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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兄妹 ...

  •   春雨如酥,一只帘燕衔枝自远方飞来,越过“镜水山庄”四字匾额,朝里飞去。庄内风景别致而不失庄重,处处是假山流水,林木蓊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燕子掠过湖面,留下一道弧线,隐没在更深的院落中。
      仆从忙活其中,有条不紊,和庄里风光本是相得益彰,这时,从深院里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声,数名丫鬟跌跌撞撞地跑到前厅,哭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又晕过去了,庄主,小姐她……”
      话没说完,一名白衣男子急匆匆地走出来,俊脸含着几分心疼与内疚,看也不看跪成一排的侍女,快步朝内宅走去。
      廊腰缦回,景色逐渐幽深,莫名透着几分冷意。医者与侍从手忙脚乱地进出房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惊惧交加。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谢宸枫心里咯噔一声,他一脚踹开挡道的婢女,疾步上前,犹豫了一瞬,才动手撩开纱帘。少女苍白的脸映入眼帘,胸口微微起伏,她似乎很痛苦,呼吸艰难,额上细细密密渗出冷汗。
      谢宸枫的脸也跟着白了,他不敢轻易碰她,颤抖着声音问左右:“怎么样了?”
      白发苍苍的老疾医叹了一口气:“小姐天生心疾,只能依靠特质药材缓解,却不能根治。此次发作毫无征兆,老朽猜测,是之前的药效已压制不住病症,我已经替她施过针,倘若能挺过这一劫,就无碍了,但若是……”
      后面的话他欲言又止,但谢宸枫已经明白,他这妹妹正游走在生死边缘。一向温润儒雅的庄主一把揪住老疾医的衣领,生生将他提了起来:“不管用什么药,一定要将篁儿救回来!不然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他目眦尽裂,眼睛里布满血丝,老者不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威胁,每次大小姐犯病,这位兄长便如疯魔一般,他颤颤巍巍地讨饶:“老朽定当竭尽全力,其实大小姐这心疾也不是药石罔医……”
      “什么办法?”
      “天心石,寒星草,集齐这两味药材,或可治疗小姐顽疾。只是,天心石可通经脉,于习武之人而言,可突破瓶颈,提升一甲子功力,所以千金难求,寒星草可压制天心石的热性,同时稳固心脉,起到调和功效,可它又生长在极寒之地……”
      谢宸枫沉默了,若是寻常药材,哪怕价逾千金他也能想办法弄到,唯独这两样,可遇不可求。
      床上的少女经过一番生死挣扎,慢慢平复下来,老疾医紧绷的面色缓和,喜道:“大小姐吉人天相,这次发作没有大碍了。”
      谢宸枫也松了口气,他挥手屏退多余的侍女,只留下老疾医,坐在床沿,用蘸过热水的帕子细致地擦着少女汗湿的脸。
      “你在庄里多少年了?”
      老疾医眼观鼻鼻观心:“回庄主,自小姐六岁那年,老朽便入了镜水山庄” 。这一待,就是六年。
      六年来,他一次次地把小姑娘从鬼门关拉回来,看着她从懵懂无知的幼童,慢慢长成聪明而羸弱的大姑娘,他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孙女,又如何不曾耗费心力、遍查古书只为换得一线生机?
      谢宸枫没有看老者,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女精致但憔悴的脸颊上,若有似无地缠上几缕炙热与眷恋。
      “篁儿痊愈之时,便是先生自由之日。我会找到这两味药材,在此之前,还请您多费心了。”
      老者一愣,随即伏身行礼:“多谢庄主。”
      谢初篁这一睡便睡了三天,醒来时只感觉通体使不上力,身体如掏空一般,她想唤人,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气音。
      好在婢女听雪一直守在她身边,听到动静后,连忙搀着她坐起来:“小姐,你睡了三天,可终于醒了!我这就去告诉庄主!”
      谢初篁拽住她的衣角:“我饿了。”
      听雪知道小姐这是挺过去了,喜道:“我这就去准备粥饭!”
      谢初篁没有拦她,看她飞奔一般跑出去,想必哥哥很快就会赶来。
      她垂眸敛下眼底暗光。
      果然,半盏茶的工夫,谢宸枫便踏进闺房,面带喜色:“篁儿,可有哪里不舒服?”
