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劫》顾染

8、Chapter 08

　　我在大学校园里仍然坚持每天跑步，操场跑道是四百米，我每天早上都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换好衣服出去跑上八圈，运动带来的释放感可以有效缓解我对石弯的思念。

　　“小石头，感情你这是天天军训呢。”寝室里的同班同学文静感叹。

　　“不运动浑身不舒服。”我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回答。

　　“她呀，上辈子估计是一只每天都爬树的小猴子，这辈子腿脚一天都不能消停。”室友多多在被窝里一翻身嘟囔道。

　　“臭多多，你在说什么呢？”我踢掉鞋子扑到多多床上挠她的痒。

　　“哈哈哈哈哈，小石头饶命！哈哈哈哈哈，饶命啊小石头……”室友多多一边大笑一边在狭小单人床铺上滚来滚去。

　　新一天就在多多姑娘的惨叫声中悄无声息地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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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浅，今天下午放学等我和白湍一起吃饭。”上午第一节课结束，我收到一条来自石弯的信息。

　　“小石头，瞧你笑的，什么事高兴成这样？”同寝室的另一个姑娘陆宇用圆珠笔敲两下我的课桌。

　　“哈哈，没事儿傻乐呗，哈哈哈哈哈……”

　　每每在学校里收到石弯的信息，我都会变身成为一名笑中带着几分疯癫的傻子，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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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石弯周六周日在学校里没有什么要紧安排，她通常都会在周五下午通知我与白湍，白湍与石弯不知何时已经解除了情侣关系，两人又重新变成了普通朋友。石弯的现任我曾有所听闻，但却一直没有见他露面，石弯成年之后感情方面几乎没有空窗期。

　　我们三个人之间另外两个人都从小喜欢石弯，或许这是石弯的不幸，她本以为遇见我与白湍会拥有一段长久而美好的友情或亲情，我们却都贪婪地想将她据为己有，我的爱情很可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劣性。

　　我们之间说亲情不像亲情，说友情又不是友情，说爱情却又都没得到其中心中所爱之人的肯定，每每想起石弯我总会有一种深陷云雾之中的错觉。

　　我看不懂她，亦抓不紧她，我在她眼中好像依旧是那个年少不懂事的小小孩童，她好像并没有因为我年龄的增长而把我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我觉得这样对我来说不公平，可我始终却没有勇气在她面前申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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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浅，我已经把石欢相片转发到你邮箱，你记得回头去机房接收一下附件。”石弯傍晚九点多的时候发来一条信息。

　　“我这就去。”我回复石弯过后披上外套准备出门。

　　“小石头，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儿？”陆宇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问。

　　“我去计算机机房上会儿网，你去不？”我一边回复陆宇一边系好鞋带。

　　“这么晚别出去了，我给你拿我电脑。”陆宇说着要去床铺上取笔记本电脑。

　　“不用，不用，我就是想去机房坐会儿。”我连忙摆手拒绝。

　　“那我陪你。”陆宇言语间合上手中的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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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石头，这是谁家小宝贝儿长得这么漂亮？”陆宇见我在看相片好奇地探过头问。

　　“我妹。”我摘掉头上的耳麦。

　　“亲的？”陆宇追问。

　　“同母异父的妹妹，石欢是妈妈和我第二任继父一起生的小孩。”我不得不向陆宇解释我复杂的家庭关系。

　　“同父异母的姐妹如果相处得好也和同父同母的姐妹没什么两样，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一个相貌很漂亮的亲生姐姐呢。”陆宇安慰。

　　“石弯是我第一任继父带来家里的小孩，我们之间完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听到陆宇的安慰忍不住笑道。

　　“小石头，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过问你的家庭隐私……你心情不好了吧？”陆宇颇为担心地向我道歉。

　　“我才不会因为你问我这件事就感到心情不好，我的家庭关系虽然比较复杂，可是大家相处得特别和睦，我觉得自己过得挺幸福，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去我家里玩，我现在的这个继父比第一任继父人靠谱多了……”

　　“恩，等我有机会一定去你家里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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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家庭这码事，我向来都很知足，我有三个父亲，林革、石沧海、白家碌，每一个都对我不赖，我有善良的妈妈，还有聪明的白湍，美丽的石弯和即将慢慢长大的石欢，每当想到这么一大家子人的时候我内心都很温暖。

　　我四肢健全，父母健在，家庭和睦，如何能够不知足……既然我拥有这么多……又如何能够说出自己过得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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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期中考试结束之后，妈妈打电话给石弯报喜，她告诉石弯我们走之后不久青城就开始扩建，老房拆迁，原地盖起了高层，老房前后加一起面积很大，政府给了位于一二层的门市房和位于三层的住宅楼以及一部分为数不小的补助。

