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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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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年轻人血气方刚,动手那一瞬间头脑发热,过后,说不懊恼担忧是假的。这事儿可大可小,其实场面没多激烈,几个小年轻的动了手,很快被老队员拦了下来,都伤在皮肉上。但架不住兴致恶劣,定个打群架严肃处理还是个人摩擦大事化小全在领导一句话。临近年终,各项评优绩效都还没公布,这个节骨眼上闯祸,很可能全队一年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卓焰心里也不好受,虽然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但早就过了热衷挥拳头的青春期,在体校那几年叛逆打架的事儿没少干,腻了悟了。谁知今天一朝破功,愣是没忍住。
大家表面上都在安抚他,“揍得好,让他们嘴贱。”“焰儿,别上火,那帮小心眼憋着坏找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就是个意外,不赖你们。”实际上,个人心理能没埋怨吗,卓焰理解。
一下午的训练浑浑噩噩,一方面竖着耳朵听消息,一方面他有些担心韦岸,那孩子平时已经够小心翼翼压抑自己的了,今天对方应该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怕小宝多想。但这话又不能明摆着问出口,一旦人家根本没理解到那一层,是他杞人忧天了呢?韦岸虽然比他还大一岁,但从小在少数民族山区里长大,思想既天真又敏感,很多时候他也把握不好分寸,多了少了都不合适。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单纯的小孩儿,处着不累,说清楚了之后,俩人没有芥蒂地兄弟一样相处,在职场里挺难得的。
晚饭也没心思吃,回宿舍洗了个澡,扑到床上躺尸。装死老半天,卓焰翻了个儿,瞪着天花板,有一搭没一搭地复盘。今天很明显,禁毒队那俩小崽子估计也是被小眼镜一句话戳在气门芯上,冲昏了脑袋口不择言,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的一顿编排。几分真几分假,约莫自己都重复出来。不过,当时那副指桑骂槐欠揍的嘴脸,是真待人恨,卓焰现在想起来,还恨得牙根痒痒。若是顺着他们的歪理邪说想下去,特警队新来的队长路数不正,说不定是一路抱大腿抱上来的。谁的大腿,卓焰禁不住好笑,邵厅长?貌似还是那么回事,要是其他什么位高权重的女领导富太太……艹,一阵恶寒,他没来由打了个冷战,赶紧收回异想天开发散到没边儿的思维。
其实,政府机关在外人看来庄重严肃神圣不可侵犯似的,实际上花边新闻小道八卦一点儿不比社会上少。食堂、办公室里叽叽喳喳的除了热播剧,系统内男女绯闻后门关系都是焦点话题。此外,互相之间试探打趣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罕见,尤其几乎全是老爷们的外勤部门,彼此秃噜黄段子问候私密器官乃至编恶趣味的瞎话屡见不鲜,卓焰私下里经常被队友揶揄,说他是万人迷,跟从办公室副主任王大姐那一辈的老年妇女到新入局的医务室女护士,都有一腿。这种恶俗打趣,笑骂两句就完了,谁当真谁掉价。
所以,按理说,他只不过在脑海中顺藤摸瓜合理想象了那么一小下,哪来的负罪感?莫名其妙。
还就真莫名其妙了,他想不下去。莫云这人跟他预料中有点儿区别,不说话,光看外表,还以为是个心机深沉斯文虚伪的样子货。今天一开口,那副嘎巴溜脆多一个字也欠奉的架势,十足的糙老爷们性子。
不过,不爱往歪处寻思不代表对这人改观,这么点儿小恩小惠远远不至于动摇卓少爷笔直笔直嫉恶如仇的三观。这人板上钉钉恶行戳在那儿,小人形象翻不了身。
首先,抢他们罗队的位置,占着茅坑不拉屎。顶了队长的名头,除了今天这一趟之外,啥活不干,明摆着欺负人。也就是赶上了罗飞这种实实在在的老好人,但凡换一个,早撂挑子了。还有,莫云和容天不对付这事儿,确实如包二打听来的消息,据说那两回关起门来的冲突,容队高声骂了娘,整个楼层都听到了。新队长驾临T市公安局的第一天,这种八卦就从办公室流传出来了。
容天其人,堪称传奇。卧底贩毒集团三年九死一生,成功剿灭横贯中缅两国边境的一颗硕大毒瘤,功勋卓著。作为卧底缉毒警,尤其是立了功的,绝大部分即便不改头换面被保护起来,至少也得更名改姓低调做人,毕竟毒贩的报复手段堪称惨绝人寰。只有咱们艺高人胆大的容队长,反其道而行之,媒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可以公开报道的典型,兴奋得跟捧了个蜜罐的狗熊似的,恨不得舔得干干净净一口不剩。报纸电视专访传记铺天盖地,从市级媒体到央视访谈,什么惊心动魄的卧底生涯,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几乎将这个人从头扒到尾,就差没写清楚星座血型门牌号了。彼时,这一冒险行径高层有人持反对意见,奈何人家自己把消息透了出去米已成舟,只能顺水推舟树立典型。随后,容队长的威望可谓如日中天,又赶上对了这一任省厅一把手的脾气,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调任省厅禁毒总队副队长主持工作。
