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船长》曾经的曾经

1、船过蛇岛

　　《男人船、女人岸》系列四之《一代船长》

　　第一章、船过蛇岛

　　前言：这是一个将近40年前的故事，讲述一位坚守传统信念的老船长，几个追着改革开放步伐的年轻人，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风越来越大，一坨坨乌云阴沉沉地悬在半空，调度着漫无边际的狂涛巨浪，凶狠的轮番轰击着《风华》轮，
　　驾驶台里，方志严瞥了眼时速表，只有三海里。
　　又是一个顶头浪。浑浊的海水呼啸着越过船头，腾空横过主甲板，重重泼泄在驾驶台的窗玻璃上。船头猛地一栽，掉入浪的深渊，久久挣扎不出来。船屁股被悬空托起，推进器“轰隆、轰隆”吓人的干响。双手紧攥着车钟的三副赵杰终于撑不住了，脸色煞白的说：“船长，还是回头，到‘蛇岛’抛个锚吧！”
　　“蛇岛”就在身后，作环状佈在海上，是船舶躲避风浪的一个较好锚地。要是《风华》掉过船头，顺风顺浪不要三十分钟就可到达。
　　然而方志严要是有意进蛇岛避风的话，三个钟头前船过蛇岛时就驾船进去了。
　　本来他是有这个意思的。气象预报说风力8级，而小气象可达到9级。顶风顶浪，与其在海上原地踏步，不如让船员们安安稳稳在“蛇岛”呆一晚，等明天风止了再走。
　　可是，先他一步锚在“蛇岛”避风的《跃新》轮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他要抢在《跃新》轮前进港，先卸先装，趁离年底还有一段时间，把今年的船舶业绩突一突。
　　“方老前辈，”船舶高频对讲机的喇叭里传来《跃新》轮船长郜胖子的嘲笑声，“喘口气再走吧，别跟9级浪过不去。人算不如天算，苦干还得巧干哦……”
　　上世纪80年代，海上船舶之间距离不远对话可以靠高频对讲机。郜胖子一定是在船舶雷达上发现了驶过“蛇岛”的《风华》。
　　方志严怕郜胖子那混蛋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下令关了对讲机。
　　风和浪无休止的叫嚣，顶头浪一个紧接一个，几千吨的船被风浪胁迫的像个脚步蹒跚的醉汉。
　　现在几万吨、几十万吨的巨轮比比皆是，可是在几十年前，我们国家刚开始改革开放的时候，一个地方船公司能有几千吨级的钢轮已经不错了。
　　“把定！”
　　方志严叉开双脚，两手撑着窗沿，胸口挂着望远镜，如一尊泥雕。
　　这点风浪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想当年，船公司刚建立时，他驾着二百来吨的小木头船，多少次比这更大的风浪都闯过来了，如今换成几千吨的钢船，倒惧怕起这八九级的风浪了？瞧身旁这几个年轻人，一个个熊的什么似的。两名舵工，一名抱着舵轮脸朝下、冲脚旁的小铁桶“哇啦哇啦”吐着，另一名紧闭双眼摊着手脚躺在地板上死人似的。赵杰稍微好些，但要不是靠着车钟支撑身体恐怕也站不直了。
　　这些人，平时少的就是磨炼。
　　让方志严担心的，是主甲板上三个已经多处破损的大货舱舱盖，海水要是从破损处的缝隙中渗进货舱，打湿货物，那就功亏一篑。
　　“叫水手长！”方志严头也不回的命令。
　　躺在地板上的舵工艰难起身，跌跌撞撞扶着墙壁走出驾驶台。
　　一小会功夫，水手长许鸿极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面无表情的走进驾驶台。
　　“船长，叫我？”
　　许鸿叉开双脚，稳稳当当站在方志严身后。看架势，就知道是一名道行不浅的老海员。
　　方志严依然不回头：“带几个人，找几块帆布把三个舱盖都扎一扎。”
　　话说的轻松。可是方志严自己心中明白，要在浪涛翻滚的甲板用偌大的防水帆布整个包起货舱盖，再用绳索紧紧扎住，是一桩何等困难的任务。但他相信许鸿能办到，。这位跟随了他多年的海运局最出色的水手长，是《风华》轮的骄傲，也是他方志严的骄傲。
　　想当年，刚创业不久的海运局廉价从拆船厂买来第一艘进口的旧钢轮，可是却找不到愿意上船工作的水手长。
　　钢轮外表看上去威风凛凛，但毕竟是国外资本家用烂了当废铁卖掉的，船甲板上吊杆、索具、起货平台等等一大堆“杂碎”急等着水手长带水手们清理修复，工作量大技术要求高。不说别的，光甲板和船外壳那一层厚厚的铁锈就足以把人吓跑。
　　首任船长方志严正为这事发愁，一日忽见一个粗粗壮状脸相憨厚的年轻人拎着铺盖找上门来。
　　“我叫许鸿，水手。”他略带拘谨的自报家门。他说，听说局里新买的旧钢轮需要一个水手长，他就来了。
　　可他是水手不是水手长呀，方志严心里有点嘀咕。他不动声色的问：“当水手几年了？”
　　“10年。”
　　年限倒是够了，但不知“道行”如何。
　　他带着许鸿船头船尾转了一圈，简洁的问：“你行么？”
　　许鸿毫不退缩的迎着方志严炙人的视线，答：“有不行的地方您教我。”
　　看着小伙率真、执着的眼神，方志严心里一下敲定，就是他了。不过他告诉许鸿，要干就干到底，决不许半途而废！
　　一晃近二十年，许鸿如今已成了半老头，海运局也早已鸟枪换炮，陆续购进大批新的、旧的海轮，但他遵守了承诺，始终跟着方志严，并且锤炼成了海运局最出色的水手长。
　　风浪丝毫不见小，凭经验方志严知道它们再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了。为了配合许鸿行动，他下令减速，让船舶仅维持在不致被风浪迫的后退的船速，以减少和浪涛相撞的力量。
　　许鸿与方志严配合默契，船刚一减速，他就带着五名水手出现在甲板上，二人一块帆布一捆绳索为一组。利用浪头的间隙，许鸿一声令下，三组人马分别直奔三个货舱。浪头扫过，他们各已隐身在起货机平台后面。
　　紧接着，他们迅速在舱盖板朝浪峰的一向展开防水帆布。又一个顶头浪从船头方向径直扫向船尾，水的力量将竟“漱拉拉”将三块帆布彻底展开铺平，恰恰蒙住了三个货舱盖。许鸿又一声令下，水手们立即向对侧抛出绳索，一组人彼此合作，三缠两绕，就把防水帆布结结实实给绑住了。
　　瞧许鸿他们轻轻松松的，简直是一场技巧与智慧的表演！
　　驾驶台傻方志严面含得意之色。他相信，这般训练有素的、这样技术过硬的水手全海运局唯“风华”轮独有。当然，也只有许鸿这样的水手长才能带出这样的水手。
　　郜胖子眼红的要死，几次三番想挖走许鸿。哼哼，那种势利小人，也配有许鸿这样的下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