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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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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落日烟。
进屋之前,慕少艾在外面纠结地绕了十几个圈,想了无数种进屋后见面打招呼的方式。比如:
“阿朱阿朱~~人家想你了你想不想人家~?”——装可爱版。
或者“阿朱我回来啦!”——正常版。
又或者“朱痕,我想你了……”——深情版。等等。
以及种种应对方式。
但他却算漏了一点,那就是主人万一不在家呢?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好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消散的干干净净。慕少艾脱力般靠在墙上。半晌,大大的叹了口气,揉了揉脸:“真是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唉……”
猜想朱痕大概是出门去了。慕少艾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屋子一点也没变,一如当初。似乎时光到了这里就停驻了般。慕少艾伸手拂过一件件木质家具,眼前依稀出现了往日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抹浅笑。
眼角的余光瞄到桌上的铜镜。慕少艾心中一动,拿过镜子。先是做了个鬼脸,然后挤了挤眉毛,压低了声音。模仿着记忆里那个人一贯的语气,对着镜子:“少艾……”
“少艾……?”
身后传来熟悉得令人想要落泪的声音,带着迟疑与不容错辨的,欣喜。
慕少艾吃了一惊,手一抖,铜镜从手中掉落到地上,发出“哐——”的一声。
尴尬地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因为逆光的关系,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吞了口口水,慕少艾有些干涩地开口:“朱痕,我……”话到一半,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下去。那些原本演练了无数遍的话,现在却半句也想不起来。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着,大脑一片空白。
慕少艾小心翼翼地看着朱痕,心下想着无论等下对方要怎么说,自己只管乖乖认错就是了。
但,出乎意料的,朱痕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看了少艾一眼,然后走到他身边,将地上的镜子拾起摆好。然后将饭菜一一摆到桌上。又返身拿了两幅碗筷,自己拿了一副,另一副放在对面,便自顾自地坐下开始吃饭。
慕少艾愣住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他摸摸鼻子,郁闷地坐到一边,拿起碗筷吃了起来。他设想过千百种自己回来后朱痕的反应,但惟独没有料到对方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一顿饭下来,屋里只能听得见碗筷碰撞的声音。慕少艾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饭吃得如此郁闷。
他不断地揣测朱痕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结果。眼看着一顿饭吃完了,朱痕收拾了碗筷,洗干净之后。将屋角的一个大木箱打开,从里面拿了点东西,复又坐到了桌前,就着灯光不知在做着什么。
慕少艾好奇地凑过去:“阿朱阿朱~你在做什么?”
朱痕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又低下了头。但就是那一瞬间露出的空隙,已经足够让少艾看到他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风铃。
慕少艾愣住了。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情绪。
眼前,雪白的梨花灼灼地开了一树。黄衣少年懒懒的倚着树,歪着头笑道:“阿朱阿朱,等咱长大了,就去开一家风铃店,你做风铃我来卖。你说好是不好?”身边的葛衣少年听罢,笑着点了点头,伸手为黄衣少年轻轻拾起落在发上的花瓣。目光中无限宠溺:“恩,好啊。”
那是最美好的年代。
那是最单纯的幸福。
而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慕少艾强打起笑容:“阿朱,你便不要生气了罢。横竖是我的错,你就原谅老人家,咳,原谅我罢。”
朱痕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少艾。目光中的冰冷是之前从未有过的。良久,他开口:
“你为什么要回来。”
慕少艾呆住了,一瞬间心中乱作一团。先前满满的心虚变成了的怒气,最后又化为了无限的委屈。至于委屈什么,他却不知道。事实上,他委屈的也委实没有道理,但慕少艾就是觉得很委屈。就好比一个一直以来都温柔地护着你的人,有一天突然对你翻脸不认人,还要说狠话伤害你。这个时候你的感觉,多半不是伤心,而是愤怒和委屈。愤怒于他的无常,委屈于他的不近人情。
当一个人的温柔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时候,他的放手就愈发的显得不可原谅。
慕少艾猛然一挥手打掉了朱痕手中的风铃,在朱痕愣神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拉向自己,看着对方惊愕的双眼恨声开口:“什么叫为什么我要回来!我为什么不能回来!你难道不希望我回来?!我本来想说回来和你归隐的你知道吗!早知道你是这样,我当初就不该,不该……!”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狠狠地推开朱痕想要离开——已经够狼狈了,那么至少,不能让对方看到。谁都可以,惟独这个人不行。
“就不该什么?”身后传来微颤的声音,朱痕一把抓住少艾的手,死死地扣住不放松:“你说,当初就不该什么?”