这样的高调作风和坦荡仕途,不招人忌恨是不可能的,口碑自然两极分化。恨之者叱其虚荣卖弄无所不用其极,早晚自食恶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爱之者狂热执着,据说最初在省会公安局大门外等着合影签名的粉丝徘徊了好几年,有增无减。后来,暗地里流传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据称,容天之所以如此高调,是为在卧底行动者牺牲却不得正名的战友鸣不平。还有传言,牺牲的其实是他交往中的女朋友。空穴来风虚虚实实,时间长了风言风语逐渐淡了。
卓少爷自然是推崇吹捧的那一拨,不过他不屑于粉丝追星似的幼稚行为,真男人就要跟随偶像的脚步,靠真本事站到人家身边去。卓焰从不掩饰自己对于容天的崇拜,以至于发小同学乃至于同事开他玩笑,可惜不是个姑娘家,要不还不得要死要活地缠上去嫁给容队长。其实,性别不重要,卓焰不在乎,最亲密的竹马一度甚至误会他真打算追求容天,现在仍持怀疑态度。卓少爷自己个儿有时候也迷茫,忍不住幻想一下,但通常进行到一半美好的幻想便戛然而止,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男人可以,在学校他也不是没试过,但是让他被人压,门儿都没有。而那位铮铮铁骨的容队长,他是得长了几个脑袋才敢花痴肖想压人家。
思维跑偏了,强行拽回来。无论待不待见容队长为人处世风格的,一个客观事实都不得不承认,在工作作风和能力上,这人十足优秀强悍,每年破的案子指挥的行动实打实地漂亮,没毛病可挑。因而,但凡摆花架子耍嘴皮子工夫的,谁也不敢舞到他面前去,这人真不惯毛病。不过,你要是绕道儿躲远点儿,一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容队长也不至于狗拿耗子管你的闲事。所以,莫云这尊吃闲饭的大佛,竟然值得容天百忙之中针锋相对。要么是做得太过令人忍无可忍,要么是不自量力手伸得太长。总之,卓焰笃信,容队瞧不上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
天马行空地瞎琢磨好半天,胸腔里淤积的烦懑顾虑不知不觉散了不少。到现在,消息灵通人士也没传来什么风吹草动,莫非这事儿真就不了了之了?果真如此,那更从侧面印证了,他们这新队长确实背景不一般。今天吴局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老吴是什么人,典型的看人下菜碟,一个市局特警队大队长而已,值得他献殷勤?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两相印证,这顶小人帽子,姓莫的算扣死了。
到底走的什么门道,小爷还真就好奇了。卓焰按捺不住,抄起电话拨了出去。
“哎呦,这是谁啊,打错了吧?”刚响铃两声,对面就迫不及待接起来,声音故作懒洋洋。
卓焰冷笑,“打错了啊,那对不起,挂了。”
“别别别,”肖磊急了,“你个没良心的,我还以为你家外有家了呢,两周都不回来。”
卓焰两腿伸成个大字,松弛道:“外面彩旗再多,你这杆红旗也倒不了。我们年底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对面是他没有血缘的亲兄弟,肖副省长家的公子。俩人十几岁到上大学前的傻B岁月基本都是在一起度过的,卓焰吃肖磊他妈做的饭比自己亲妈加舅妈和一起都多。
肖磊哼了一声,“人民警察为人民,您伟大您高尚。”
卓焰:“少贫,你在哪呢?”
肖磊一声长叹:“还能在哪,实验室呗。你也不回来,我自己懒得出去疯。再说了,今年再毕不了业,我爸非把我腿敲断不可。”
俩人好的穿一条路子,说话没有顾忌,一唠上就停不了闸。互相插科打诨,吐了半天苦水,中间手机震动了一下消息提示,卓焰也没在意,这周一中队不出任务,一般没啥大事儿。
“我说你小子任务忙是借口吧,”肖磊戳穿他,“不就是躲相亲吗,我还能笑话你啊。我妈可说了,这回你舅妈林教授可是铁了心……”
“行了行了,滚蛋吧你!”卓焰不爱说这个,专题话题道,“石头,跟你说正事儿,帮我打听个人。”
卓焰开玩笑还是当真,肖磊听个语气就明白,当下也不啰嗦,“没问题,讲。”
卓少爷言简意赅交代完毕,肖公子利索地应承,“得了,等消息吧。”
两人又贫了几句,肖磊那边有人喊,就挂了。卓焰还想给韦岸打个电话聊两句,还没等拨出去,包二的头像闪了起来。
包二压低声音:“你在哪呢?”
卓焰懵了:“宿舍啊。”
包二:“群里消息没看见?你赶紧过来吧,罗队发飙了,骂了我们十分钟。我从来没没见他发这么大火,你再不来,一会儿估计踹你门去了。”
卓焰一骨碌坐起来,“为上午的事儿?不至于吧,罗队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
包二:“谁知道呢,估计是有人告状了呗,不说了,你赶紧的。”
“艹”,卓焰把手机砸在床上,“装得跟大尾巴狼似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