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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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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园的秋天格外凉爽,北面的那片小树林里,黄绿相间的树叶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偶尔有几片叶子悄然落下。夏日里盛开的花园如今已凋零,只剩下几簇顽强的绿叶和野草,仍在竭力保留着园中的生机。偌大的圣家庭院里只有紫会堂一个小院,以及两个下人住的后院。千禧园原本是一位先王为其宠妃所建,仅有一个小院,每位先王前来避暑时,总会带上一位宠妃享受这份殊荣。然而,这份殊荣在八年前便戛然而止,自那时起,紫会堂便长住了一位名为蒋嫔的娘娘。
觅清是当今圣王唯一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女儿,封号启珑公主。八年前,年仅七岁的觅清随着母亲蒋嫔搬离圣宫,迁居到了千禧园。对于六岁时发生的事情,觅清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侍女泉儿为此哭了好几天。待她长大懂事后,母亲和泉儿才告诉她当年离宫的缘由。
蒋嫔被迁出圣宫时,正值圣元六十七年。觅清那位她没有什么记忆的的父亲,是立国后第三位圣王。圣阳国自建国以来,一直秉持着“选贤不选长”的继位传统,从文、武、孝、德四个方面挑选出最优的圣子为下一任圣王。圣子们从小便接受兄友弟恭的教育,不论谁最终成为圣王,都不应影响兄弟之间的关系。为了避免权力斗争,先王在去世前会提前定下继任者。这种治家如治国的方式,使得圣阳国在建国后的六十七年间,圣宫内外一片祥和,国泰民安。
然而,八年前,陪伴了两位圣王的老占卜师突然请旨,让启珑公主和蒋嫔离宫。蒋嫔原本并不受宠,因生下本朝唯一的圣子而晋升为嫔位,地位随之提升。然而,即便如此,唯一的圣子和圣子之母,却因老占卜师的一句“不详之女”,被迫迁出圣宫,居住在千禧园。而圣王为了避嫌,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踏入过千禧园。更为神秘的是,自那时起,圣王再无子嗣。
觅清常常会想,圣王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作为一个父亲,为什么会因为外人说的一句话,而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避而不见?自己是他唯一的孩子,怎么也应该在他心中占据一定的位置吧?
紫会堂坐北朝南,阳光十分充裕,院墙比宫中矮了许多。院子中央有一棵老柿子树,叶子被秋风吹得微红,尚未成熟的绿色小柿子挂在枝头。觅清最喜欢坐在树下的竹椅上打盹儿。今日天气凉爽,她刚要闭眼入睡,染画便欢天喜地地从后院跑了过来。
“公主,公主!”染画的声音打破了秋日的宁静。
紧随其后的子回脸色不太好,她追上染画,轻声斥责道,“公主在睡觉呢,你别吵她。”
觅清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笑着问道,“染画,怎么了?”
“温墨哥哥来了!”染画的语气里透着兴奋。
千禧园北面的小树林后面是慈雀山,沿着慈雀山西边走不到十里便是圣家最大的军营,驻有两万余名士兵和近千匹战马。圣阳国自建国以来,未再经历动荡或战争,因此军营的生活相对悠闲。除了日常训练外,就是偶尔派机灵的士兵轮流去圣宫中做侍卫。管理军营的是温有庭大将军,他年仅三十八,未曾上过战场,却因是建国时立下赫赫战功的景将军的得意门生而被任命为大将军。十八年前温有庭随景将军来到了雀慈山军营,九年前景将军去世后他便成为了大将军。温墨是温有庭的独子,年方十八。他的母亲因难产去世,彼时的她和温有庭刚刚新婚一年,年仅二十。据军营中的传闻,温将军思念发妻,所以决定终生不再娶。温墨身边常伴随的是景将军的孙子景星,他是景将军最小的孙子,与温墨同岁。景星从小在阳城长大,因生性勇敢懂事,四年前被父母送来军营接受培养。
觅清迷迷糊糊地从竹椅上站起来,“哥哥来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问道,“在哪儿呢?”
“和景星在后院拴马呢,马上就过来了,好像是来找公主有事的。”染画还是一副嬉皮笑脸,
子回撅了撅嘴,“看你高兴的样子,不知道是看到墨哥哥高兴呢,还是看到景哥哥高兴呢。”
染画一下子红了脸,反驳道,“你烦人!哼!”
觅清依旧有些迷糊,揉着额头说道,“这个时辰营里应该正在训练呢,哥哥怎么跑这里来了?”
