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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结界化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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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新君的即位仪式设在魔宫中心的祭台,桃源孤身坐在西北方高处的席位上打了个哈欠。等待的过程实在无聊,如果可以她甚至有点想磕瓜子。这种仪式都大同小异,无非是祁合耍耍神兵当众露两手,最后魔族子民欢呼几声。
交际之事全都由青阳代劳,他正同其他来使呆在一处。刚跟着桃源的头几天,青阳在交际和处事方面的表现还稍显青涩,不过几天就越发熟练起来,也有好些来使要与他交好,只不过他对着桃源还是有几分拘束。
桃源扫过下方的祭台,一尊龙首云纹四方鼎置于祭台中央。鼎上悬一柄黑气萦绕的长戟,黑色戟身上附有点点星光暗纹,戟首上缠着满是赤色符咒的封条。祭台东、西、南、北方各一面巨型棱镜悬浮空中,映出魔域四支的分祭坛。
一阵狂风袭来,栏杆旁青阳一众人的衣袖皆被吹起。只见空中突现一道赤色人影,那人从天而降,眉目间一点猩红。
祁合的黑发泼墨般扬起,朱红长袍猎猎作响。他足尖一点,落到四方鼎前。自他现身的那一刻,仪式便已开始。
双臂一展,祁合身后长戟轰鸣,刺耳的声响扑向四周,像青阳这般修为不高或根基不稳的,都赶忙捂住双耳试图抵挡这声音,但不论怎样静心抵抗,都只觉神魂快被摄了去,一颗心竟也跟那长戟同频而震。
桃源倒未受到半分影响,她看祁合缓缓举起右手,宽大的衣袖伴随他的动作慢慢滑落,而后露出一截白皙手臂,那腕处有一只两寸宽的金腕环。当手臂抵达最高处,祁合身后的长戟变得愈发躁动。
祁合手腕一转,枪头眨眼间便到了他面前,指尖刚落于白布之上,咒文瞬间攀上祁合手背,刚到腕处一遇那金环,磅礴的气焰瞬间消逝,缠绕枪头的布帛渐渐脱落,黑色的光芒自缝隙间迸出。黑光骤现,众人心间好似被拴上一把重锁,顿觉疲累不已。在场的各界使者大都变了脸色、惊得冷汗浸浸。
戟刀现世,万里晴空转眼遍布黑云,天边隐有雷光。众人屏息之间,祁合徒手握上枪尖,血水从割破的掌心中溢出,染红了枪尖和两侧的月牙锋刃。沾血的刀刃泛着红光,随后一道霸道灵气四溢,长戟在祁合手中转圈,看台上的桃源口中脱口四字:“神兵,妖狩。”
黑云聚集到祁合顶上,形成一圈圈厚重云纹。祁合手腕上的腕环突然现出一道金光,紧接着他将妖狩往顶上一掷。妖狩破空而去,祁合即刻踏着龙鼎与四周悬浮的棱镜飞入黑云之间,不见踪影。
随着祁合身影缩小的同时,众人心底的压迫之感也逐渐减弱。大家纷纷仰首,尚理不清状况。
很快,自空中传来一声脆响,漆黑的云层渐渐被日光撩开。众人发现除了这泄出的日光还有点点绀蓝色颗粒从上空飘落,似细雨般绵密又如飞絮般轻柔。
有胆大的伸手去接那落下的颗粒,那物如落雪般坠入掌心,散发着微微凉意,很快又消失不见。
有人指着上空惊呼出声:“结界没了!”
