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柚》霍丸

1、楔子

　　晶蓝色的液体顺着滴管缓缓流进脉络，高悬的水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在头顶微微一晃。年仅十岁的白柚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瞳仁是一汪寂静。
　　。

　　自从白柚八岁生日过后，她就常常在光耀下感到全身乏力。八岁生日的蜡烛刚刚吹灭，她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昏迷之中她总是在做梦，一闭眼就有无数的思绪铺天盖地地袭来。
　　迷迷糊糊中上演了一场故事，一开始她的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走走停停，世界颠倒前后左右上下黑白，她无助地放声大哭。接着几天她似乎走进了一个竹林，风在竹林间沙沙作响，她寻到了花寻到叶，却找不着回去的路，恐惧是她心中最深的感受。后来她每次的昏厥都会来到这片竹林，那里渐渐有了云彩，有时还能看到太阳的光芒。昏厥一次次中断，后文一次次再续。而这次，白柚浅皱眉心，她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脑海中依稀还记得那竹林间袅袅飘扬的箫声，悠远清澈，却哀转久绝。
　　“小柚，你醒了吗？”管家在外面敲门。白柚叹了口气，挥散了那梦中的音乐，轻声道，“醒了。曹姐姐进来吧。”管家曹灵轻轻推开了门，看见白柚苍白的脸色不由心疼道：“小柚，这次感觉怎么样？服用的药有没有减轻一点疼痛？”“嗯，晕过去之前没以前那么疼了。”白柚勉强回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天知道她昏厥之前头有多么的疼，甚至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面跳出来一样。曹灵走到白柚床前，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蹲在床边平视着她说，“有用就好。先生刚刚回来了，还请了一个医生，听说在医学界很有名呢。这次说不准能把这折腾人的病治好呢。”白柚笑笑，“希望如此吧。”
　　“秦医生，小女的房间就在前面。”
　　听到声音后白柚和曹灵快速对视了一眼，明白正是那医生来了。曹灵握了握白柚的小手后赶紧起身到门口迎接。只见进屋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步履蹒跚，白柚的爸爸——白华紧跟在身旁。曹灵微鞠上身，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便把那老奶奶带到了白柚的床前。白柚是富人家的千金小姐，自然见识过很多又名有望的人，她眨了眨眼睛，脆生生地喊了句：“奶奶好。”
　　秦医生见这小女孩生得水灵，又有礼貌，眼光中不禁带了些和蔼。曹灵递上这几年来白柚接受治疗以及服用药物的记录，秦医生大致扫了一遍。然后她把手指搭在白柚的手腕上，慢慢闭上了眼睛……秦医生的脸色越来越沉重，瞬的睁大眼睛，瞳孔中是一片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病托了多长时间了？”
　　“快两年了，一直没能治好。”
　　秦医生用手指轻轻扒了扒白柚的眼睛，沉声问道：“你昏过去之后，可做了什么梦吗？”
　　“是，每次昏厥都会做梦。”
　　“梦到了什么？”
　　“先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在行走。后来就有了一片竹林，再后来我就好像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鸟语花香。不过刚刚我好像在梦境中听到了箫声，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秦医生微微沉思，便颔首请白华和曹灵出去。他们二人虽不明原因，却也不情不愿地出了房间。秦医生端坐在白柚的床边，严肃地说道，“我当医生50多年，终于遇上了老师当年说的病患了。”白柚心里一跳。“我的老师是一位山野老人，现在也不知是否还在人世。只是当年他有一次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念叨着什么他这一辈子都感到遗憾的病。我心下好奇，便趁他醉酒之际问清了这件事。原来我的老师他二十岁刚做医生时，遇上了一个10岁的病患，患的是和你一样的病，从八岁起就经常昏倒，还在昏厥中反复做一个奇怪的梦。由于老师当年没什么经验，即使下苦功钻研这病许久也没能治好那患者，那名患者在11岁时就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也成为老师这一生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没能治好的病人。过了几年他渐渐成为一代名医，却越想越觉着这病蹊跷，便躲进了座深山苦苦钻研这病30多年，终于配成了一副药方。我虽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病，却也依稀记得这药方上的内容，倒是可以试着给你配一副。”白柚没想到自己的病原来是如此罕见，心中不免十分担忧，“奶奶，这药方真的能药到病除吗？”“不一定，我那老师当时迷迷糊糊的，说的尽是人听不明白的话，只是反复喃喃着什么天意啊天意啊的，所以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秦医生的心里不禁有些犹豫。白柚见此，又是勉强地笑了笑了，甜甜地说道，“没关系，只要有希望，小柚都愿意一试。奶奶就放心地配药吧。”

　　三日之后，秦医生熬出了一罐药汤，一缕清香在白家大宅里袅绕。
　　“奶奶，前几个医生给我配的药都好苦，可你熬得药怎么这么香啊？”白柚吸了吸鼻子，一脸迷惑，嘟着小嘴问道。
　　“呵呵，”秦医生笑了笑，“别看这药闻着香，其实味道奇苦，苦到极点，便渐渐成了香。”
　　白柚在心底暗暗吐了吐舌头，她还以为这次不用再遭那罪了呢，唉，“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句话她已经领教了好几次了。撇撇嘴，“算了，没关系，再苦的药小柚也会乖乖地喝的，奶奶辛苦了……”秦医生不由感叹，这白家小姐小小年纪竟如此懂事，一句感谢就把自己三天来的疲惫给挥散干净了，她还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小姑娘。
　　秦医生把站在门口的曹灵招来喂药，然后摸了摸白柚的头，白柚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煞是可爱。曹灵轻轻扶起白柚，让她靠在床头，她病还没好，已经好些天没下过床了。药碗递到了嘴边，只觉一股清灵的香味贯彻七窍，虽然秦医生说了很苦，她却迫不及待地把这药喝了下去，盼望着病能早点好。突然，一股浓浓地苦涩从喉口蔓延至上，爬满了她整个口腔，铺天盖地的悲伤感袭来，打击得她浑身发抖。痛苦地闭上眼睛，“好……好苦……怎……么会这……么……苦……”
　　心脏好像都蜷缩了，是哪里来的痛，哪里来的涩，让人如此悲痛欲绝。
　　耳畔回荡着一阵哭喊：“先生！！医生！！！小柚……小柚怎么消失了……！！”
　　喧闹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寂静的世界里只有她的灵魂在旋转，无意识地挣扎了一句，“什么嘛……我怎么会消失呢……”
　　随后，白柚陷入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