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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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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花灯节当日。
早前三日,花忱便命花家下人在南塘街市最高的茶楼定下了雅座,点上了花月姲最爱的南塘熏鸭,外搭肖山萝卜干一二。
花月姲扒着高处的窗沿向下眺望,看着热闹繁华的南塘风景,喜不自胜,竟都顾不上吃食。
花忱微微摇首,将小少女揽入怀中,抱至一旁离窗稍远的宽椅坐下,明亮如星的琥珀眸望着她,语重心长道:“姲姲乖,先用些东西,待等会夜色降下,哥哥带你去河边放灯可好?”
花月姲接过他递来的芙蓉糕吃得香甜,鼓着腮帮子点点头。
看着妹妹乖巧的模样,花忱心下一软,想到自己等下要做的事情,眼底寒芒微闪,抚着她发丝的手蓦然一顿。
他将情绪藏得很好,忽而起身,背身凝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市,缓缓道:“姲姲,哥哥下去给你买个花灯,你在这处等哥哥可好?”
“好耶!花灯!”花月姲沾着糕点的小手合在一起,方才她见到街上人们提着的花灯可羡慕呢!
花忱松下眉眼,浅浅笑着,一如既往地将她手上沾染的碎屑一一擦去,而后嘱托身边的家仆,才起身离去。
摩肩擦踵的街市,那道挺直如松的青色身影很快隐入人流不见,同时暗处隐去数人。
花忱走后,花月姲按捺着馋意,所有东西都浅尝辄止,想等着哥哥回来一道吃。
日暮西垂,灯火璀璨,她等了许久,也不见花忱归来的身影,小短腿坐在高大的宽椅上,晃荡晃荡。
圆润的杏眼盈上忧虑,担忧哥哥是不是迷了路,她想了想,拿起一旁的油纸将半只南塘熏鸭裹了起来,塞入怀中,直将小小的胸脯塞得鼓起来。
身侧的花家仆从微惊,脱口道:“郡主,您...”
花月姲从宽椅上蹦下,径直走向门口:“我要去找哥哥。”
可她甫一打开门扉,就被家仆拦下,那人发鬓密着汗珠,“家主吩咐了,郡主您不能离开此处。”
可好巧不巧,外间突然起了骚乱,花月姲趁乱溜了出来,直叫一众花家仆从心惊胆战,赶紧发信给花忱,通知此地突发的情况。
花月姲顺着人流离开了茶楼,沿着街市一路走,她路过了无数的花灯摊位都没有寻到花忱清俊的身影。
身侧人头攒动,笑语晏晏,而她陷入了迷茫中,她找不到哥哥,也找不到回茶楼的路。
漫无目的地在街市走着,跨上拱桥,一道青色焦急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
一座桥,分隔了两人。
拐入一旁清闲巷子之时,花月姲遇到了一名约莫十多岁的瘦弱少年。
他穿着敝旧的淡青色衣衫,低垂的眉眼看不清神色,一双点漆碧瞳望着她,如沉寂的夜,有些凉。
花月姲下意识向后退两步,望着同外间格格不入的清苦少年,歪头问道:“这位哥哥,你...也是同家人走失了吗?”
“家人...?”碧瞳少年咬着这二字,唇角渗出一抹凉薄的笑,冷冷道:“我没有家人。”
“那你...”许是被他眼中的凉薄吓到,花月姲直贴到身后冰冷的墙角才停下,看着少年淡色干涸的唇角,她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了打包好的南塘熏鸭,递给他:“你是不是饿了?吃吗?”
碧瞳少年垂眸,看向那双白皙细嫩的小手,托着与之不协调的半只熏鸭,有些滑稽,却很真诚。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油纸包,抬眸看去,动了动唇角正想说什么...
外面宽阔的大街上,传来少年焦急的呼声:“小妹!”
“姲姲!你在哪里?”
“哥哥来找你了!”
一声比一声响亮,那人越来越近。
“哥哥!”花月姲杏眸一亮,转身撇下少年就往巷子外跑去。
碧瞳少年站在阴暗的巷子中,看着穿着琼华襦裙的少女扑入青衣少年怀中,两人在万千灯火下凝视着对方,暖意融融,情意涌动。
而他格格不入。
他扯了扯嘴角,紧着手中尚带余温的油纸包,似嘲似笑:“花家郡主,花月姲。”
“花忱最疼爱的妹妹。”
“别来无恙啊。”
而他已经失了站在她身边的身份。
......
