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若星辰》汐愔

30、第 30 章

　　这天上班的时候，我被赵经理叫去他的办公室问话，我本以为他有什么公事要问，没想到他只是纯粹找我谈心。

　　“陈曦，坐吧。”赵经理指着黑色的皮沙发对我说，而他正坐在沙发对面的办公桌前。

　　“哦。”我坐下来，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赵经理，您找我什么事？”

　　赵经理和蔼的朝我笑了笑，三十几岁的年纪看上去并不显老，他消瘦的脸庞依然显出几分英俊。我虽然不是颜值派，但不得不承认，我对他有几分好感。这好感或许是因为他既有身为领导的震慑力又不失与人相处的亲和力，又或许是因为他对我的关照与信任令我产生的感恩之心。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他温和的说，“就是和你随便聊一聊。”

　　这次换我对他微笑，领导找我只是随便聊天，这到是件新奇的事。

　　“你来到项目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差不多一年了吧？”

　　“嗯，是的。”

　　“怎么样？”他问，“各方面都还适应吗？”

　　“还成吧，我觉得都已经适应了。”我说。

　　“嗯，”赵经理满意的点点头，“我听顾晶说，你表现不错，挺踏实的。”

　　听到顾姐的名字，我心里不禁一颤，她竟在经理面前肯定了我，这令我颇感意外。我以为在她心里我是一个并不值得被肯定的人，我以为她对我只有失望。

　　“其实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我对自己毫无自信，“我会努力向顾姐学习的。”

　　“业务上的事我不担心，只是……”赵经理顿了一顿，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深沉，“顾晶的性格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之前任丽丽离职的事你大概也有所耳闻。”

　　我望着赵经理，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顾晶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热情，仗义，就是不太好相处，让你整天和她在一起，真是难为你了。”

　　“怎么会？”我不假思索的微笑否认。

　　“你不要介意顾晶那暴脾气，”领导丝毫没有理会我的态度，“她就是个女魔头，霸道惯了，她要是冲你发脾气，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赵经理的语气中充满了幽默与调侃，实则，他这番话对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安慰。我忽然觉得，无论世界多么荒凉，只要有人能够设身处地的向你投来一分理解与宽容，便足以融化所有的冰冷。

　　“您放心吧，顾姐对我很好，我与顾姐也没有发生过不愉快。”我默然的想，就算发生过什么，此刻都已无关紧要了。

　　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我的心情像一只活泼的小鸟，欢快的在歌唱。途经预算组办公室，我好奇的转过头从敞开的大门望进去，赫然发现吴哥竟端坐在预算组组长的坐位上，他手中依旧拿着一张报纸，眼神却是空洞的。

　　预算组的刘姐和徐哥亦坐在各自的坐位上一语不发，旁边空出的一个座位，是新入职的郭姐的座位。显然组长李哥带着郭姐外出了。

　　说起预算组的刘姐和徐哥，这两人是大学同学，关系特别铁，性格又都活泼开朗，换作以往组长不在时，定是说说笑笑极其欢乐的，然而此刻加上吴哥在内，几个人表情凝重，异常沉默，气氛很是诡异。

　　我没作他想，再往前一个门便是财务组，我一心只想回到属于自已的岗位上去。

　　财务组的大门敞开着，我刚走到门口，忽然，两个大嗓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从里面传出来，令人瞬间感觉到一股硝烟。

　　我止住步子朝里面望去，只见采购组的韩大姐两手叉腰，顾姐双臂环抱，二人汹涌对望，拉开一幅剑拔弩张的架势，她们吵得太专注，显然没有看到我的存在。

　　“你甭跟我说这个，这事根本没什么好说的，况且你跟我也说不着！”顾姐眼神中尽是不屑。

　　“那你到是说说，我不跟你说跟谁说，这事难道你不该管吗？”韩大姐扯高了嗓音，但气势上明显差了顾姐一大截。

　　“哼！”顾姐冷笑一声，态度强硬，“你自已的问题，我怎么就应该管，简直笑话！”

　　“什么叫我的问题？”韩大姐气得跳脚，“我又不是为我自已，大家还不都是为了工作，你怎么就不能配合一下？”

　　“我凭什么要配合你？岂有此理！”

　　二人均已火冒三丈，我不知道她们在争吵什么，但见势头猛烈，我实在无法再听下去，立即转身冲进预算组的办公室。

　　一跨进门，正好对上刘姐的眼神，她善解人意的望着我，用手指了指空着的那个工位，我顺势在小郭的座位上坐下来。徐哥亦向我投来一个同情的眼光，我不知能说什么，只好以沉默回应。再看吴哥，他依旧对着报纸，好像已经入定，完全不闻窗外之事。

