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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初解前嫌(下) ...

  •   这一守,就守到了公子二十岁。
      凤州的男子,有哪一个到了二十岁还没有嫁人的?
      也只有公子一个人了。

      听到身后的呼吸产生了变化,阙执墨知道墨色已经彻底醒了,她本来想要离开,但是,那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却让她动弹不得。
      沉默了半天,阙执墨转过头看着靠在枕头上静静地看着她的墨色。
      脸色不是很好,但是,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却像是蕴含着千言万语一样,突然有些恍惚,多年前的一幕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那是七年前的夏天。
      她只有十二岁,正是她留在水府的第三年,也是被府主看中脱离奴籍成为国学监新进学子的第一年,只是她虽然已经脱了奴籍,但是因为举目无亲,所以就还留在府里做工,那天下学之后,她走在回后府的路上,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她听到了孩子哭声和女人的呼喝声。
      因为好奇,她就进林子看了看,结果却看到一个魁梧的女子正在打骂一个小小的男孩,大概是听到了有人来,那个孩子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双蕴满泪水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出于义愤,她出手救了他,然后把他带到了润玉的身边,交给润玉安排。
      那时,她与润玉已经互生了情愫。
      只是她和他都知道,两人之间不会有未来,所以都死守着自己的心意,默默地互相关心着对方。
      对于她的托付,润玉自然尽心尽力,并且把这个叫做墨色的小男孩带在了身边教导,却从来没有想到,墨色的到来会给她们的生活带来惊天动地的改变。
      墨色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感觉却意外的灵敏,竟然察觉了她和润玉之间互生的情愫,大概是出于孩子淘气的心性,或者是报恩的心思,便总要将她和润玉凑在一起,然后……她自己原本只是想守着润玉的心思,也在那一次又一次的碰触中变了调。
      她忽然想要和润玉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她想娶润玉为夫。
      她想和润玉组成一个家庭。
      只是润玉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她还留在水府一天,她就不可能和润玉有什么结果,殚精竭虑的苦思之后,她决定带着润玉离开水府。
      不过,她也知道,润玉不会答应她,但是,她又不甘心什么也没有做过就放弃,所以,悄悄地约了润玉出来打算将她的心意捅破,然后探探润玉的口风,看他愿不愿意跟着她离开。
      当然,她不是笨蛋,这样的盘算绝对不会随便和润玉开口,而是想了又想,还将府里所有的隐秘地方都找了遍,才在十三岁那年,润玉二十一岁生辰的前夕找了润玉开口。
      结果自然不用说的。
      虽然润玉的心里有她,但是,却始终不肯答应和她离开水府,最后,两个人还闹得不欢而散。
      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就在第二天,她就被府主带走,然后关进了大牢,将她打成死囚。
      想到这里,阙执墨不由苦笑。
      她那个时候的确太单纯了,一门心思地想着带润玉离开,虽然知道会不顺利,却从来没有想过府主会下那样的毒手。
      将她打成死囚还不够,甚至还在她关入死牢之后安排狱卒在她身上动手脚。
      伸手轻抚胸口。
      阙执墨的眼神变得冰冷。
      当年的水府府主水长清恐怕是想要让她死绝,死透,所以,才会让人在死囚刺青用的印泥里拌上了极品的毒药。
      单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当年的水长清为了万无一失,把所有的印泥都搀了毒,以致当年和她一起入牢的那批死囚全部都被下了毒,而那一批死囚至少有三百人。
      府主要杀她,她认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无名的小女子,承蒙府主抬爱,让她进入国学监读书,这已经是天大的荣幸,而她却对府主的孙子产生了邪念……是呵,在旁人看来,绝对是邪念。
      一个还没未成的小丫毛,竟然喜欢上了已经二十一岁的水家公子水润玉。
      这一点,就足以毁掉水府的声名。
      因为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不会有人说是小丫头勾引水润玉,只会说水润玉耐不住闺中寂寞,饥不择食,连还没有成年的小丫头都要勾引。
      而水润玉是水长清精心栽培,已经下了明旨要继承国学监掌监的人,如果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之后,水府的名声完全会毁掉。
      那么国学监掌监一职也就不可能再由水润玉来接掌,这也就意味着水长清多年的谋划就此落空,更甚者,水府的名声也会从此一蹶不振,所以,水长清要她死,她可以理解,但是她无法接受水长清为了灭她一人,而杀掉三百多人的做法,这样的狠辣,怎么可以执掌国学监那么多年?
