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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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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在学堂,萧贽在用过午饭时回到自己的桌案前温书,他向来清心寡欲,很少有为杂事分心的时候,不知道今日是为何,总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萧贽叹了口气,以手支颐,合了书本,闭着眼睛养神。
不远处摇摇晃晃几个纨绔走来,平日里他们几个都知道萧贽性子冷清,大多喜欢跳过萧贽,和萧彻一起胡闹混玩,可是此刻萧彻去了厕房,其中一人想起来这两日萧彻时常吹嘘的美貌女子,不禁心中一动,拉着旁人,走上前来,道,
“萧贽,听闻你家中来了一位神仙女子,生得比万花楼的姑娘还好看,不知道是真是假?”
萧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豫,随后又恢复如常,起身笑道,“不过是一房远亲,生得一般,还算清丽罢了。”
那人本做好了萧贽不理人,或者简单应一声的准备,没曾想萧贽不仅应声了,还说话颇为客气,于是便忽然来了底气,笑闹着又问,
“可是你大哥说,那女子生得颇为美艳,因为她的娘亲本是……”那人本欲再说,忽然被一本书摔到了嘴巴上,打断了他本来要说的话。
萧贽用力将那书往这人嘴巴上按,眼中一片清明,薄唇轻启,却令人不敢再放肆。
“我说了,是我们的远方表亲,徐二郎君说话,还请放尊重些。”
萧贽向来冷清,也不曾对什么人发过火,但是偏偏他说话,却又让人反驳不得,那徐二郎眼看着萧贽不喜欢这般顽笑,忙点头道,
“是是是,是在下唐突了。多多……多有冒犯。”
徐二郎求饶,其他几个跟着玩闹的人也连忙散去。
萧贽将书收回,从自己桌案上抽了一张写好的解句出来,递给那人道,
“上午夫子问你的问题,我闲着没事,随手写了一点看法,或许徐兄可以拿过去参考一下,夫子说了下午还要问你,若是还和上午一样说法,怕是今晚上贵府又要备上金疮药了。”
那徐二郎平日里不学无术,上午被夫子问了问题,说了半天夫子仍然摇头叹气,他只好借故说午膳时好好想一想,等到下午再给夫子答复。
可那不过是腹内草莽无知之人的拖延之词罢了,若不是萧贽给了答案,下午他再乱说一通,等到晚上回府上听了下人的禀报,他爹一定能揍死他。
那徐二郎此刻见了萧贽的答卷,又听了萧贽那一声“徐兄”,不禁感动起来,他原来哪敢和夫子心尖尖上的学生称得上一个“兄”字呢,闻言只伸着手去拍萧贽的肩膀,道,
“今日里有你,我之大幸也!”
随后对着萧贽深深一揖,捧着萧贽给的纸张细细研读去了。
剩下萧贽在原地,抬手拍了拍被徐二郎碰过的肩头,又随手将那本捂过徐二郎嘴巴的书扔进了废纸阁里,才慢慢坐了下去。
萧彻去了一趟厕房,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萧贽望过来的眼睛,那种眼神让他莫名觉得有些害怕起来,不禁微微走近了两步,问道,
“可是有什么事?”
萧贽低垂着眼,没有再看萧彻,冷声道,“姜姑娘的母亲出身是低微,可是你也别忘了,她爹是谁。还有,人如今养在我们府上,她的名声坏了,脏水就不仅在她头上,也在我们府上。”
萧彻还以为什么事,闻言只点头道,“我还当什么事。别总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家里嫡长子呢。”
萧彻从来没有把萧贽放在眼里,但是却又总是能被他沉着脸的样子唬到,每次被唬到,都要再说回来两句,好像这样就能遮掩他刚才见到萧贽冷脸时的不安和困窘。
“你以为生为嫡长子是很重要的事?”
萧贽随意的问了一句。萧彻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扭头边走边道,“反正比庶出重要……”
萧贽听到了,却只是露出一个连嘲讽都算不上的笑容,低头看书去了。
这一日晚上,春喜在院子里扫落在地上的梨花花瓣时,听到了隔壁院子里似乎是有说话声,想起来夏和昨日里的话,春喜拿着扫帚,犹豫再三,还是趴上了翠微院的门缝。
不多时,春喜便又拿着扫帚跑回了自家院子,而后进屋对着正在看书的萧贽道,“公子。”
萧贽没有抬头,只淡淡问,“怎么了?”
春喜犹豫了一下,道,“公子,大公子进了翠微院。”
萧贽依然没有抬头,但是翻书的动作却明显顿了一下,道,“他去做什么?”
