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浅画眉》桑墨裳

16、当年的蔚蓝雪与寂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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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叶在九王爷的资助下开了一家酒肆，我把与乌雷的叙旧聚会设在了那边，顺便也替她酒楼捧捧场。
　　曜月国给天曌国的皇帝送了位公主来和亲，这位其其格公主被称为‘草原之花’，长得飒爽英姿，相当靓丽活泼，就是性子跟当初的平安一样刁蛮，我不小心惹恼了她，她就敢当街对我挥起马鞭，幸亏冥焰及时出手，好生将他教训了一顿。
　　年轻人果然是热得快，这边厢我与乌雷还没叙上旧，那边厢他们已经不打不相识了。
　　红叶如今算是自食其力，不过她还是有颇多怨念的。
　　“妹妹命好，嫁进永乐侯府，就连玉竹，也被景王纳进王府做了妾，也总算是有了归宿，哪像我到现在还得过这种迎来送往的日子……九爷对我，也只是朋友身份的立场罢了……”
　　呵呵，我不多说什么，在倚红楼的日子不长，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了解她。只是有点看不懂她这个女人。当初对九王爷情深万重，后来又会玉蝶儿纠缠不清，如今——甚至连我弟弟冥焰都有所企图。
　　酒肆回来的路上，冥焰的脸红得不正常。
　　“姐姐以后和她要保持距离，她……不是好女子。上次送了一个香囊给我，我不喜欢她，就随手把香囊给了安生。哪里知道过后不久安生就失踪了，也不知道和她有没有关系。今天我去酒窖拿酒，她又对我动手动脚的……总之姐姐以后少和她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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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叶的梅子酒果然后劲惊人，我只浅尝了几口，回侯爷府的时候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身子软软发飘，梦中居然看见云峥的身影。那样苍白而虚幻地，怜惜地看着我，我忍不住大哭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怀里抽泣：“云峥，你好狠心，每个梦里都不肯回来看我……你知道吗？你不在谁都欺负我……大哥如今杳无音讯……安远兮那个浑蛋，对我冷得像冰，还时不时说些混帐话来气我……云峥，我好累，我想随你一起走……”
　　他弯着腰，把我放到床上，半晌，才幽幽地叹了一声：“我不走，乖，你安心睡……”
　　他不会走，云峥从来不骗我。我微笑起来，把脸埋到他胸前，好安心，这是云峥的怀抱，那样温暖和安全，我缓缓闭上眼睛，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手仍然紧紧地抓住他衣襟。
　　可是人不能永远活在醉酒的幻境中。美梦终究要醒，云峥也是的的确确，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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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儿从小不知道世上还有个“爹爹”这样的称呼，所以他最亲的人，只有他的叔叔——安远兮。诺儿非常粘安远兮，因为他缺少父爱，这个东西，无论是我，还是老爷子，都无法给予他，诺儿只能从年轻的安远兮身上才能找到。
　　所幸，安远兮也非常疼爱诺儿，我心中又酸又甜。
　　只是任凭他多宠诺儿，见了他多眉开眼笑，对我却依然是冷冰冰的模样。话不多说一句，眼光也不会多在我脸上停留半会儿。我和安远兮，曾经一起经历生死，那样亲密的伙伴和爱人，谁能想到，竟会走到今日这样相对无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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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雷约我的那场叙旧，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向皇帝敬献了草原之花其其格公主之后，居然求娶我这个孀寡之身。
