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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宴平乐 ...

  •   比起于朝楟的激动万分,王巍谷在读完文章后反而是感触较轻的那个,倒不是说他不关心边疆战事。只是他觉得,这里头大部分都是人祸。江南漕运一直有高价买陈粮的现象,若单是陈粮还算情况好的,就怕商人卖粮以次充好,收上来的粮食掺水,再走水路,腐坏的能够接近一半,至于官吏克扣私下倒卖更不是鲜事,如此下来能到边疆的有十之一二就是大幸。

      这个方法好就好在卡住了一部分官员收粮卖粮的机会,边塞的确不适合种粮,但却不是不能种。假如这个法子真的实行,第一要受损的就是都转运盐使那一批人的利益。朝廷可以从需要大量调粮运往北疆的泥潭里脱出身来,变成只需要备粮以待不时之需。但是漕运却损了一大笔运粮事务,那剪裁漕运官职就势在必行。毕竟谁不知道,江南漕运是个多大的肥缺,养活了多少闲人。

      “我倒是觉得,这个法子不算上佳,诸君试想,假使军户都去屯田,如果有朝一日瓦剌进犯,这些人又怎么保持血性与敌军交战。”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王巍谷抬眼看了眼说话的人。好家伙,这也是个江南出身的。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跟自己倒是有几分相像,都是家里前几代从商,到他这一代读了书想要跻身朝堂。这样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家族利益,看来这法子是有哪里戳到他家痛处了。

      “不止这样,军户种田也是要时间,若要保粮,就要暂缓操练,这两者怕是不可兼得。”

      这人王巍谷不认识,但是商以安认识啊,这不就是户部侍郎的儿子姚冠之嘛。户部管的是漕粮运输的量和钱,谁知道这里头他爹捞了多少。此时此刻两个人的思维达到了惊人的一致,真的是给自己开了眼界。

      躲在一边的虞瑾策听得乐不可支,他自是知道要是推行这个法子必定会受到诸多阻碍,但是没想到啊,一场小小的诗文会,竟然能炸出如此两位‘大才’。

      于朝楟听完这两人的歪理,当场挽起袖子加入混战。

      “这篇文章明明白白写得清楚,军屯乃是轮休交替,哪里会短缺了平日的操练。至于保粮和操练不可兼得,那民屯不就是为了军屯查漏补缺,民屯要是兴起,官府就能直接在当地向百姓买粮,这样的缺口总比千里迢迢向江南调粮来得小。”

      这话说得在理,王巍谷低头喝了一口茶,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烦意燥,突然想甩袖子离席不干了。这些人吵来吵去,不过争的是一家之利与百家之利的区别。他既瞧不起那些为了一己私欲而祸害苍生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注定不是啥清正廉洁的人,典型的两方都讨不了好。

      商以安看完了热闹连忙出来打暖场,“到底是我的一家之言,诸位觉得有意见才是正常的,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王巍谷站了起来,旁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对着商以安拱了拱手,语气满是抱歉的意味。

      “某突然感到身体不适,想去外头站上一会吹吹风,暂时失陪了。”

      外头风冷,王巍谷倚在窗边向下闲看,只听见笑闹声不断。他甩甩脑袋,觉得酒醒得差不多了,抬步就往回走。一道声音就把他定在了原地。

      “说起来,我倒是给以安也出了个难题。”

      声音很轻,但是内容却有趣,王巍谷停下脚步思索起来。以安,莫不是说得商以安,能说给对方出了一个难题,只能代表说话人的身份也是不俗。他心底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趁此机会多听一些,又不免在心底唾弃自己,读过了书,还像个登徒子一样偷听他人谈话。

      好在那人很快就把话接下去了,“无论是军屯民屯,还是江南漕运,都得有一批人获利,一批人倒下。”

      那声音浅笑了一下,继续往下说。“江南漕运买的是高价霉粮,这不知养活了多少粮商,又养出了多少知府。那改了军屯民屯之后便会好嘛?也不见得,那田地远在边疆,谁又知道这种出来的粮食最后进了谁的口袋。”

      “说到底,这天下缺的不是清官,而是懂得收手的聪明人。清官难得,愈是世道艰难愈显得他清廉非常;聪明人也少,官场上手掐把拿的一大堆,好似全然不在乎后果一样。”

      “说回军屯民屯,这法子也算不上万全之计,边疆太远,倘若没一个有底线的人镇住场子,那后果绝对比现在还要糟,那些达官贵人偷偷在那买几块地做产业谁又能拦得住。“

      “按照公子的意思,是不怎么看得上清流官?”

