊难道都是傻的、他们又为何听信了,难道他们就没有疑惑、真的认同?”苏袭月叹了一声气:“苏浜今日不也说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若世事能只讲对错、又怎么会有这许多荒唐之事发生,人们大都选择相信并维护于自己有利的道理、至于哪些道理能被广泛接受就看是哪些人活得最好咯。”
      “可若连对错都不分的话,那还讲什么礼仪道德、明文律法呢,岂不是人人都能任意为之、天下大乱了?”
      “所以啊,并不是全然不分对错的,大多数时候还是以对错论之、大多数人还是要知礼守法的。”
      “那剩下的少数情况呢?什么能够凌驾是非对错之上,又是什么人能够罔顾礼法?”
      “自然是权力,和大权在握之人。”
      “可朝代会更迭、奸佞之辈会落马,史书已经告诉世人不论是非的下场。”
      “史书怎么写的我不清楚,回头你可以去问问燏哥哥,但历史告诉我们、朝代更迭并没有改变什么、历史还是会重复上演,或许一些奸佞之辈是会落马、但并不是全部、还有无数奸佞都逍遥法外尊享权贵、家族世代荣耀兴盛。”苏袭月转向躺在身旁的苏箐:“何况历朝历代的推翻与重建,只是权力的交接、换了个掌权人而已,史书对前朝对错的批判虽然不外乎事实,但更多是为了新王朝的建立能站得住脚跟、迅速获得天下百姓的支持,毕竟推翻旧王朝的本质就是谋反啊,赢也要赢得顺应天道顺应民心、不被后世诟病,否则就会有前朝势力打着正统的旗号继续讨伐他们。”
      “所以说他们推翻旧王朝并不是为了论是非对错、而是为了自己能不论是非对错,对吗?”
      “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人们会对于权力的追求趋之若鹜,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是非对错本该遵守,可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被揭露便会受到礼法惩戒,若想逃脱罪责免除刑罚、他们必须掌握足够的权力才行。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了吧,特权才是人们追逐权力的目的,越有权力的人才越有可能不被礼法约束。当然并不是所有人追逐权力都是为了为非作歹,也有造福百姓、为国为民的人,但不可否认的就是权力有时候确实可以凌驾于是非对错之上、也唯有权力可以推翻罔顾是非对错的权力。”苏袭月继续说到,“所以内阁才要和司礼监争权,他们也知道其实自己是在和皇上争权,因为司礼监虽有错在先可事后皇上却放任不管,若是皇上管束得当、司礼监未必不能成为利国利民的存在,可司礼监分明是代表了皇上想要凌驾是非对错之上的私心,而内阁不能逼迫皇上退位、只能对司礼监下手,都说内阁大学士杨志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那太子妃之位也能随意换给自家孙女来坐,可真触及皇权终究是寸步难行啊。”
      “虽说嫂嫂因为杨大学士受了些委屈,可她的父亲宋宥深与司礼监大监无异,只会阿谀奉承皇上,杨大学士也是唯恐太子摊上这么个国丈遭人诟病、误入歧途,并非全是为了自家子孙能永保富贵。”
      “多少有些私心吧,不然为何不找别家的小姐,难道只他杨家的姑娘贤德淑良、能担得起未来皇后之责。”苏袭月多少有些持疑,“何况宋宥深之过、与嫂嫂并无必然关系,杨大学士仅凭此就毁了嫂嫂的婚约,确实不妥。”
      “袭月姐姐今早可是遇上嫂嫂了,觉得她如何?”苏箐也想听苏袭月对新嫂嫂的评价。
      “只见了一面,并无过多交往,我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日后你们在一起待得久了,自然慢慢就知道了。”
      “可我不是快要跟着你去江南了,之后短短几日怕是看不出来什么。”
      “瞎操心,左右不是你和嫂嫂在一起过日子,燏哥哥自己明了就行。”
      “日后苏孜明取了妻子,你也能不操心?”
      “若他的妻子还需要我操心,苏孜明多半也是废了,何况于他而言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我说了不算,除非他有求于我、不然我是不会多加干涉的,祖父当年不也是遵循父亲的意愿嘛、虽然很多人为父亲惋惜,可若父亲真心喜欢、我也尊重他的选择,南下游学这事儿,二叔不也尊重你的意愿嘛。”
      “父亲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我没有大伯和你的聪慧、父亲若真的强加干涉我也觉得无可厚非。”
      “那就说明在二叔心中,你或许并不比我差哦。”
      “虽说比不上袭月姐姐,但我总归不是愚钝之辈,父亲也是相信我能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但还是出于爱女心切才忍不住关心;袭月姐姐你虽然相信孜明的选择、但也不会没有一丝关切之心吧。”
      “我怕关心则乱,若给他造成了困扰怎么办,难道就一句我也是出于关心你就能抹平我可能带给他的伤害吗?关心可以、但不能自作主张,我最多向他表明我的顾虑,至于怎么让抉择,就还是由他说了算。”
      “若他真因此丢了性命呢,你会后悔没有强加干涉吗?”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第一责任人,何况我的干涉也未必能改变结局。”
      “总要试一试啊。”
      这次苏袭月想了很久才回答:“试一试也无妨,不过明知改变不了结局还不放弃,只是为了避免将来后悔吗,这又是为了什么、减少自己的痛苦吗?”
      “你怎么老把人看得这么自私呢?即使改变不了结局,你的坚持或许能给正在遭受折磨之人带去一丝安慰呢、或许让他们在面临绝境之时也能获取一点支撑,结局固然很重要,可等待结局到来之前的那些时光就不重要了吗?”
