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浅画眉》桑墨裳

22、阎王殿终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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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熟悉的场景，奈何桥上无数新魂，渡过望川河，无数的冤鬼怨灵在望川河里哀哭，河岸盛开的曼珠沙华鲜艳如火，远远望去就像是鲜血铺就的地毯。这不是当初我手术死后第一次来冥界的景象？叶海花，你转世为人害了这么多人之后，终于阳寿殆尽，呵呵也好的啊——八歧大蛇是否复生成功，安远兮他们能攻破明神岛吗？这些阳间的事，都与我无关了啊，再也不用烦心了。
　　“叶海花！”冥王声如洪钟，“你寿缘未尽，本王请你来此。”
　　“你助犬子度过天劫，本王特意请你来此一叙，一是为了聊表谢意，二是想亲眼看看，能让犬子抛去性命也要维护的女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凡人活在世上各有劫难，神仙同凡人一样，也要度天劫，冥焰是神子，本王一早就推算出他在三百岁修成肉身之时有一次天劫，却不知道是应什么劫。”冥王的声音幽幽地回旋在大殿上，“没想到他第一次应天劫，就是应世上最苦最难的情劫。”
　　三界皆有各自规则，生死天注定，神仙不得插手改变凡人的生死，但冥焰看你因楚殇受苦，私自篡改了楚殇的生死簿，中止了寿缘未尽者的命数，罪犯天条，不得不罚。
　　所以我将他的魂魄分离，一魂两魄化为安生，维护再世为人的楚殇，一魂五魄化为莫桑，维护你。他为了与你保持感应，将觉魂化为蟠龙墨玉赠给你，他能为你献出魂魄，除非你肯为他献出性命，否则三魂无法合一。所幸冥焰没有看错你，当日与玛哈一战，你是值得他用魂魄相交的女子，蟠龙墨玉最终复回他体内，如今他成功度劫，三魂合一，回归冥府。
　　楚殇是被冥焰强改了生死，他本身寿缘未尽，重返红尘归入安远兮的身体里。很多灵魂与□□不相适合的还魂者，最后会变成疯子或白痴。楚殇的性格刚毅、意志力强，所以才能熬过排异反应的痛苦，只忍受了大约半年的记忆缺失期。
　　——所有他没有记忆，性格大变，是排异反应的表现？我当初爱上的书呆子，原来是安远兮的灵魂，那时候楚殇在他体内尚未醒来？是货柜砸中他以后，他的记忆才醒来？然后决绝地离开我？
　　冥王对楚殇似有佩服：“若不是他自己答应这么做，说他一定扛得住，本王也不一定让他转世回他原本时空……因为其他时空有更适合的尸身……”
　　——“这么说，他完全知道这些前因后果了？”我抽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知道冥焰要度劫？知道……我也是借尸还魂的人？”
　　“是。他全部知道。”冥王肯定地道，“就是因为他全部知道，所以他才同意还魂，叶海花，原本楚殇他想以一死偿还欠你的债。本王告诉他前因后果之后，他才明白，他欠你的，还没有还清，所以他要还魂。”
　　原来楚殇，是这么一回事情。想到我死前他还为我和冥焰在明神岛涉险，心中一阵凄然。“冥王大人，他们与八歧大蛇的骸骨斗法，可平安无事？”
　　“冥焰三魂合一，恢复神力，什么魔物能挡？便是那八歧大蛇复活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只是残魂。”冥王傲然道，“今次冥焰平安度过天劫，还为凡间铲除了魔物，消弭一场灾祸，其修行簿上已记上一功，随时可以重返冥府。你们此次参与铲除魔物的每个人，日后皆有福报。叶海花，本王十分感谢你，所以向你道明此事。”
　　知道他们平安无事，我的心一安。拾眼仰望冥王，从踏足冥界就盘旋在心头的愿望再也憋不住，我跪倒地上，恳切地道：“冥王大人，妾身有一事相求，请大人恩准。我的夫君云峥现在如何了？我能否见他一面？”我咬了咬唇，终是将心中最深的牵挂道出。
　　冥王叹道：“痴儿，你二人缘分已尽，何苦执著？”
　　缘分已尽？我眼中一热，垂睫道：“妾身没有非分之想，只想知道他如今的情况，请大人成全。”
　　冥王轻叹道：“他已经投胎转世了。”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结局，可此刻听到他这样说，心中仍是疼痛不已。云峥，你没有等我，为什么？是不是这一生令你觉得太孤苦，所以你不愿意孤零零地一个人在黑暗的地府等待数十年？
　　“叶海花，他转世之前，有些话托本王告诉你。”冥王伸手往我面前一指，一朵艳丽的曼珠沙华盛开在光影之中。彼岸花内熟悉清雅的声音自花蕊中悠悠回荡……

　　“我的妻子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若我能活着，我愿意倾尽所有去爱护她，给她幸福，可是上天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我是一个很自私的男人，明知道自己不能陪她一生，仍然瞒着她、娶了她，我为了自己的余生能获得幸福，毁了她的幸福…………所以，我希望她以后的人生能过得幸福，我的妻子，值得比我更好的男人去爱她……她那样聪慧，会明白我选择转世，不是想违背对她的承诺，而是想让她知道，我不愿意做她的牵挂，不愿意用我留给她短短一年时间的回忆，去束缚她的心，禁锢她的下半生……”