这下,才有人反应过来,这漫天的蓝雪竟是那雷兽所化的祭天结界。
后来,每当青阳忆起魔界即位大典这日,映入脑中的总是,那人一袭红衣,黑戟金环,踏点点蓝荧,自碧霄降落于虔诚跪服在地的魔族子民之中,成了魔族新的信仰。
青阳与身边的来使都呆楞在栏杆旁久久不能回神。饶是桃源,也惊讶祁合那化结界为落雪的想法与实力。
这场蓝雪足足下了一整天,足以昭示整个六届,他祁合将带领魔域重回巅峰。
回雾宸殿的路上,青阳还有些几分心惊:“仙君,那把方天戟可真厉害。”
桃源见他脸色惨白,想来吃了些苦头。一边牵了他的手腕渡些安神的仙气一边回道:“神兵妖狩,黑龙骨打造的,一旦现世必见血光。上面的怨念可不小,就连我都使不了,你受了些戾气波及,难受也正常。”
虽早就知道祁合凭一己之力收复整个魔域,实力定是强劲,但今日所见实在超乎预料。先不提他能驱动妖狩,单论这结界,她虽也能破,但要下这样一场雨,她既没把握更没办法。这样一看,跟先魔君祁紫流相比,祁合倒更上一层楼。
所谓花架子、废物等谣言,自然在今日不攻而破。于仙界来说,避免与魔界交恶为好。
青阳一听那神兵连他家仙君都没办法,再一想祁合拿血喂食的画面,又起来一层鸡皮疙瘩。祁合算正式划入他心中的危险名单之列,青阳只祈祷妖界一事办完后再不会跟他有牵扯。
回到雾宸殿后,青阳又问起去妖界的事:“仙君,再过三日便要启程去妖界,我想先回趟仙界,仙君要同我一块儿回去吗?”
桃源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青阳卷入元婴之事,找他服侍也只是为了应付魔界的宴席,现下正好他提起要回天界的事,桃源便打算将话说清:“我还有事未处理完,暂时不回仙界。这次来魔界,也辛苦你为我处理那些杂事。现下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在身上,你暂时拿了我这名帖交到天相宫,那儿自会分你个好差事。”
青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听桃源之意竟是要赶他走,郁结之气充斥整个心间,这滋味比仪式上所受妖狩威压还难受百倍,脑中一片空白更顾不上思索,青阳跪伏在地,言语间满是委屈:“是青阳有哪处做错,惹得仙君厌恶了吗?”
好好说着话,青阳突然就跪下了,桃源一头雾水:“本君何时厌恶你了?你起来好好说。”
“若仙君没有厌恶我,怎会突然赶我走?是不是今日我表现得太无用了,仙君怕我去了妖界后坏事。”
桃源被他稀奇古怪的猜想逗笑:“我开始也没想让你去妖界。”
“原来仙君早就想赶我走。”
强忍着的眼泪最终还是滚落在膝间,他自知愚笨无能,却妄图站在谪仙身旁,实在好笑。
“唉,你个小小仙人怎么还哭上了,你先起来,你再跪我现在就赶你回去。”桃源哪里受的住青阳的眼泪,只能故意激他。
这一招果真有效,青阳拿袖子胡乱将脸一抹,立即起了身。一双清澈的眼中浮着水气,眼角微微泛红,脸上还留着泪痕,像是刚受了欺辱,一副极容易拿捏的模样。
听得噗的一声,桃源被他这副模样逗笑,言语间难得满是耐心:“本君一向怎么待你,你难道不知?在本君身边的人一向都是玲珑巧思,怎么偏来了个你这么无理取闹的小仙人。既然如此,本君就把话说明白吧。”
青阳屏气凝神,等着桃源的后文。
“本君此次出世,看似只为探探这位新魔君如何,实则另有任务。我要找一人,也许就是这黑玉妖纹背后的人。因此,妖界一趟,比不得在魔界,大约凶险万分,如若确定真是那人,最后约莫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所以,青阳,本君身份再高,也不能长久地护着你,要待在本君身侧,更是要拿命去搏。你才入了仙籍,拿着我的名帖去天相宫领个不错的差事,你又聪慧,自然能走得更远,你可明白?”
