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集合》柿子红了

7、香菜

　　香菜，普通话叫芫荽，居然和老家话一模一样，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可能因为这是张骞出塞从西域带回来的，属于外来物种，所以老家话和学术话一样。香菜可以入药，有健胃的功效。

　　谈到香菜，喜欢的人很喜欢，恨不得每一个菜里都要加上一点。更有甚者，会凉拌香菜，青脆脆的香菜加上糖、醋，可以吃很多。我就是这个更有甚者，夏天的时候，凉拌一盘香菜，来点雪碧，真的是人间美味。

　　不喜欢香菜的人很不喜欢，说香菜有一股肥皂味道，香菜吃起来像是臭屁虫。我倒是有几分理解，即使我是属于喜欢吃香菜的那一类。

　　我最早吃香菜时，还很小，不到十岁。那时候爸爸妈妈都出门务工，爷爷一个人带着我和堂妹。

　　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某个姑奶奶家吃饭。具体是什么事情我忘记了，我只记得那是夏天，是个喜庆的事情。请的客人只有亲戚，也只有那么两三桌。

　　我坐在矮小的凳子上，只有头过了餐桌，只能站在桌边吃饭。
　　桌上上了一盘凉菜。

　　这盘菜一上来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黑色的酱汁浇在碧绿的叶子上，那个叶子一簇一簇的，看着就很好看。

　　如果这不是在家宴上，我可能会当成是什么艺术品。这是外表看着很漂亮的一道菜，可以说是这桌菜上最好看的一道菜，好看到不像是我们这种乡下小村里应该出现的菜。

　　原谅我当时年纪小，家里经济条件一般，没见过什么世面。

　　但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一眼看上这道菜的不止我一个，这个菜上来后，很快就有人用筷子夹起，往嘴里送。

　　我也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

　　然后，我皱紧了眉头。

　　我感觉我吃了一块肥皂。

　　我停止了咀嚼，我想把嘴里的菜吐掉。

　　可是，桌上的人很多，把嘴里的东西当中吐掉是一种恶心人，不礼貌的行为。而且，当时经济不好，大家都很珍惜粮食，我不应该做出吐掉的行为。

　　我把香菜包在嘴里，瞥了眼旁人。

　　那些吃了香菜的人都没有露出难吃的样子。

　　爷爷似乎是注意到我的异常，靠近问我：：“好不好吃啊？是不是很好吃？”

　　我敷衍点了点头。

　　经过这么长时间，我没有再嚼香菜，但是它很容易吞咽，我硬生生给咽下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

　　我想，这个菜长这么好看，像花一样，结果居然是肥皂味，难吃死了。

　　正当我这么想，一双筷子夹着另一簇香菜放到我面前的碗里。

　　爷爷笑着说：“好吃你就多吃点。”

　　我：……

　　我能告诉我爷爷，我刚刚在说谎吗？

　　不能。

　　妈妈说，小孩子不能说谎。

　　我不能让我爷爷发现我说谎了。

　　于是，我硬着头皮，又夹了一块香菜放进嘴里。

　　香菜的口感还是不错的，脆脆的，和青菜那些软塌塌的口感不一样。

　　我向来喜欢脆脆口感的东西。

　　肥皂味又出来了……充满我整个口腔。

　　但可能因为有了第一口的经验，这回我没有停止咀嚼，而是麻木地继续嚼。我想像自己是一头羊，或者一头牛，我是食草动物，我喜欢吃香菜。

　　我在自我催眠。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在我咽下第二口香菜后，我居然有了意犹未尽的感觉。

　　我又夹起了第三口香菜。

　　这回，我再也没有尝到肥皂味。

　　我尝到了一种从未吃过的、香香的味道。这种香味很清新，像是绿色植物根茎被折断的那种新鲜味道。口感脆脆的，像是胡萝卜但又比胡萝卜好。

　　好吃！

　　我双眼放光。

　　这个真的很好吃！是我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

　　“这是什么菜？”我问爷爷。

　　爷爷告诉我：“这是芫荽。”

　　后来我知道，这个菜还有一个名字叫香菜。
　　真贴切，它真的很香。

　　那之后的十几年，爷爷去世了，我由妈妈带大。只有在夏天时，妈妈才会做凉拌香菜，我一度以为香菜只能这么凉拌。

　　后来我离开那个小村庄，去到大城市上大学。

　　在食堂，我看到了香菜。切碎的香菜被当成佐料放在一堆佐料边上。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香菜是可以当作料的。我喜欢吃面、香锅、凉拌凉皮什么的，最大的原因是这些本来就好吃。另外一个小小的原因就是这里吃都可以放香菜。

　　热腾腾的面上，撒上一把香菜，清汤绿叶，看着就很喜人。
　　红彤彤的麻辣香锅上，撒上一把香菜，绿叶衬托红汤，让人口中生津。
　　凉拌凉皮上，撒上一把香菜，白色和绿色，多么经典的配色，还很好吃。

　　另外有关香菜，我还记得一件事。

　　那次，下了课。我和舍友一起去吃面。我看香菜快没了，就把那个不锈钢倒了个干净。

　　我舍友指出：“你也太过分了，都倒掉了。”

　　我有些懵：“阿姨说可以再切的。”

　　说实话，那时我情商比较低，没有听出来她的话外意思。她也喜欢吃香菜，我把香菜都倒了，她便没得吃了。

　　我倒是很感谢那个同学，没有因为吃不到香菜，对我怀恨在心。

　　由此可见，不喜欢吃香菜的人和喜欢吃香菜的人说不定很合得来。因为喜欢吃香菜的人聚在一起，是会抢香菜吃的。

　　又过了十几年，我已经成家了，有了孩子。倒是没有立业，因为我在长辈的眼里算不上成功，只是一个普通人。

　　说中国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觉醒一些技能。
　　最近，我觉醒了做菜技能。

　　我在潜心研究做菜以及作料。

　　我喜欢吃香菜，自然想要保存香菜。

　　偏偏香菜这个菜很难搞。
　　难搞在什么地方？

　　像是蒜、葱，都可以提前切碎，放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放在冰箱冷冻。等做菜的时候拿出来，就可以直接用。

　　香菜不可以切碎了在冷冻保存，如果你这么做了，等你拿出来只能得到一坨烂菜叶。

　　那么我放在冰箱冷藏？

　　香菜，叶子直愣愣的，看着很漂亮的一种蔬菜。直接放在冰箱冷藏，会蔫了，茎叶也会变得软塌塌，失去脆脆的口感。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保存香菜？

　　答案是用纸巾包裹住香菜的根部，将香菜放进一个密封盒里，盖上盖子前再覆盖一个纸巾。

　　这样，香菜才不会失去口感和味道。

　　香菜，我的爱。

　　如果不是真爱，我是不会专门为了它买一个密封盒的，一个密封盒也好几块呢。
　　如果不是真爱，我是不会为了保存它费这么大劲的，我向来是个怕麻烦的人。
　　如果不是真爱，我是不会想把它推荐给我的孩子的，中国人一直喜欢把好东西给孩子。

　　余生，有香菜作伴，想想也是一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