　　云峥……我再也控制不住呜咽的声音，号啕大哭，云峥，云峥……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怎么可能不想你？我怎么可能不牵挂你？你这样狠心，用转世来逼我放手，你选择不等我，我就能把你忘了吗？
　　曼珠沙华在我的手心里化成无数荧红的光点，我的手抓得越紧，光点从我的指缝间溜出去多速度越快。我知道，这是真正的永别，这一生我将再也见不到云峥，如同曼珠沙华的花与叶，生生相错，花叶两不相见，花开不见叶，有叶不见花。
　　黄泉路上没有尽头，我离开冥府的脚步有些沉重。忘川河里吞噬生魂的厉鬼拥挤，我又重见我的蓝发美少年，他清亮的眼睛带着历世后的坚毅，俊美的脸颊也染了沧桑。
　　冥焰的唇边浮起酸楚的笑容，语气感伤得令我心碎：“姐姐，百年之后咱们可在地府重逢，但是我又怎么能祝你早日百年呢？呵呵。早点上路吧，阳世有很多人在惦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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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开往新大陆的船上醒来。甲板上站着一个疲惫的男人，眼神深沉，蹲在我身边。我俩目光纠缠着，他双眼遍布血丝，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楂，我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俊朗的眉、幽深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他还魂的真相之后，竟觉他这张脸与楚殇越看越神似。
　　我轻声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十五天。”他低低答。
　　“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小冥王说你一定会醒来。”
　　我笑了笑，柔声继续问道：“你有多久没睡觉了？”
　　他不语，这男人，还是这么笨拙、这么隐忍。
　　我柔声道：“去好好睡一觉，别担心我，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有些事，我们都明白，只是，用不着把它说破。我们之间的纠葛那样深，那些一起度过的生死经历甚至是比爱情还要深刻的存在，令我们彼此都无法放手。
　　你这具皮囊，我亏欠的太多太多。身为楚殇时承受着我对他的仇恨：身为云崎时承受着我对他的疏离；唯有在沧都身为安远兮的时候，心灵得到过一丝平静祥和，没有记忆，不受旧痛所苦。
　　如今想来，我倒希望你永远不能恢复记忆，一直做着那个傻傻的安书呆，和我成亲。可这些都只是假设，你到底还是恢复了记忆，将我从你的身边推离——楚殇啊楚殇，这是不是你一生之中作得最痛苦的决定？不敢说自己是楚殇，怕我继续恨你？明明瞒着我就可以和我在一起，却理智地知道若被我发现你的欺骗，我恐怕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所以宁肯说不爱我、不要我、离开我……
　　安远兮，你这傻瓜……这般的近情情怯、用心良苦，还要承受着我对他的怨气，……然而你是对的，我感谢你那时候将我推离。当年的叶海花不会理解你的痛苦，若你的欺瞒被我知晓，我只会认为你是个小人，只会更恨楚殇。我是个多么固执的女人啊，我对你这样坏，为什么你还要留在我身边，照顾我、保护我，对我不离不弃？
　　泪缓缓地从眼角滑出来，胸口满胀着酸楚，又带着一丝丝甜蜜。我哀怨地叹了口气，凝望着他眼睛，柔声道：“让你担心了。”
　　“是。”这次他竟然没有否认。
　　我微微地笑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紧蹙的眉舒展开来，目光温柔如水。
　　我轻声低喃：“对不起你，很多很多……也许我们可以过新生活……若是云家不能接受我们，我便与你去新大陆吧，天下之大，哪里没有容身之所？”
　　安远兮蹙着眉，表情挣扎，半晌，才费力地道：“叶儿，你起过誓的……断发明志，绝不二嫁，否则不得善终……”
　　我瞠大了眼，原来他是怕这个？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绝不二嫁的话只是为了拒绝乌雷诓他们的好不好？他竟老老实实地信了？是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奇异的遭遇，所以知道这世上真有漫天神佛，所以知道世事皆有因果，违誓必遭报应，所以你才害怕，又想将我推开？
　　他一脸哀怨又知足的模样。“叶儿，能够让我日日看到你、守着你，我已经很满足了……一生一世，就这样吧……”
　　傻瓜！笨蛋！我听不下去了，直接勾下他的脖子，咬住他的唇，堵住安书呆那些自以为是的话。
　　他的身子僵住，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唇紧紧地抿着，我惩罚性地啃咬他的唇，好冰，软软的、凉凉的，我吻到他的唇暖起来才松开他，轻声道：“我在冥王那里，听到云峥转世前，留给我的话……”
　　我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他的眼中微起波澜，痴痴地望着我，令人微醺，抵死缠绵。
　　太阳跃出海面，万道金光，天空烧着红彤彤的朝霞，海鸟在欢快地翱翔，海风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就像云峥亲昵的祝福。
　　绾青丝，挽情思，任风雨飘摇，人生不惧。
　　浮生一梦醉眼看，你自妖娆我自伴。永不相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