青阳垂头不语,桃源叹了口气,天知道她是从未如此耐心劝解:“青阳,我并不是要赶你,我一直都是认同你的。名帖我放在这里,你慢慢考量,若同意我的提议,就带着回天界吧。”
想着青阳一向面皮薄,桃源怕自己在殿中会影响他做决断,便离开雾宸殿去了花园。
殿中仅留下青阳一人盯着那名帖发呆。
结界已解,仪式结束后左冥离开魔宫独自去了趟无碍山,山中也下着蓝雪。左冥寻了一阵,才找到卧在树上的月夜,她正望着手中的蓝雪出神。
左冥踱步到树下,唤她:“月夜。”
听到左冥的声音,月夜并不急着回答,她张开半握的掌心,尚未融化的蓝雪自指尖缝隙落下。一手撑着树枝,一跃而下,月夜腰间的银铃发出几声脆响。
铃响一停伴随着月夜的声音响起,带着些怒气:“祁合居然敢这么乱来。”
左冥早已习惯月夜的无礼,私下里月夜对祁合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主上自有安排。”
月夜可不听这话,她一手叉腰,气汹汹道:“安排!就我走之前他那一幅魔气快被抽干的苍白样,还安排?他不知道他是什么状况吗,居然还让我去南支,我看我真走了,他离了这灵株能撑几天!”
月夜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从怀中摸出乾坤袋扔到左冥怀里,嘴里也没停:“归根结底还是西□□臭老头,就那小小一片领地都治不好,害祁合搭进去那么多修为补救。等南支的暗卫培养好了,我非借来去杀了那老不死的东西。”
对于月夜各种想法左冥也从来充耳不闻,当然,月夜对左冥的这种态度也是极不满。她觉得左冥真是像极了他主子,臭石头似的材米油盐一概不进:“喂,左冥,你就不能说说他?自从统一魔域后,他就一幅不要命的样子,你要是继续这样沉默,小心哪天把主子玩没了,我看你上哪哭去....”
左冥当然知道,从祁合踏上魔域的那一天起,他就疯魔了,费劲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一身修为毫不怜惜地往外砸。
自始至终,只有他亲眼看着祁合在灭神大战中失去父亲、散尽修为,从头开始。
祁合身边的亲信谁不知支撑祁合的唯有先魔君生前对魔域的执念。可真替先魔君一统魔域后,祁合又陷入了茫然,他没有目标、没有任何牵挂、甚至对万物都没有兴趣,直到最近遇到那人....
左冥收好灵株,对月夜传达了祁合的命令:“主上让你去西支。”
“...”
见月夜拉着一张脸,左冥破天荒地加了两个字:“疗伤。”
听到干巴巴的疗伤二字,月夜不屑地哼了一声。
左冥想自己下次还是别多此一举。
月夜清楚祁合让她去西支无非是不想她在他耳边唠叨些他不爱听的,她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半点面子都不给魔君留。
左冥突然想到月夜还不知去妖界的事,斟酌了一下,决定先不告诉她,不然缠问起来又闹个没完。再加上他也没信心既能猜透自家主子的意图又能说清那人的事,便想着还是瞒下来。
该骂的也骂得差不多了,别的话月夜同左冥也没甚好说的,离开前她又撂了句话:“回去告诉祁合,他要是想要我再来魔宫,就得亲自去西支请我。”
再一想,按祁合的风格,最近一段时间应该都用不到她,于是为了保险,她又添了句:“我若不在南支,便是回我北支去了,那就得到北支来请我。”
看着左冥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月夜又是一阵急火攻心,再待下去她非气死在这,于是唤出法阵往西支去了。
待月夜离开后,左冥动身回魔宫复命。
于烟雾缭绕的治愈灵泉里,左冥寻得祁合的身影。他正泡在乳白的泉水中,眯着眼,一手支在岸边。在外的半截身子竟比泉水还白上几分,左冥下意识去看他颈上的金环,环间镶嵌的红玉已趋近黑色。
“主上,灵株已取到,月夜也去西支了。”祁合这样的状态,虽然有了灵株,但左冥依旧不放心,难得建议道:“这两日您要不还是去无碍温谷吧。”
祁合不置可否,左冥也不心急,低着头蹲在岸边等候吩咐。
过了一炷香时间,祁合才道:“通知月觅。”
左冥明白祁合的意思,脸上难得带了几分喜色:“属下这便去寻月觅姑娘,暂交魔宫事宜。”
左冥离开后,祁合缓缓睁开双眼,指尖触了触金环上的红玉,从近处能发现并非是那玉趋近黑色,而是赤色中漾着一圈圈黑气。指尖一触上玉面,其中的黑气竟溢了出来,如丝线又像爱人般缱绻着缠上祁合的手指再攀上四肢,不多时,祁合整个人就被黑气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