说着温墨和景星就从后院走了进来。两人今年都是十七岁,个子争先恐后似的长,景星虽然更为健壮,但温墨也不算瘦弱。两人齐齐走进院子时,颇有气势。然而,院中的三个姑娘一见到他们的表情,立刻停止了嬉笑。两人的表情异常严肃,温墨皱着眉头,这让觅清心中一紧。她从未见过温墨露出如此表情。
“哥哥…这是…”觅清小心翼翼地开口。
温墨似乎确实有重要的事要说,一句多余的问候都没有。直接问道:“娘娘在哪?”
子回回道,“娘娘在主房,应该在写字呢,哥哥是要见娘娘吗?”
温墨点了点头,沉声道,“子回,你去请娘娘出来,就说温将军有要事相商,请娘娘速去军营一趟。”
“是。”子回立刻小跑着去了里屋。
染画有些被吓到了,轻声问道,“哥哥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温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抚道,“别怕。你先去把娘娘和公主最值钱的东西打包一下,不需要多,一个包裹就够了。记住,只要最重要的东西就可以了。一会儿我再跟你慢慢说。”
觅清知道温墨的性子,越是紧急,他越能冷静应对。她明白,此时多问无益,便示意染画去准备。染画虽心有疑虑,但还是遵命而去。此时,蒋嫔和子回也从里屋出来了。
蒋嫔已经多年不曾进宫,早已远离了宫中的繁琐规矩。她梳着简单却精致的发髻,身着一袭米白色的便衣,走进院子时带着一脸的疑问。然而,未等她开口,温墨便立刻上前行礼,神色庄重地说道:
“见过娘娘。家父有急事需与您商议,今日得请娘娘暂且委屈,坐景星的马前往军营。您放心,景星定会护送您安全抵达。”
蒋嫔见到温墨的神情,虽不知是何事,但也看得出似有大事发生。她不愿引起觅清和其他人的恐慌,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在这园里住了这么多年,别说坐马了,骑马也不是问题。你放心,我去去就回,待我回来,还要给你们做晚饭呢。”
“是。”温墨应道。
景星跟随蒋嫔向后院走去,准备牵马。这时,温墨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叫住他:
“景星,送娘娘到达军营后,带马即刻赶回。”
“是。”景星答应道。
看着景星和蒋嫔的身影消失在后院,觅清终于忍不住焦急地问道:
“哥哥,你倒是说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墨的神色越发凝重,他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觅清,圣王昨夜逝世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觅清震住了。她竭力回忆着圣王的样子,但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张面孔。她感到脑中一片混乱,意识到这个消息对她和母亲意味着什么,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什……什么时候的事?”觅清声音有些发颤,染画背着包裹也刚好跑了过来,虽然满脸疑惑却知晓此时不该插话。
温墨继续说道:“昨晚,应该是在睡梦中安然离世。早上才被伺候的太监发现。”
“昨晚……可现在都已经是下午了,怎么消息才传到我们这里?”觅清质疑道。
“父亲说,宫中可能有人刻意封锁了消息,不让千禧园得知。这消息是刚刚父亲的一位好友秘密派人传来的。”温墨解释道。
“为什么要隐瞒消息?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觅清感到愤怒和困惑。
“觅清,你不仅是公主,你还是唯一的圣子。”温墨的目光变得锐利而严肃,“按理来说,圣王无子,且正值盛年,圣体康健,原本不应这么早就选定继承人。那么,盯着这个圣位的势力有多少,你知道吗?”
觅清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温墨继续说道:“你是唯一的圣子!在那些觊觎权位的人眼中,你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可是,我不是男子……我怎么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觅清终于明白了此刻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父王的去世,还有自己的性命!
“是的,你不是男子,但你是这世上唯一有先王血脉的人。对于那些想要夺权的人来说,你是一个潜在的后患,他们绝不会让你活在世上。更不要说,几年后如果你嫁人生子,那孩子将会是唯一有先王血脉的男子。”温墨说得毫不客气,眼中满是担忧。
染画已经害怕的紧紧的抱住了觅清的胳膊。觅清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从小生活的这个园子可以变得这么危险,她也往温墨身边靠了靠。
“别怕,有我在。”温墨看了看后院,“父亲还在与蒋嫔娘娘商量是否派人来守卫千禧园,但我认为,我们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了。景星应该很快就会带马回来,我们五个人先一起回军营,那里更安全。”
温墨的话让觅清稍感安心,她点了点头,明白眼下的局势已经不容乐观。这一刻,她意识到,曾经安逸的生活即将被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