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幕深庭》桃皮姜

1、分手

　　佟幕庭从床上惊醒，暗道不好，已经没时间好好收拾，只能随便找了件白T套上，下楼时想到堵车盛况，还是咬咬牙骑上了小电动车。

　　本想着从容而平静地结束这段感情，没想到还是睡过头了。
　　他和时赋第三次见面便通过一个吻确认了关系，一星期后滚上床，一个多月后相看两厌，决定分手。
　　他们相爱匆匆，至少分开时要显得从容，因此佟幕庭特意约在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咖啡厅，十点准时说再见。
　　过了第三个红绿灯，他看了眼时间，思索片刻拐上了一条小路，决定先去医院拿个报告。
　　这几天总觉得肚子不舒服，有时醒来肌肉酸痛，早上还会干呕。佟幕庭向来惜命，昨天跑来医院做了个检查，医生嘱咐他今天来拿报告。

　　取报告时医生不在，佟幕庭和护士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忙忙走。他习惯在约定时间前十分钟到地方，此刻已经赶不及，好在他知道时赋一向卡点到。
　　果然，佟幕庭在熟悉的卡座坐下，时赋并不见人。他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便拆开报告粗略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不禁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受检人的姓名和性别，喃喃道：
　　“搞错了吧……”
　　太过震惊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时赋的到来，等肩膀被人拍上时下意识抖了一下，手中的报告落到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弯腰，时赋先他一步捡起，视线匆匆扫过，却敏锐地捕捉到上面醒目的字眼：
　　疑似怀孕。
　　“你……”时赋不由自主地看向佟幕庭的小腹，佟幕庭倏地起身，恼羞成怒：“你看哪呢！一定是搞错了！”
　　“我一会儿就去医院重新检查。”
　　“那个，”他看了眼时赋，对现在超出预想的情况十分不满，但还是坚持走完流程，“我们分手吧，谢谢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希望以后还能是……不对，希望以后不要再见了。”
　　说完便匆匆离开。
　　他为了不丢份，特意把电动车停到了邻街，没能在第一时间逃离现场，走了没几步就被时赋追上，对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容拒绝：“我带你去。”
　　“不用了。”佟幕庭挣了挣被攥紧的手腕，没挣脱，他烦躁地拧了拧眉，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下午应该还要去实验室吧，别耽误了。”
　　“请假了。”时赋手不放松，四下张望，问：“你车呢？”
　　佟幕庭抿抿嘴，微微脸热，掏出了电动车钥匙：“停在前面。”
　　一摁钥匙，粉红的小电动车发出欢快的“啾啾”声。时赋微微挑眉看了他一眼，接过钥匙：“在这儿等我。”
　　佟幕庭好面子，从来没在时赋面前骑过电动车，要不是今天开车来不及，他现在也不会这么丢脸。
　　要是时赋敢嘲笑他……佟幕庭踢着脚下的石子，自暴自弃地想：笑就笑吧，反正以后也是陌生人了。