      所以,她不明白。
      再后来,她和同一批的死囚被送到南方去与异族打仗,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阙府的旧人。
      之后的一切就是那么地顺理成章,她是阙家唯一的继承人,然后,回到凉都和祖父见面,继承家族,觐见皇帝。
      在这期间,她也回到过云城调查当年的事情。
      虽然当时的水府已经败落,水长清病故,润玉失踪,但是,至少她还是查到了少许的蛛丝马迹。
      比如,她要带走润玉的消息为什么会走漏。
      这样的机密,一般人是绝对打探出来的,但是那个时候的她,早已不是当日那个无用的小婢女,而是在沙场上历练过的杀将,什么样的手段,她使不出来?
      不要几天,她就从当年水府的一个老仆人手里知道了泄漏消息的那个人。出乎她的意料,那个人并不是水府里的人,而是当年来到水府庆贺水润玉生辰的一个客人。
      至于那个客人究竟是谁,因为那客人的行踪隐秘,当时的那位老仆人只是在无意间瞥到一个侧面,具体是什么样的人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阙执墨我奈之下,只能让那个老仆人画了一幅画像。
      那个老仆并不会丹青,画出来的画像自然是惨不忍睹,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看出来的,那个客人的额头上有红色的烙纹。
      红色的烙纹。
      阙执墨轻轻地笑了笑。
      当年的客人里面,额上有红色烙纹的人,只有一个。
      来到水府求经的凤后容成雅音。
      是容成雅音把她要带走润玉的消息透露给了水长清,以致她被打入死牢,而且,随着她的追查,还有一些更加让人触目惊心的内容,比如……当年在印泥中下毒的人并不是水长清,而是……
      “默姐姐……”
      嘶哑得几不可闻的声音,打断了阙执墨的沉思。
      阙执墨抬头一看,却脸色大变。
      只见原本躺在床上的墨色挣扎着从床上要坐起来,但是两只手却似乎没有什么力气,所以整个身体已经有些倾斜,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上。
      阙执墨连忙纵身一跃跳到了床边,伸手去扶那个纤细的少年,而此时,墨色的双手已经软得完全撑不住身体了,整个人都往前栽倒,好在阙执墨动作迅捷,已经到了床边,这一倒却正好整个倒在了她的怀里。
      少年的身体温暖而又柔软,带着一点淡淡的香气,抱在怀里,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心神一荡。
      阙执墨怔了一怔,还来不及反应,怀里的人就已经挣扎着起了身,满面通红地蜷进了床帐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膝上盖着的锦被,看也不敢看她。
      小墨点……害羞了?
      看着这样的少年,阙执墨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禁不住再次仔细看了看墨色。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坐在床上的墨色忽然把脑袋都埋进了膝盖里,只留下了一小戴结致的颈脖露在乌黑的头发外面,但是那一截细小的肌肤却染着绯红的颜色。
      小墨点果然害羞了。
      只有和他相熟的人才知道这个孩子害羞起来,连脖子都会变红呢。
      不过,总算不是昨天那个连看也不想看她的墨色了。
      想到昨天的情形,阙执墨的心微微一痛。
      润玉。
      这个让她心心念念,始终无法忘怀的男人,究竟在什么地方啊!
      这几年她借着征战,也培养了不少的亲信,其中,就有那些当年与她一同上战场的死囚,大破洚水之时的那三百精兵,就是当年的那批死囚,那些人是她过命的伙伴,永远不会背叛她,所以,她也曾经派出她们在凤州各地寻找,却始终无法找到润玉,好像他就像是从这个世界里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默姐姐……”
      阙执墨的声音刚刚飘落,蜷在床帐里的墨色就哆嗦了一下,抬起了小脸,原本绯红的脸庞此时一片煞白。
      圆圆的小脸上乌黑的眼珠子泛着薄薄的水气,衬着惨白的小脸和披散着的黑发,看起来楚楚可怜,竟也有着一种让人心怜的韵味。
      “默姐姐。”墨色小心翼翼而又吃力地挪着身体,靠到了床边,一只白嫩的小手轻轻地拉扯着阙执墨的衣袖,嘶哑的嗓音显示着他此时说话很费力,但是他还是努力地蠕动着嘴巴,慢慢地说道,“对不起……”
      小墨点在为昨天的事情向她道歉。
      虽然她对于墨色的前后态度感到不解,但是,小墨点对她示好,却是她乐于见成的。
      她的敌人够多了,不希望小墨点也参予其中。
      看着墨色还要努力地和她说话,阙执墨皱眉,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纸笔,不由皱眉:“小墨点,你的房里有纸笔吗?”