　　妈妈和五叔在家里商量了一番，两个人决定把家碌理发店开在一二层，三层留着自家居住，政府给的补助妈妈用来在陆城买了一套三室两厅，她把钥匙交给了石弯，房产证上只写了石弯一个人的名字。

　　我知道妈妈的用意，妈妈是想让石弯知道，即便她已经与石沧海离婚，石弯仍是她最在意最喜欢的女儿，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上，石弯就永远有家，永远有妈妈，这便是不善言辞的妈妈对石弯表达亲情的方式，我觉得妈妈做得很正确。

　　陆城的房子装修好之后石弯叫我与白湍都搬过去陪她，她说这是我们三个在陆城的新家，我背着寝室老师把宿舍里的一部分东西挪到属于自己的新房间，白湍也象征性地搬过去一箱各种专业书籍，每个周五、周六、周日我又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和石弯待在一起。

　　我们入住新家当天，石弯告诉我和白湍她的现任男友会来和我们一起庆祝，白湍笑容瞬间僵在面颊，我心里也不怎么好受。我有一点点想发脾气，同时还有一点点失落，一点点生气，可是我不敢在石弯面前发泄，我必须无声吞咽爱情给我带来的阵阵苦涩。

　　买菜，做饭，整理房间，石弯为了这场会面精心准备了一天，我和白湍下课之后便匆匆赶来，我们谁都不舍得扫她的兴，石弯在我俩心中是天幕中最熠熠生辉的那颗星斗。如果有一天她变成一头嗜血的怪兽，我一定会乖乖地把自己送给她当做食物。

　　“老罗，你怎么在这？”我不明白为什么开门的人是我的解剖生理老师罗启明。

　　“小石头，我就是你姐的男朋友。”罗启明用食指向上推了一下眼镜。

　　“你着年纪做我姐爸爸还差不多。”我忍不住怼了他一句。

　　“你这孩子。”罗启明一副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

　　“林浅，你再乱说话我就要收拾你了！”石弯站在罗启明身后冷着脸剜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好像一把锐利的尖刀。

　　“对不起，弯弯。”我没出息地道歉。

　　“白湍呢？”石弯问我。

　　“他去买酒了，一会儿就到。”我换上拖鞋有气无力地回答，心头好像真的扎了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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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教授，浅浅在学校表现还好吗，如果给你惹麻烦了你就告诉石弯，石弯一发话她准保老实，浅浅从小就只听石弯的话。”白湍显然喝高了，如果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这样开我的玩笑，他这个人从小到大身上都没有呈现过一丝年轻人应有的蓬勃朝气。

　　“老罗，我表现好着呢，是不？”我起身给罗启明的杯子斟满了酒。

　　“对，对，对，小石头在学校里表现可好了呢。”罗启明一脸讨好地看着我这个资质平平的学生。

　　“林浅，你再叫一声老罗给我听听……”石弯竟然又当着罗启明的面剜了我一眼。

　　“对不起，弯弯。”我又是没出息地道歉，心头好像又中了一刀。

　　“罗教授，为了表达歉意，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我一仰头干掉杯子中的酒。

　　“罗教授，为了感谢你在学校里对浅浅的照顾，我也敬你一杯。”白湍也学我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酒。

　　那天我和白湍仿佛忘记了石弯的存在轮流给罗启明灌酒，三个人喝得像夜市地摊上的不倒翁一样东倒西歪。

　　“老萝卜头，你没想到我酒量其实不错吧。”我拍了拍罗启明的肩膀。

　　“哎呦，小石头，你的酒量真不错，你是怎么练的，改天也教教我？”罗启明敬佩地对我竖起大拇指。

　　“那你认我当老大，你要是认我当老大我就收你这个小弟。”我一脸诚恳地拍拍罗启明肩头，深切地表达我对收下他这个小弟的渴望。

　　“老大，今天我就认你这个老大。”罗启明晃晃悠悠地俯下身子准备给我下跪敬茶。

　　“林浅，你喝多了，赶紧回屋去。”石弯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把我关进了卧室。

　　“我没喝多，我还要和老罗一起喝，我还要收他做小弟！”我借着醉意故意和石弯作对。

　　“喝喝喝，我让你喝！你今天闹够了没？”石弯抓起床上的衣架对我一通挥舞。

　　我的醉意顿时像大雾消散，隐忍一下午的眼泪瞬时涌出眼眶，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挨打，那也是石弯这辈子第一次对人动用暴力，我们就这样冲动而又默契地将彼此逼到绝处。