　　等坐上电动车后座时他还有些没缓过来，直到在红绿灯前停下，他才戳了戳时赋后背，好奇道：“你竟然也骑电动车啊。”
　　“不然呢。”时赋骑过一个红绿灯：“那我该骑什么车？”
　　“像你们这种高智商的大科学家，最次也是开车吧。”
　　时赋叹口气，只说：“我也是个普通人。”
　　佟幕庭盯着绿化带中开得灿烂的月季，不置可否。
　　小电车七拐八弯带到了一家医院，佟幕庭任由时赋领着他见完医生去做检查，做完检查等结果。
　　他坐在等候室无聊地晃腿，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是得了什么怪病。时赋推门进来，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佟幕庭说：“这儿是不是挺贵？一会儿检查结束了我把钱转给你。”
　　“再说吧。”时赋递给他一瓶温牛奶，佟幕庭也没追问，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瓶子见底，护士进来温柔提醒结果已经出来了，虽然很专业，佟幕庭还是发现她隐晦打量的目光。
　　难道是什么罕见病？
　　“佟先生，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您确实是怀孕了。”医生开门见山道。
　　见佟幕庭看着像是完全呆滞了，他拿着报告单指给时赋看：“目前推测是六到七周，胎芽在这儿，能监测到胎心，确认是怀孕没错了。”
　　佟幕庭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那张纸上。他看看所谓的胎芽，又看看时赋，最后盯着医生：“我是男的？”
　　他用的是疑问句。
　　“是的。”医生说：“佟先生放心，男性生子我们也有过接诊。不知佟先生是否要留下这个孩子呢？”
　　佟幕庭下意识看向时赋。
　　时赋的手攥紧了又松开，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说：“决定权在你。”
　　“什么事都让我自己决定。”佟幕庭嘟囔。
　　他呼了口气，头也不抬：“我要考虑考虑。”
　　“自然可以。”医生笑笑，目送二人离开。
　　“去吃饭吧。”时赋骑上了小粉电动车，等佟幕庭坐稳了说。
　　“随便。”佟幕庭捏着报告单揉了又揉。中午太阳有些刺眼，佟幕庭低着头顶着时赋的后背，掰着手指头算：
　　现在是六月底，九个月差不多是三月，三月天气转暖，不会太冷又不至于太热，时间刚刚好……
　　“时赋，我要留下他。”他突然出声。
　　时赋倏地捏了下刹车，轻轻应声：“好。”
　　松开手，他手心里满是汗，趁等红绿灯时在裤子上擦了两下才不至于太滑。二人找了家砂锅粥慢吞吞吃了，佟幕庭撑着下巴犯困，没留意时赋说了些什么。
　　“……可以吗？”时赋放下勺子，问。
　　“嗯？哦哦，可以啊。”佟幕庭揉揉眼，就见对面的人笑了笑，说：
　　“那我明天就去帮你收拾东西，周末就搬过来吧。”
　　“搬什么？”佟幕庭略微清醒，就听时赋说：
　　“我是说让你搬到我家住下。”
　　“我不去。”佟幕庭立即道：“我们都分手了，住前男友家里算怎么回事。”
　　“让我照顾你，”时赋不容商量， “怀孕太过凶险，住我那儿各方面都方便些，而且什么前男友，我可没同意分手。”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佟幕庭拧着眉头说：“我以为分手是我们已经默认的事实，只差个口头约定，你现在反悔？”
　　时赋说：“我只是担心你，性格可以磨合，现在这种情况下分手不是最好的选择。”
　　“你总是要这么理性地分析，然后选个最优解吗？”佟幕庭突然觉得很累，他整个人泄了气一样靠在椅子上，冲时赋伸出手：
　　“钥匙给我。”
　　“我送你。”时赋立刻起身要走。
　　“……随便你吧。”佟幕庭闷头往外走。

　　时赋总是这样，试图掌控所有结果都向着他认为的最优解上前进，并用温和却不容拒绝的方式让人服从他的调度。就算今天佟幕庭在这间店里发疯，时赋也只会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让人把佟幕庭的行李搬进他家里。
　　“搬家的事再说，你别跟上来了。”佟幕庭一等停车就把钥匙拔了，撂下一句话就“噔噔噔”跑上楼，不给时赋说话的机会。他算是想明白了，时赋生来就是为了气他的。

　　如愿以偿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天色将将黑了下来。佟幕庭坐在床上发呆，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拿起手机，意外发现有三个未接电话。
　　“喂？”
　　“庭啊，你家屋后的树倒了，把后屋的瓦砸了大半，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打电话的是佟幕庭的邻居——佟双成。
　　说是邻居，其实房子隔得还是有段距离。佟幕庭家房子在山脚，远离整个村子的聚集地，佟双成家的果园在后山，在半山腰上盖了个看守果园的屋子，这便是离佟幕庭家最近的建筑了。
　　两人打小玩在一起，佟双成经常带佟幕庭钻自家果园偷果子吃，长大后佟双成就到自家果园干活，佟幕庭则是去了大城市。
　　佟幕庭自工作后便不常回家，去年父母去世后他更是一次都没回去过，便拜托了佟双成帮他时不时看下房子。
　　“行，那我明天回家看看。”佟幕庭说。
　　正好躲过时赋。