      纸笔?
      听到她的问话,蜷在床上的墨色困惑地睁大了眼睛四下张望,然后摇了摇头。
      看起来,墨色对这里并不熟……是了,她们不是昨天才搬到阙府新宅的么!那么墨色不熟悉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没有纸笔……那要用什么东西来代替呢?墨色的嗓子……恐怕需要好好调养,再勉强说话的话,恐怕后果会很严重,所以,她不能再让他说话了……突然,阙执墨的视线停了下来。
      桌子上摆放着几只茶杯和一壶茶。
      起身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掂量了一下,阙执墨嘴角掀起淡淡的弧度,心里有了主意,转身走到床前,俯身抱起了墨色。
      “啊——”
      嘶哑的嗓音,在房间里发出了回声。
      阙执墨感到一只柔软的小手攥住了她的衣襟,低头看去,看到怀里的墨色秀气的小脸布满了惊慌,然后……是一层一层染上来的红晕。
      阙执墨心里的那份怪异更加浓厚了,然后忽然意识到,怀里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团团转的小男孩了。
      “默……”
      “嘘……不要再说话了,你的嗓子会坏掉。”虽然对于自己的不假思索觉得有些懊恼,但是阙执墨却并没有把墨色放回床上,即然墨色的态度已经转变,那么,她就要好好地问问墨色,就算墨色不知道润玉在哪里,但至少,他比自己晚离开水府,或许会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也不一定,这样想着,她抱着墨色来到了桌边,把他放到一张椅子上,转身又拿过锦被给他盖好,然后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倒了两杯茶水,一杯给墨色喝,一杯则用来写字,“来,小墨点,你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就用这个写吧。”
      墨色怔忡了一下,看着阙执墨凝望着自己的眼神,脸不知道怎么地又红了起来,垂头避开她的眼神,伸手蘸了一点茶水,轻轻地在桌面上写下了一行字:默姐姐,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这些年去哪里了?
      阙执墨怔愣了片刻,眼神里滑过了少许的幽暗。这几年的经历,她要和墨色说吗?如果不说,墨色恐怕会生气吧?思索了片刻之后,她缓缓开口,大致地讲述了一遍她这几年来的经历,当然,省略掉了其中的一些关键。
      但即使是如此,也足以让墨色这个孩子听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听到后来,甚至已经是满脸的泪痕,一双小手更是颤抖地抚上了她的背,那里有着她刚刚说的,初上战场时,差点被人砍死的那道伤痕。
      那个时候,因为阙家的家传功夫她并没有领悟太多,所以上阵杀敌的时候,经常受伤,而这道伤就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那一次受伤让她在病榻上足足昏迷了半年,要不是她命硬,恐怕真的一命呜呼了。
      “傻孩子,你哭什么?”阙执墨的心里滑过了暖意,墨色这个孩子,是真的在担心她,“已经过去很久……”
      淡然的话语,被含着泪水的大眼睛给瞪了回去,阙执墨闭上嘴唇,看着墨色缩回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然后又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行纤秀的字迹:默姐姐,你是碰到家人之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
      阙执墨沉默地注视着桌子上的那行字,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墨色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期盼。
      不是。
      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是那个时候,因为润玉的原因,她已经放弃了回到阙府的愿望,只希望和润玉在一起度过余生。
      但……她真的要这么说吗?
      那样的话,墨色不会失望么?
      他的眼睛这样的干净,就连水月阁里的日子也没磨去他的光芒。
      会失望的。一定会。
      她不想这个孩子失望,想到这里,阙执墨抿紧了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立刻看到墨色的眼睛里滑过了开心的神情,然后,立刻又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只是这一次却是用手掩着的,写的时候,他的小脸上还透着几分犹豫。
      不过,再怎么犹豫,几个字也花费不了多少功夫,然后墨色坐直了身体,把写好的字让给阙执墨看。
      阙执墨探头过去,看清楚那行字的同时也怔了一下,桌子上写的是:默姐姐喜欢正君殿下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初解前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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