直到温软的小身子扑入怀中,花忱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他收紧臂膀,拥着花月姲,清冷的眸子盈满暖意,温和的声音里难掩恐惧:“姲姲,不要乱跑,不要离开哥哥。”
“哥哥我错了...”花月姲在他脖颈处蹭了蹭,软糯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姲姲担心你,所以才跑出来寻你...以后再也不敢了。”
“对不起。”少年的胸膛微震,温声自责:“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离开这么久。”
鼻尖萦绕着少女身上的馨香,花忱的心渐渐静了下来,知道花月姲不见的那刹,他什么可能都想到了。
花忱几乎疯了般地寻她,他不敢停下来,不敢错过任何一处地方,他怕...怕极了就此失去她。
“哥哥...我刚才遇到一个奇怪的少年。”花月姲突然想起来,指着那处暗巷,“他有一双碧色的眸子,像澄澈的碧玺石,好看极了!”
花忱闻言微微一怔,想到了什么,拉着她的小手往暗巷走去。
昏暗的巷子内,冷风卷起发丝,原地已无一人,唯余下一张空空荡荡,包食材的油纸。
“咦,他怎么走了?方才还在这里的。”花月姲见人不见了,扭头看向别处,意图寻找相似的身影。
“许是他已经离开。”花忱沉下眸子,将花月姲按着小脑袋掰回身来,伸手抱入怀中,揉了揉头道:“别想了,哥哥带你去放花灯。”
“好!”花月姲很快就将之抛诸脑后。
若说这花灯节最有意思的便是夜间的百家花灯齐放。
清俊高挑的少年牵着半大少女,于灯火璀璨下,来到南塘护城河边,此处已聚集了很多人。
花忱留在此处的家仆见到二人,忙将位置空了出来,递上两盏精美的花灯。
花月姲双眸晶亮,一手接过花忱手中的花灯,另一手扯了扯少年的云纹大袖,迫使他俯身弯腰。
花忱侧耳聆听,却等来了一枚软糯香甜的吻,少年身形震颤,僵立原地,琥珀色的眸中萦着惊涛骇浪,被亲吻的肌肤如同火烧,灼人心弦。
花月姲在自家哥哥脸侧重重印下一吻后,软声说着:“哥哥待姲姲最好了!”
花忱眼神复杂,气息紊乱,低低‘嗯’了一声。
他护着花月姲在河边蹲下,长臂揽在她腰际,将她与旁人隔开。
制作精美的花灯顺流而下,花忱垂眸望着少女的笑颜,唇角微微勾起,“小妹,许愿了吗?”
“嗯!”花月姲正弯腰掬着河水玩,闻言答道:“姲姲希望往后年年岁岁都能同哥哥在此处放花灯,永不分离。”
年幼少女的愿望如此简单质朴,满怀真诚。
皎洁圆月落于小小的手心,她捧起来冲花忱笑道:“哥哥你快看,我抓住月亮了!”
一如幼时他同她在庭中浅潭边玩的抓月亮游戏。
花忱只觉喉口干涩,他凝着那双小手掌中的圆月倒影,一时失声,心底忽然涌动着难以辩驳的心思,他想也许自己明白了。
掌中月到底是什么?是妹妹这个亲人还是...她。
这份心思潜藏心底八载,愈演愈烈,终于在失去她的那一个时辰中攀出阴暗的角落,发酵生长。
“姲姲,真棒。”少年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少女递来的小手,河水顺着指尖的缝隙絮絮流下,不多会便流尽了。
圆月倒影亦消失无踪,再也抓不住。
花忱闭了闭眼,掌中月...是那他不为人齿的心意。
......
花忱走了。
花灯节后,他安顿好一切,远赴明雍修学。
花月姲被独自留在南塘八年。
两人亦分别八年之久。
承永十四年,春。
花月姲踏上了赴明雍的路。
所有人的纠葛在命运齿轮的推动下,渐渐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