      “那倒不至于,现在的清流官,只有名字里是带着清的。我倒是欣赏奸臣,唔,这么说也不准确,我喜欢那种有底线但会变通的那种人。真正的清流只怕我消受不起。人皆有欲,这是常情。你不能要求每个读书人都争作青天之流,但却得保证每个士人都不祸乱一方。”

      王巍谷听了只觉得对方句句都说在了自己的心坎上,是啊,眼下的清流官只是挂着名头罢了,真要掀开那层布,谁都干净不到哪里去。但要是真要自己去做他人口中的青天,那他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的书,有了功名登了科,这些背后的意义又在哪?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有人在背后叫了他一声。他猛地回头去看,发现是于朝楟。原来是他出来太久,于朝楟怕他出了什么事,于是便出来寻人。见他魂不守舍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王巍谷屏息凝听,怕是知道外头有人,所以雅间里的人也不再说话。这个时机太过可惜了,王巍谷在心底竭力想着有什么借口能光明正大地到隔壁雅间拜访这位人士。说是萍水相逢,不行,哪家话本子都不敢让才子佳人在两个雅间硬生生相逢,说出去怕是能笑掉人大牙;说是钦慕对方主张,那不是直接坐实了自己在门外偷听他人说话的行径。

      胡思乱想之际两人已是回到原本雅间,好在眼下不少人都是醉醺醺的,也没多少人发觉王巍谷的心不在焉。眼见着商以安又被起哄的人灌下一杯酒,王巍谷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敢问商兄可知,这隔壁雅间是何人所定?”

      他思来想去,这件事只能是商以安安排的,这位一不缺钱,二来也不缺权,这天香楼一层就这两个大雅间,怎么好巧不巧,隔壁雅间就有人定下,这人还碰巧认识商以安。果然,商以安听了他这话,酒是看上去立马就解了,在盯着他好一会后,商以安才不慌不忙的开口。

      “这我哪知道,选的时候只想着能找一个大一点的雅间,又要顾及多方需求,谁又知道这隔壁雅间掌柜的又是安排给了谁。”

      这话说的在理,要是商以安的表情再放松一点就更好了。王巍谷在心底暗想,他得了这个答案之后也没再问,只顾着低头喝酒。

      隔壁虞瑾策听了一肚子墙角,多少对现状有所了解,于是不打算久留。商以安已经把整个会场近乎一大半的人都说服了,为他写诗唱和者不知凡几,就算有人反对也不过寥寥。这件事的知名度算是彻底宣扬出去了,下一步就得看自家老泰山决定把谁拖下水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这场诗文会才算是正式结束,不少举人三三俩俩地往外头走。王巍谷和于朝楟也夹在其中,走着走着王巍谷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对着于朝楟略感抱歉地说。

      “我把那玉佩带出来准备找人去估价的,突然之间就发现没了,恐怕是丢在雅间那里了,朝楟兄,你要不等一等,我回去瞧瞧?”

      于朝楟倒是没什么异议,就眼见着好友匆匆往天香楼赶回去了。

      掌柜的仍然站在柜台后面算着账,见王巍谷匆匆赶回来,还以为有什么事,连忙上前问道。

      “这位公子难不成是丢了什么东西?要不要小人陪您上去瞧瞧?”

      王巍谷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碎银交到掌柜的手上,见他收下了才压低声音问道。

      “掌柜的可知道那门口有竹子的雅间,今天有谁来过?”

      掌柜的收了钱,听到这个问题只觉得棘手无比,但到底舍不得到手的银子,就只能硬着头皮透露了一二。

      “那雅间就来了一位客人,赶巧在你们之前,那通身的气度,真是没话说。就算是寻常贵人家怕是都养不出这般谪仙人。”

      细听全是废话,王巍谷撇撇嘴,不过长得好看气势足到底是条线索,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摆摆手就出去了。

      门口于朝楟在等他,他把先前藏在袖子里的玉佩掏出来,拿在手中,对着好友笑了一笑。话语轻快。

      “还真是落在雅间里了,多亏掌柜的心善才能拿的回来。”

      于朝楟点点头,两人一同赶回了兴露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宴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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