      谢初篁抬头,微微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我很好,让哥哥担心了。”
      十二岁的女孩犹带病态,下巴又尖了几分,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小,睫毛浓密纤长,丹凤眼微微上挑,若是唇色不那么黯淡,当是极动人心魄的长相。长发如瀑裹住她半个身体,披散在床榻上,衬得她愈发稚嫩娇小。
      此时,她的笑容脆弱而温柔,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谢宸枫心生怜爱,将她抱在腿上,掌心扶住后腰,驱动内力,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体里输送热量。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她已经不再是孩子了,深知兄妹之间这样的亲密已超出常理。自知事起,她便尝试跟哥哥交流,用挣扎的方式拒绝哥哥的亲近,结果却是,她越反抗,哥哥越疯狂,他不能接受妹妹的疏远,行为开始变本加厉。
      一开始只是像现在这样紧紧抱着她,后来他会在夜深人静时潜入她的房间,亲吻她的脸和唇……再后来,她渐渐长大,拥有了一些朋友,而她的哥哥却见不得她与旁人亲近,将她变相软禁在山庄后院,美其名曰养病。
      在亲哥哥看不到的地方,谢初篁的笑容消失殆尽,露出几分嘲意——她怎么又没死成,是不是只有病死了,她才能离开这囚笼?
      听雪很快端来了饭菜,因她大病初愈,所以饮食只有容易克化的粥食和几碟开胃的小菜。谢宸枫接过碗筷,亲自喂她,她也不拒绝,一勺勺地咽下,直到小碗见了底。
      “可吃饱了?”
      谢初篁点点头。她的嘴边残留有粥渍,谢宸枫眸色变深,低头向下吻去……
      少女身体一僵,在他想深入时扭头避开,谢宸枫顿住:“篁儿?”
      声音隐有不虞,若是平日他不会停下来,但她现在病着,谢宸枫自然需要克制分寸。
      谢初篁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向他:“哥哥,我睡了三天,想沐浴了。”
      谢宸枫刮了刮她的鼻子:“傻篁儿,我知道你喜洁,每日都替你沐浴擦身。”
      谢初篁心一沉,又一凉,刚吃进去的粥在胃里翻涌,她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恶心,继续道:“谢谢哥哥,篁儿想睡了。”
      “好,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谢初篁躺回去,闭上眼睛,仿佛很快就进入梦乡。谢宸枫静静看着她,隔空一遍遍临摹她的模样,目光渐渐变得痴迷。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谢初篁以为他已经离开,耳边如蛇吐信一般缠绕上一道声音,比午夜梦魇更让人胆寒:“篁儿,我多爱你啊,等你长大,哥哥就做你的夫君可好?”
      她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唯有两排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
      上方的男子发出一声轻笑,接着,一双滚烫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篁儿,你不乖,怎么可以装睡骗哥哥呢?”
      那道黏腻的声音不肯放过她,在她的淡唇边辗转,猝不及防地,啮咬住她的唇:“这是惩罚。”
      内室的光线逐渐变得暗淡下来,谢初篁再度睁开双眼,颇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她没有立时起身,愣愣地盯着帐顶,无悲亦无喜。
      听雪担心小姐身体,掀起帘幕查看,见她醒了,语气不由欢欣:“小姐,你这一睡就到晚上啦,庄主晚上有事外出,不能陪小姐了。晚膳已经备好,奴婢服服侍您梳洗之后就可以用膳啦。”
      听到庄主不在,谢初篁的眼睛才多了几分神采。她想了很久,想过自戕,可惜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监视自己,房间连利器也无,这条路也便罢了。于是她开始期待下一次心疾发作的时间,只要更猛烈一点,她就可以摆脱这个地方了。
      但在死亡之前她更想好好活一次,不是像现在这般成为对方的禁脔苟且偷生,而是自由自在地、以一个人的姿态活着。
      偷跑出去的念头从未止歇,可是身边的人,包括听雪,都是兄长的耳目。她曾寄希望于老疾医,得到的回应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此身何如?犹如万丈深渊,遥亘千里,无人可渡我。
      唯有自渡。
      听雪为她梳理完毕,簪上一只青玉簪,只见镜中人雪衣乌发,精致的眉眼稚气未脱,可以窥见将来若是长成该是何等绝色。
      听雪由衷赞叹:“小姐可真好看,怪不得连庄主也……”语气中除了欣羨还有微不可察的失落。
      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她连忙捂住嘴巴,转移话题:“小姐,奴婢去准备晚膳。”
      谢初篁温温淡淡地看向她,露出一抹笑:“听雪姐姐,你喜欢庄主哥哥吗?”
      听雪涨红了脸:“小姐,您说什么呢?庄主他是天上月,奴婢便是水中杂草,万万不敢生出旁的心思的。”
      说完,她低着头赶紧出去了,脚步带着惊慌。
      谢初篁以手支颐,另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她已经十二岁了,还有三年就要及笈,三年时间,足够她逃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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