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雪》南云北雪

8、第八章 所谓真相

　　夜幕下的沈阳，没有了白天的燥热和喧嚣，更凸显车里两人的沉默。江扬凝神开着车，雪儿望着车窗外匆匆而过的霓虹。来了这么久，雪儿还从来没仔细地看过沈阳的夜景。如今细细看来，虽不及大连的妖娆多姿，也不及哈尔滨的异国风情，但却是别有一番慑人心魄的魅力，那是东北第一城市所特有的大气，质朴和深沉。
　　不知不觉车已经开进了大学城。看到那些躲在稀疏错落的树丛里约会的学生情侣，雪儿不禁想起自己上大学那会儿。雪儿和许立家都忍受不了树丛里的蚊虫叮咬，于是每个周末的晚上都去赶最后一班公交汽车。只要花四块钱，两个人就可以从一个终点站坐到另一个终点站，然后再返回，享尽一路的风景。末班车通常没有多少人，两人把车窗全部推开，坐在最后一排捧着一盒冰激凌，迎着风，于是整个车厢里都飘荡着爱情的味道。
　　后来江扬知道了这个秘密，就邀了一个师弟一起加入。四个人的浪漫之旅，少了些甜蜜却多了些欢声笑语，到最后干脆是一大队人马一起出去happy，回来的路上还有人大声唱着歌，更有人在车上跳街舞。每当想起那些日子，雪儿就会情不自禁地嘴角上翘。再一抬头，车已经到了自己楼下。
　　“你怎么会认得这儿的路？”雪儿奇怪江扬居然可以把车准确无误地停在自己楼下。
　　“知道你在这里工作，偶尔来过。”江扬漫不经心地回答之后，缓缓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着雪儿。江扬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自己下班以后开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为的只是在这个宿舍楼下点支烟，停留一会。
　　“江扬，我们……回不去了。”雪儿别过了头，躲开江扬投来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很肯定。
　　江扬点起一支烟，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只要见证你的幸福。”说罢，侧过头，眼神专注地看着雪儿。
　　他还是那个大学时代酷酷的，不可一世的江扬。虽然语调中透着些许苍凉，却依旧霸道得让人无法拒绝。雪儿迎着江扬深邃的目光，过了良久却无言以对，仿佛时间又一次后退，两侧的景物不停飞旋，变换了时间，变换了地点，变换了背景，甚至是眼前这身制服也好像一下子褪回到那身白色的匡威。
　　“无论是去大海深处，去冰山雪谷，去撒哈拉沙漠，还是去伊拉克，去南非，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会牵着你的手，保护你，照顾你，不让你受到一丁儿点的伤害。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守护你的安全，在你最失望的时候陪伴你走出阴霾，在你最悲伤的时候带给你欢乐，在你最美满的时候见证你的幸福。”那时的江扬知道雪儿和许立家发生争执，就传来了这样的短信。雪儿听见手机响，便起身下床去拿包包里的电话，正好看见江扬就站在楼下冲着自己微笑。曾经的甜蜜又一次在雪儿的记忆里蔓延开来，他的眼神，他的脸，他的手指，甚至连他的气息都亦如初时的模样，雪儿的心又一次乱了。
　　“雪儿，你必须幸福，否则我会愧疚一生”，江扬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看着雪儿的眼睛。
　　雪儿定了定神，费力地把思绪从那些陈年旧事中抽离出来，淡淡地说，“路上小心。”下了车，转身上楼去了。
　　直到雪儿宿舍的灯亮起，江扬才将车慢慢启动，缓缓开出校门，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无法言说的凄凉，孤独，悲伤和疼痛充斥着江他的每一个神经细胞。他猛然间换档，加速，在沈阳二环的公路上疾驰狂奔。

　　姚子琪向来逢酒必醉，这次却清醒地安排好大家的行程，杜叶轩隐约觉得不对劲。拦车时又被姚子琪叫住，说要陪她走走，杜叶轩就知道这该来的总是要来，避无可避了。
　　“你早知道他们是同学，也许曾经还是恋人，你送她的礼物应该也和他们的过去有关。”姚子琪开门见山，把话说得简短通透。杜叶轩心里一惊，其实早有人对自己说过，姚子琪聪慧过人，精明干练，在学生会，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可是杜叶轩却从未把这个简单透明，偶尔还会撒娇耍赖妹妹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这小丫头果然不简单，一直以来自己都低估她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杜叶轩不敢掉以轻心，面对这个已经不再对自己撒娇的女孩子，他居然有点紧张。
　　“我对你说过，我见过凌雪，那是在一张旧照片上。”姚子琪看着杜叶轩闪烁的眼神，步步逼近，“后来在你宿舍，我无意中见到了六月雪的订单，觉得很熟悉，其实是在那张旧照片的背面见过。”
　　“你都知道了，还想问我什么。”杜叶轩抬起头，直视姚子琪的眼睛，心里却暗叫糟糕，没想到儿时的记忆在姚子琪的脑海里竟然如此深刻，就连一张旧照片的背面她都记得那么清楚。
　　“他们已经分开很多年了，你何必硬要把他们拉到一起呢？”姚子琪气愤地瞪着杜叶轩，眼圈却已经红了。
　　“我没有，他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杜叶轩正视着姚子琪逼问的目光，坚定地说。
　　“凌雪根本不爱江扬哥，江扬哥今天痛苦的表情，难道你没有看到吗？”姚子琪几乎是带着哭腔对杜叶轩吼了起来。
　　杜叶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姚子琪的头，充满怜爱地说，“子琪，你爱江扬，我懂。”

　　杜叶轩当然知道姚子琪爱江扬，很小的时候，姚子琪就总是腻着江扬讲故事，到大一些的时候，就黏在自己身边问东问西，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关于江扬。每到寒暑假，江扬回家，姚子琪都会来家里小住几天，然后悄悄塞给自己好多好吃的东西，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配合她，缠着江扬讲大学里的人和事，说白了就是想知道江扬有没有交女朋友。可是从大三那年开始，江扬就没有再给他们讲过，因为那一年他认识了凌雪，之后的一年，江扬更沉默了，也就是那一年姚子琪偷偷拿走了他的大学相册，无意之中见到了那张三个人的合影。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姚子琪委屈地看着杜叶轩，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
　　“子琪，很多事情你并不知情，当初他们分开是……是迫于无奈。”杜叶轩欲言又止，硬生生挤出了“迫于无奈”四个字。
　　“不就是因为手足之情伤了凌雪的心吗？这不叫迫于无奈，这叫有缘无分！”姚子琪居然连这些都知道，杜叶轩不禁愕然。
　　可是这就是所谓的真相吗？以江扬冷酷霸道，敢爱敢恨的性格，他会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放弃凌雪吗？
　　如果这就是真相，何以多年来江扬都不苟言笑，更是不交女朋友，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捧着那张旧照片发呆，一直痛苦得隐忍到现在？
　　如果这就是真相，何以在自己二十岁生日的那一晚，哥哥喝得叮咛大醉，摔了师兄许立家打来的电话，泪流满面地叫着凌雪的名字？
　　这个中原委也是后来在自己苦苦追问之下，江扬才肯说出来的，只是这个秘密不能说给姚子琪听，更是不能让凌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