“是!我当初就不该爱上你!这样你满意了吗?!!”慕少艾一横心,自暴自弃地喊了出来:“放手!我说放手!朱痕染迹!!唔——”
愤怒的声音被堵在了口中,朱痕手上用力猛的一拉,将炸毛的青年死死地箍在怀里,低头狠狠地吻住了那张嘴。那是一个几可以称得上是暴虐的吻,带着施吻者从未有过的粗暴,带着狂喜与一击既碎的绝望,即使口中漫开了淡淡的血腥味也不要分开。
朱痕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的上这一刻的开心。怀中抱着的躯体是如此的真实,那一声告白还在脑中回响。心中满满的都是欢喜。涨涨的,带着痛,像是要炸开一般。纵是这样,他也甘之如饴。
慕少艾由一开始的挣扎到之后生涩的回应。原本推拒的受,迟疑了片刻,便缓缓地攀上了朱痕的后背。
当两人气息不稳地双双倒在了床上时,朱痕撑起身子,俯视着身下的青年,眼神幽暗:“想好了?”
慕少艾没有答话,只是环住对方的脖子,抬起头深深地吻了回去。
这样就够了。任何的话语在这种时候都显得单薄而苍白。有的时候,千万句的解释都抵不过三个字,一句话。
所以朱痕不会告诉少艾,自他离去的那一天起,自己没有一夜不从梦魇中惊醒;不会告诉他,无论装作多么不在意,每次下山时却总会有意无意地向人打探是否见过一个面刺黥印的男子;不会告诉他,自他离开后,自己就着魔般不停手地做着风铃,什么东西都要准备两份欺骗自己他只是出门远游,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所以少艾不会告诉朱痕,当年自己固执地搬入迷谷不是逃避,而是因为太过于在乎,所以愈发的害怕失去;不会告诉他,当自己拼着最后一口气在海中挣扎的时候,只是想着要再见他一面,哪怕就是一眼也好;不会告诉他,当自己几乎筋脉俱断,如同废人般瘫在床上时,心中是多么的想他……
进入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他们急切地索取着对方,十指相扣,发丝交绕,用抵死的缠绵,在相互灵魂的最深处打上只属于对方的烙印。此后再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连他们自己也不可以。
慕少艾睁开双眼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他动了动身子,当下便痛扭了一张俊脸。
一边感慨着:“纵欲不可,纵欲不可啊……唉唉年龄大了还做受真真是要了老人家我的命唉……”一边艰难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一抬眼,便见朱痕端着碗粥走了进来。脸上是记忆中温柔而又宠溺的笑容:“醒了?”
“恩。”慕少艾懒懒笑着,“我饿了。”
朱痕笑着将粥搁在桌上,坐到床边拉起爱人露在被单外面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我好像……还欠着你一句话罢?”说着,深深地看着少艾的双眼:
“我爱你。”
“……知,知道啦。”少艾吓了一跳似地抽回手,龇牙咧嘴地卷了被单背朝朱痕翻了个身。心下大叹道今个算是长了见识了,没想到那看着老实的人,一肉麻起来可真叫人招架不住!
看着爱人羞红了的耳根,朱痕心情大好。俯下身含住小巧的耳廓,□□一番,赶在某人炸毛之前笑着起身:“我去打水给你梳洗一番。”
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曾说过:“要想能制得住那厚脸皮的,唯有那脸皮比他还厚的,方能成功。”
看来,今后落日烟的日子一定不会无聊。朱痕看着头上湛蓝清澈的晴空,愉快地笑了。
即使那些曾经的伤害无法掩盖。
即使他们伤痕累累。
即使他们不再年轻。
但是他们相爱,相守,在一起。足矣。
——“山渺渺,云渺渺,八方风雨止今宵。”
——“情渺渺,仇渺渺,风尘一梦任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