春喜犹豫了一瞬,摇头道,“小的只是在院子里听到了说话声,隔着翠微院的大门看了一看。并不知道大公子是有什么事。”
萧贽叹了一口气,对着桌案上的烛台顿了顿,而后道,“你去……去院子里那棵梨花树下站着,若是听到有什么吵嚷,便来喊我。”
春喜领命想要出去时,又想了想,还是回头道,“夏和说,昨日里大公子已经领着他去了一趟,送了一些吃食,姜姑娘并不乐意收,大公子逼着人吃了一小块点心。”
萧贽放在桌案上的手微微收紧,春喜望着萧贽看过来的眼神,忽然跪下道,
“小的知错。”
萧贽没说什么,顿了顿,还是道,“起来吧。”
春喜领命出去,站在梨花树下听着隔壁的动静,萧贽留在屋内,看着打开的书卷,静不下心神。
春喜站在梨花树下朝着隔壁张望,萧贽打开门走了出来,站在那繁茂的紫藤花树底下。
桌案上什么也没有,萧贽又四处看了看,在桌案旁边的地面上,看到了被吹翻在地的那只小小的草编花篮,碧绿的枝条没有浸泡过,太阳晒了两日,便有些发黄,里面带的几朵小野花,也萎靡成一团。
萧贽伸手将它们摘下,那几点紫色便躺在了他的手掌心,萧贽忽然想到那簪在别人头上的三朵小花,不知道它们有没有也这般枯萎。
萧贽在紫藤花树下面站了一会儿,然后掂着那个小篮子回了屋。
春喜在外面站到隔壁院子掌灯,又站到大门吱吱呀呀的响,听到丫鬟婆子送人的声音,春喜才转身回了屋里。
萧贽还在看书,春喜站在一旁回禀,“公子,人走了。”
“嗯。”萧贽没有抬头,只淡声道,“你下去歇吧。”
春喜领命退了下去。
萧贽依然没有动,双眼盯着书,书缝里夹了三朵枯萎的小紫花。
姜棠送走了萧彻,站在厅堂中央久久没有动,绿柳上前,轻轻托起姜棠的手腕,上面是被萧彻拉扯时留下的一圈痕迹。
姜棠没有想到,萧彻会这么大胆,这和上一世不一样,她以为他不过是又赶着晚饭的时辰,和下人一起过来送个菜,没想到萧彻竟然去拉她手腕,说自己也没有用饭,要姜棠陪他一起吃。
如果不是绿柳机灵,偷偷给周嬷嬷使了眼色,假意托说见外面有大公子的友人来访,才将人给骗了出去。不知道他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可是,这样一来,萧彻回去定要恼了翠微院的人骗他,明日里来,怕是不止让姜棠陪着吃饭那么简单。
姜棠眼泪落下来,重活一世,自己竟然还是这般任人拿捏的命运。
可是萧彻的这种欺辱,和萧贽对她好像又不一样,姜棠还记得,上一世她在萧贽那里,见了许多朝廷要员,有一位大人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婢女,跟萧贽张口说想将她带回府上,萧贽笑着说,
“奴婢也是我的奴婢。不送人。”
姜棠想到这里,忽然又觉得如果把事情告诉萧贽,或许他会为她遮挡一下?
姜棠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明明是最该躲着的人,自己竟然还想寻求他的庇佑。姜棠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安慰红着眼的绿柳道,
“别看了,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
绿柳握着姜棠的手,哭道,“姑娘明日可怎么办。明日可怎么办?”
姜棠轻轻握住绿柳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不怕,明日我找如因小姐去。晚上也和她在一处,大不了,这翠微院的门锁死,白天再说。”
绿柳心疼道,“姑娘要不要给老爷夫人说一声。”
姜棠摇了摇头,上一世她说了,换了刘氏一耳光,她哪怕知道自己儿子的行径,也只能颠倒黑白说是别人勾引自己家的儿郎。
姜棠拍了拍绿柳的手,道,“好了,快别哭了,赶紧弄热水来吧。”
绿柳擦了眼泪,转身出去,姜棠一个人走出花厅,望着一墙之隔的院子,第一次在想起萧贽时,有了一些恐惧以外的其他情绪,那是什么,她自己并不知晓。
第二日百鹤堂大家一起用早膳时,姜棠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头顶,抬眼望去,正好对上萧贽那双清冷的眼睛。
萧贽的眼睛里好像藏了经年风雪,一眼望过去,总让人觉得这人过分冷清,但是姜棠今日看过去,竟然觉得那种感觉淡了很多,姜棠顺着萧贽的目光,摸了一下自己头顶的一只珊瑚珠玉簪,不明白萧贽那样温和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棠在萧贽的注目下败下阵来,只能低下头安静地喝起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