　　第二天一早六点，天下起了蒙蒙雨，佟幕庭睡了许久还是没什么精神，在床上坐了没一会儿就捂着嘴巴跑卫生间干呕，呕得眼泪鼻涕一通乱流。他一边生气一边收拾东西，为了躲时赋，他特意早起好早点逃跑，连行李都没带，背着个斜挎包就匆匆出门了。
　　小雨细如绢丝，一阵风过便被吹得乱飘。佟幕庭向来讨厌这种犹犹豫豫的天气，压低帽檐匆匆走到车旁，刚要上车便瞟到一个小白影子，"哧溜"往车底去了。
　　佟幕庭俯下身子，一双蓝膜还没褪的小眼睛带着惊慌和他对视，倏尔往另一边窜逃。佟幕庭自小便是猫见嫌，偏他又喜欢，这会儿忍不住趴在地上，盯着毛茸茸的小屁股六神无主地找着方向，心情都好了许多。
　　看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想把小猫赶出去，只是它被突然靠近的手吓了一跳，找到个缺口就使劲往里钻，佟幕庭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它钻进了车底盘。
　　完蛋。佟幕庭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敲敲车前盖，能听见小猫在里面发出的细小动静，如果这时候他发动车子开走，小猫很可能在里面丧命。
　　"怎么了？"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佟幕庭一惊，迅速退后两步，撞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时赋扶住了他的肩膀，微微拉开些距离，可从远处看佟幕庭好似被他半搂在怀里，气氛既暧昧又尴尬。
　　觉得暧昧的是时赋，尴尬的是佟幕庭。
　　佟幕庭连忙退走，看看车子又想起来了，指着车前盖说："有只小猫钻进去了。"
　　"我看看。"时赋敲敲车前盖，俯下身子听里头的动静。佟幕庭抱着手臂倚在车门上，抿着嘴有些心虚。
　　明明都这么早起了，还能被这人撞上。
　　"……在这儿等我。"在他愣神间，时赋已经起身。
　　"什么？"
　　"怎么总走神。"时赋无奈，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去小区门口买粘鼠板，你在这儿守着，我没回来之前别动。对了，家里有橄榄油和洗洁精吗？"
　　"有。"佟幕庭乖乖点头。
　　"买粘鼠板做什么？"
　　"放在车底，防止猫听见动静乱跑，又钻进别的车的车底盘。粘到之后不能直接扯掉，得用橄榄油一点点搓掉。"时赋解释道，看着佟幕庭老实听讲的模样，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他的下巴，"乖乖等着。"
　　"什么人啊。"佟幕庭愣了一秒后把脸抹了又抹："手真欠。"
　　时赋很快赶了回来，没时间管还在生闷气的佟幕庭，把手中的粘鼠板在车底盘下面铺了一层，随后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车前盖。
　　小猫正缩在发动机旁的小缝间发抖，时赋立刻下手抓住它的后脖颈拎了出来，对佟幕庭连声道："袋子里有毛巾，快拿出来展开。"
　　佟幕庭反应过来，立马用毛巾裹住小猫。不知是吓得还是天性就乖，小猫没怎么挣扎，缩在毛巾里不住发抖。
　　他颇有些手足无措，紧紧搂着毛巾寻求时赋的帮助："它怎么一直发抖啊，怎么办啊时赋，要不要去医院？"
　　"要去，但不是现在。"时赋关上车前盖，迅速接过毛巾包，说："先去你家。"
　　"哦哦。"佟幕庭已经顾不上时赋这么早来堵人的事情了，一心领着人往楼上跑。
　　时赋伸手捉住他的衣领，说："不急，别跑。"
　　"哦哦，对，"佟幕庭下意识摸摸小腹，"我忘了。"
　　好在小猫上楼时很乖，只是在进门时出了岔子。佟幕庭打开卫生间的门，时赋放猫进去时小猫突然挣扎，一不留神便被抓了条又深又长的血痕，看得佟幕庭一阵晕眩。
　　时赋制服小猫，把被抓的左手藏好，示意佟幕庭关好门。佟幕庭快速把小猫关在里面，不怎么敢看时赋："你手没事吧？"
　　他晕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