　　草原民族，果然不忌讳寡妇不寡妇，我算是受教了。而且关键是，此次皇帝居然也站在他的身边，这令我无法接受。君北羽，你想干什么？你明知要我嫁给乌雷，无异于逼我自刎。
　　我匆匆赶往皇宫要求面见君北羽，皇宫却传来消息，皇帝遇刺，寂惊云伤得很重——什么人？什么人？居然有能力行刺皇宫大院里的皇帝？还能把彪勇天下的寂惊云重伤？
　　刺客事件后实行宫禁，但皇帝却点名我入遇刺现场东华宫。宫里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伤得很重——却不是寂惊云，是——蔚彤枫！
　　我的逻辑体系，再次混乱了。这人头猪脑的蔚彤枫，难道行刺皇帝？
　　还好皇帝对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他穿着大内侍卫的衣装，替皇帝挡了一刀。
　　见到我，蔚彤枫溃散的眼神渐渐聚拢焦距，脸上浮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濒死之际突然焕发了神采：“我的小雪去哪里了？你乳上明明有她的胎记，可是这么久相处下来，我知道你不是小雪，我的小雪哪里去了？我的小雪……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那么小，像一个瓷娃娃……小雪，我要去梦里找你了……”
　　蔚彤枫闭上眼睛，我的眼前闪过和他相识的一幕幕画面，他一次次扮成黑衣人救我，他一路护送我到沧都，他对我时时刻刻的维护和关爱，我抵死不承认我是蔚蓝雪，他也从不强迫我。为什么？为什么真正爱我和关心我的人，最后都会一个个地离开我？冥焰！蔚彤枫！曾经的安远兮！
　　我的意识浮浮沉沉，漫天飞舞着星星点点的金斑，散发着刺眼的金光，忽然我重拾了蔚蓝雪的记忆。她哭得瘫软在地上，“采凝，放我出去……”门外是蔚锦岚的声音：“你想跟那个忤逆子一样气死爹么？小雪，你是要进宫的人！”
　　“爹爹，我喜欢他，你成全了我们吧……”
　　“小雪！别再说这种没分寸的话！就算你们不是亲兄妹，都无法改变你要进宫的事实，你好自为之！”
　　那个荷包——当初九爷在我面前故意落在地上的荷包——是蔚蓝雪赠与蔚彤枫的定情物。当时我坚决否认自己是蔚蓝雪，蔚彤枫吃不准才拜托九爷来试探我。
　　原来……原来……我当初还一直怀疑，楚殇要报复蔚锦岚，怎么不找这个儿子，却偏偏找了独女，原来蔚家大少是他的养子啊。蔚蓝雪的记忆几乎全部苏醒了，我却感到越来越害怕，我能强烈感受到她对蔚彤枫的爱意，我怕她的记忆会支配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画面突地一跳，面前出现一张俊美绝伦到令我深恶痛绝的脸，我吓得本能地退了一步——楚殇！
　　他一脸暴戾的怒容，逼近我，我的瞳孔在瞬间散大，灵魂在黑暗里迅速地下坠、下坠……叶海花，你不能昏倒，不能退缩，你忘了今日来东华宫的目的吗？怎么可以就这样昏死过去？你还没向皇帝说你誓死不嫁乌雷；你还没和皇帝说寂惊云中了牵魂邪降呢？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倒下？我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疑惑，蔚彤枫不是被皇帝特赦了吗？怎么会变成了大内侍卫？今日重伤的不是说寂惊云吗？怎么会变成蔚彤枫？
　　皇帝也有很多疑惑要问我。他语气有一丝阴森，“朕觉得奇怪，何以蔚彤枫临死之前，想见的人不是德贵妃那个正牌妹妹，倒是你这位义妹？何以你对蔚彤枫的事如此上心？何以你会如此肯定蔚相是假？总归会有一个理由，可以解答这全部的疑问。你就是蔚蓝雪！朕还想知道，何以朕聘下的德妃，会流落宫外？而宫中的德妃，又是谁？这些，难道你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就当德贵妃是清清白白的蔚蓝雪不行吗？难道要我跟你说，因为我父亲与慕容太傅的旧怨，所以楚殇回来报仇，把他削成人彘？当着我父亲的面□□了我？还逼我亲手杀了我父亲？皇家礼聘的妃子，被贼人掳去卖入青楼，天家颜面何存？就算是告诉了你，又能改变什么？你会赐我三尺白绫，让我保全天家的脸面吗？”
　　君北羽沉默了良久，才正颜道：“荣华夫人来自民间，姓叶名海花，与罪臣蔚锦岚并无瓜葛，夫人勿需烦扰，平身。”
　　从今天起，我与蔚家彻底撇清了关系，撇清了关系啊。