　　“砰！”石弯关上了门。

　　我的心头仿佛被射中一排飞镖。

　　我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爱我了。

　　我的酒量拜罗启明的女儿罗今早所赐，罗今早总是随身带着一个金属的小酒壶。每次带我出去玩的时候，她都会先给我一点酒喝，她说石浅只要喝上一点酒就会变得更活泼，她喜欢被酒精摧残过后精神亢奋的我，我也喜欢那个多话活泼的我，可我喜欢的自己绝对不是现在这副醉鬼模样。

　　我觉得自己好像因为嫉妒和醋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我简直快要不认识自己了，我从小到大从来都舍不得惹石弯生气，如今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在今晚一次又一次故意忽略石弯夹杂着责备与警告的眼神，我一次又一次地用给罗启明灌酒来发泄我心底的不甘，我难言的愤怒……我在石弯面前彻底暴露出那个心胸狭隘，龌龊不堪的自我……

　　“你究竟有什么好委屈的？你今天和白湍故意灌罗启明的酒，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石弯送罗启明回来之后皱着眉头来到卧房，她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失望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么老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他的女儿比我还要大四个月，你是不是有什么恋父情结，石叔不能陪你长大……你就拿老罗来填补内心缺乏，你怎么能这样……”

　　我口不择言地讲出心中阴暗扭曲的猜疑，我想让石弯知道，我对她也很失望，只听很清脆地一声响，一个耳光在我的脸上炸开，脸痛痛的，麻麻的，热热的，胀胀的，我的耳朵里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叫，好似大脑失去信号。

　　“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吗，自己好好想想吧你！”石弯丢下这句话在外面锁上了房门。

　　那天夜里我在半睡半醒时依稀感觉有人帮我盖上露在外面的双脚，石弯正欲离开的时候我扯住了她的手，她厌弃地甩开我，如同甩开一件令人恶心的垃圾。

　　“弯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跪在床上从背后抱住她，眼泪一滴又一滴洇湿她的睡衣。

　　“浅浅，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能怎么办呢？”石弯闻言转过身将我抱在她的怀里，“浅浅，你听好，我不想把你领上一条十分艰难坎坷的边缘之路，我也不想让你为我面对世俗压力，一生承受旁人的轻视排挤与指指点点。

　　人活着不能仅仅想着自己，我们也得为你妈妈想想，如果她知道我们的事会承受多么大的打击，她一辈子都生活在那个闭塞的小镇，如何能理解我们之间的情感？我已经受了她用尽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养育之恩，又怎么能忍心把她的女儿拉下水？

　　浅浅，我认真地和你说，我是准备和罗启明结婚的，我们在一起是认真的，你从现在起不要再幻想任何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要再生出任何不可能被承认的感情。我不允许你再像今天这样犯浑了，你难过我也不好受，乖乖地收好你对我的感情，乖乖地忘掉我，乖乖地去谈一段轻松的恋爱，好吗？”石弯的语气像天空中云朵一般轻柔。

　　“好。”我下意识地松开放在石弯腰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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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新的一天，我将在新一天努力地忘掉那段年少时肆意滋长到现在的爱情。

　　我洗了很久澡，温热的水流过衣架留在身体上的红色印痕，我多想让她的双手轻轻拂过那些纵横交错的印痕，我多想得到她温柔的注视，我多想她问我一句疼不疼，我多想得到她的爱，她的亲吻，她的怜惜，她的在意……可是我不应该再继续做白日梦了。

　　梦该醒了，我应该回归现实，我注定这辈子追逐不到我仰望的人。

　　我换上运动鞋去陆江边跑步，早上的空气很清新，跑道上有许多和我一样执着与跑步的人不停擦肩而过，流汗的感觉很舒服。

　　我买好三份早餐拎回家，留下了两份，拿走了一份。

　　公交车窗半敞，清风微凉，我坐在最后一排座位看着前方发呆，恍然间觉得人生就像是一场离奇的梦。

　　“石浅。”

　　“到。”

　　点名，回应。

　　下午的课罗启明缺席，他昨晚一定被酒精折磨得不好过，或许灌罗启明的酒不对，或许他追逐美好的人不是错误。

　　我想我应该是羡慕吧，或者不如说成是嫉妒，昨天的我已经被嫉妒折磨得面目全非，石弯像个严师一般让我受到了相应的代价。

　　她真冰冷，她怎么可以那样对我。

　　她真可怜，每个人都在觊觎她的爱。

　　我坐在教室里仰着头看破旧的风扇一圈一圈轮转，年少时那些温暖的记忆在我脑海中像电影一样重播，唯有回忆能抚慰我。

　　下课铃声响起，我收拾好课本和同寝室的同学一起走出教室。

　　学校操场旁边，我看到罗今早在等我。

　　我和罗今早第一次相识就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