      “在这方面、你确实比我强很多。”
      “嘿嘿,是吗,哪方面啊,我竟然能得袭月姐姐的亲口赞赏。”苏箐可开心啦。
      “你的温暖你的赤诚,对人对己都愿全力以赴。”
      “哈哈,这点我认同,虽然论才智我不如你,但袭月姐姐确实过于冷淡了,我有时候都怀疑这世上有没有能让你上心的事物存在了。”
      “有些道理我不过比你早些知道而已,可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不是时间久了就能改变的。”
      “试一试嘛,日子还长着呢,我若能日渐聪慧、袭月姐姐又怎知自己将来不会变得古道热肠呢?”
      “你又知道了。”
      说说笑笑后,两人逐渐进入梦乡,苏箐虽然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但觉得梦里一定很甜,早上起来的时候嘴角还微微上扬,以后还是得时常出来散散心。
      “好了吗,咱们得出发了,再晚就要错过日出了。”苏袭月催促到,她反正已经收拾好了。
      “好了,走吧。”苏箐系好披风走向苏袭月。
      “你这就好了。”
      “嗯。”
      “头发梳过了?”
      “没乱吧,我睡觉挺老实的。”苏箐压根没拆、梳什么梳。
      “那你这妆容呢?也是昨个的?”苏袭月走近看苏箐的脸。
      “脸还是洗了的,我只着了些口脂,别的就算了吧,不耽搁功夫了,天黑也看不见。”苏箐一脸淡定。
      “回来天可就亮了。”
      “我昨天看没多少人吧,咱们可以先走再走快点。”
      “随你。”
      两人在门口看到了等待的苏浜和苏孜明,苏浜的仪容也没好到哪里去,苏箐和苏浜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谈论这个事情,朝着东峰走去,天还黑着,脚下的路也不太看得清,所以几人走得很慢,好在这段路修得平整,总算是安全到达东峰观景台。已经有人先一步抵达,苏箐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日出,昨日风和日丽、夜间也没有下雨,所以这云海怕是看不到了,天空逐渐亮了起来、太阳也一点点冒了出来,色彩没有日落时鲜明,没有晓破天际的震撼,总之苏箐觉得观感一般,等太阳差不多全露出来的时候,她就没了继续观赏的欲望,苏箐站起来向前走往下看、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房屋的轮廓,是胤都,整个胤都尽收眼底,没一会儿天大亮,苏箐仿佛能看到城门值守的官兵和城内早起的百姓。
      “莱山离胤都这么近吗?怎么我们走了这么久?”
      “中间隔着几座山,这一路怕是绕了好远。”
      “是啊,绕了好远的路。”苏箐站在这里遥望都城、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悲壮,这么恢弘的建筑群、却有些岌岌可危的感觉,内忧外患,连苏箐都无法忽视的现状、为何皇上却充耳不闻、依旧放任司礼监和内阁之争愈演愈烈、牵连甚广,难道皇上真的要置内阁于死地才肯罢休吗?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苏箐还是觉得下山轻松些,一路走下山也没觉得累,彩兰和常满早早就在登山口候着几位少爷小姐,看见他们乘兴而归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小姐、你们可下来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那把口的人就是不让我和常满进去,也不肯派人上山寻你们。”
      “怎么了、这么着急找我们。”
      “小姐少爷都没事儿就好,先上车吧,奴婢路上慢慢说。”
      原来是出了人命了,苏箐虽然吩咐了彩兰今日未时在此处等着,但彩兰想着万一小姐下来得早见不着人怎么办、不到巳时就到登山口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把守在登山口的人有了动静,应该是有人下山了,彩兰凑近想看是不是自己小姐,远远看见两个大汉各自背着一个人,本以为是累坏了让家奴给背下山来,仔细一瞧那两人浑身是伤,彩兰也不敢上前询问,只等他们上马车离开后询问把守的人才知道是从山上摔下来死了,彩兰听闻后不由担心,也不知道小姐少爷有没有事儿,越想越着急,便恳求把守的人放自己和常满进去,但他们死活不肯。
      “失足死了,那俩家奴怎么样啊。”苏箐问到。
      “瞧着身上有血迹,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
      “主子死了、奴婢活着,把守的人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也不报个官验个尸?”
      “哦,还有一对夫妇在后头跟着呢,兴许是那两名死者的父母吧,他们一出来就直接上马车走了。”
      “一对夫妇。”
      “是,出来游玩却痛失一双儿女,想必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打击。”
      “唉,没想到这里会出人命,咱们这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险阻的地方吧。”苏浜努力回想着。
      “路还算平整,但有些地方阴僻,冬日里的积雪还没消,幼童若是跑得快没踩稳、难保不摔出去了。”
      “孜明少爷,那两人身量看着挺长的,应该不是幼童。”
      “天灾人祸、真是说碰上就碰上了。”苏浜感慨道。
      “呸呸呸,小姐少爷都好好的呢,哪里就碰上了。”
      “这有什么可忌讳的。”
      虽说死人在胤都不算什么大事儿,但是登山失足摔死的却不常见,而且又是在胤都勋贵人家常去的地儿,这莱山少不了得冷清上一段时日。
      “这件事儿,回去之后可别乱说。”苏箐对苏浜说,“尤其是你,别拿这事儿当谈资在国子监到处说。”
      “为什么啊。”
      “国子监的国子生大都出自勋贵之家,想必也时常到莱山游玩,不出两日估计都会听说此事,我只是不想你到时候被人缠着追问此事,毕竟你也没有亲眼看见事发经过,若你说了些不恰当的话再以讹传讹,终究是对死者不敬。”
      “知道了。”
      “彩兰,你也是,还有常满、车夫,嘱咐他们私下里不得议论此事。”
      “是,小姐。”
      “那父亲那边呢,要不要说一下。”
      “随你,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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