　　皇帝并没有对我交代蔚彤枫今日为什么会死在东华宫，只是让我领走了尸体。我告退离开东华宫的时候，蔚蓝雪的灵魂在我身体里拼命挣扎，不愿意离开蔚彤枫。天啊，云峥，云峥，我一个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现在，连这具身体正主人的记忆都回来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这抹孤魂就会消失，云峥，到时候，我就可以来找你了……去找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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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家的铁卫仔细检查蔚彤枫的伤口后，肯定地说：“少夫人，是刀伤，寂将军的冰魄刀。”
　　我的世界一片发黑。中邪的寂惊云杀死了蔚彤枫，我又怎么能为你报仇？杀了中邪的寂将军吗？怎么可能？纵然这具身体里的两个灵魂都竭力支撑着不让蔚蓝雪这具虚弱的身体昏过去，我终究还是昏过去。我记得好像是安远兮熟悉的身体，把我抱回到房内，就像草原上那个醉酒之夜，他把我抱回营帐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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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邪的寂惊云被皇帝囚在一处铁笼里，被段知仪暂时用锁魂镜方阵镇住邪魂，寻找解降之法。陪同关押的还有赛卡门，据说她的嘴很硬，半点口风都不透露。
　　皇帝满脸恼怒。“你以为你不说朕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懂得拿南疆的降头术来对付惊云，朕就不懂用引魂术来对你催眠了吗？惊云对你姐姐心怀愧疚，所以愿意补偿你。哪里知道你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一意孤行，亏得惊云用心良苦，今天被你害得如此下场！”
　　姐姐——？？
　　“这赛卡门不是我们天瞾国人士，她是辰星国兵马大元帅瓦列金的小女儿卓娅。惊云曾在北疆驻守边关三年，最后一次辰星国大败，瓦列金也阵亡……”
　　昏睡催眠的赛卡门忽然气急地出声打断：“你胡说！若不是寂惊云使出阴险手段，我爹爹怎么会兵败？我姐姐怎么会被他所俘……”。
　　“战场之上，兵不厌诈。”皇帝冷哼，“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战斗的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你姐姐连这个都看不透，难怪要兵败。”
　　“我姐姐米拉是辰星国最勇敢、最美丽的骑士，是辰星国数百年来唯一被国王亲封的女骑士，是我们辰星国将士心目中的胜利女神！可是寂惊云竟然使诡计俘虏了她。他折磨她，奸污她，又设计让她逃走，向我爹爹带回假消息，父亲用了姐姐的情报，才战死沙场……姐姐也引咎自杀……可怜米拉死的时候，还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所以你才吃尽苦头来到京师，化名赛卡门就是为了吸引寂惊云的注意？”
　　“我听说他曾经一掷千金包养一个叫卡门的青楼艳妓，就隐身青楼，寻找接近他的机会。可是我第一次行刺他，就被他制服了……我破口大骂他，全部事实他都供认不讳，还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不过他没料到米拉怀了他的孩子，而性情又刚烈到挥刀自杀……他还说对我姐姐有愧，所以不会杀我。若我能放下仇恨最好，若放不下，就安心练武艺去，他随时恭候我来复仇……”
　　原来如此。我想当初北疆三年，寂惊云与米拉之间必定也有着极深的纠葛和孽缘，否则寂惊云不会做出这样危险的承诺。你原本是想用时间的流逝化解卓娅心中的仇恨，却没想到她急于求成对你使了邪恶的降头术……只是这一个北疆孤女，又如何能认识懂得修炼二品牵魂降的人呢？要知道二品牵魂降修炼之难，不是普通的巫师能做的。
　　“皇上，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她说的那些事有污惊云的声誉，应该是杀无赦，当然还要等惊云醒来，征求他的意见再作决断。”
　　可是寂惊云何时才能醒来？皇上你愿意为他，用自己的精血，用七七四十九天空门大开的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