　　顾姐与韩大姐的声音毫无保留的传进来，原来两个办公室之间的墙壁一点也不隔音，加之办公室的门都大开着，所有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我这才明白身旁几人沉默的根源，这沉默里有着惶恐、不悦与无奈。

　　隔壁两个女人的战争远没有停止。

　　“赵经理是知道这件事的。”韩大姐搬出领导，努力拼出气势。

　　“那又如何？”没想到顾姐毫不买账，“反正我不知道。”

　　“你……你……”

　　“你什么你，你别拿赵经理来压我，告诉你，我顾晶从来就没有怕过任何人！”

　　“你……，难道赵经理同意的事你也不配合吗？”

　　“你说赵经理同意了，拿什么证明，你有他亲笔签字吗？”

　　对方哑口无言，陷入一阵沉默。

　　“要么你让他亲自来找我说。”

　　“我怎么能支得动经理，你这是故意刁难我！”

　　“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这人怎么这么……这么不讲道理！”

　　“哈，我就不讲道理了，怎么着吧？”

　　我抬起头，看见刘姐和徐哥正在默默的交换眼神，刘姐无奈的摇摇头，徐哥也跟着无奈的摇起头来，吴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眼光盯在报纸一角，始终没有移开，仿佛那里有一扇门，径直通往某个宁静的世界。

　　我朝门外望了望，外面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哎，大概是天干物燥，这两位大姐都肝火太盛了。

　　门前一个人影忽然闪过，我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韩大姐，她终是愤愤不平的离开。激烈的争吵声消失了，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我看吴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亦不敢轻举妄动，立即回去显然不太明智，万一顾姐的火气未消，极有可能会被迁怒。

　　我坐在那里无聊的翻着小郭案头的工作手册，直到吴哥收拢报纸起身离开，我才跟随他回到办公室。

　　我没敢去看顾姐的表情，只安静的坐回自已的位置上。忽听门外有人喊了声，“顾晶，你来一下！”

　　抬眼望去，赵经理正站在门口，他朝顾姐望了一望，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顾姐去了经理办公室，他们谈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没过几天我就从同事的八卦中有所耳闻。听说韩大姐与顾姐大吵一架之后去找赵经理投诉，于是赵经理从中调解，才把事情给解决了。只是二人的关系从此更加不对付了。

　　通过这件事，我领略到顾姐的威武，见识到赵经理的睿智，同时亦理解了吴哥那特有的沉默。从某种角度来说，吴哥应是我的前车之鉴吧。

　　单位上的事总是这般复杂，魔幻，恐怖。好在，我的内心有一扇大门，能抵住外面的狂风暴雨，守护属于自己的一片岁月静好。

　　乔真出差后，我的晨跑虽然没能坚持下去，但我为晨跑而写的两首小诗终于见报了，同事们见到我欣喜的送上一番赞美之辞，顾姐没有忘记她说过的话，毫不犹豫的把一个工会活动的演讲稿丢给了我。

　　别看做账时充满紧张与压力，写起稿件，我却如鱼得水欢畅自在，大笔一挥，洋洋洒洒，轻松便写出几千字。顾姐将这篇稿件交上去，没想到竟获了三等奖，不仅为项目增了光，还得到了奖品，一对柔粉色的毛巾被。

　　这天，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丝毫没有影响顾姐的好心情，显然，作为工会代表的她十分具有敬业精神，她坚持要发展我入党，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却被我坚决婉拒了。并非我没有爱国之心，只是我实在害怕任何形式上的束缚。

　　从小到大母亲对我的严苛管教与强势掌控，早已令我苦不堪言，我像一匹被困于围栏的野马，饥饱冷暖的照顾无法填补我心灵的缺口，更无法磨灭我对自由的渴望。

　　常常，我觉得自已是个怪人，一个令人难懂的怪人，我总是一面很快乐，一面很忧郁。

　　回忆往事，那些关于被束缚的记忆，犹如一面巨大的云影向我的心田笼罩过来。

　　雨仍在下，时间倒回十几年前某个飘雨的日子。

　　那一天一群小女孩撑着花雨伞站在楼下喊我出门同游，我向母亲投去了渴望的目光，但母亲态度坚决的告诉我，“下雨天不许出门！”

　　是的，我与小伙伴们的约会十分受到天气的影响，刮风不许去，下雨不许去，暴晒不可，飘雪亦是不可……还有她觉得太远、或她觉得危险，自然都是不许出去的理由。

　　还有，还有……

　　那是上小学的某天，小夏约我去游泳，母亲以‘游泳池的水脏’为由不许我去，我只好向小夏挥挥手，无奈的说了一声‘我不去了，你们去吧！’透过玻璃窗，我眼睁睁的看着小夏与其他同学结伴远去。

　　多年以后，小伙伴中只有我一人不会游泳，母亲却完全不以为然，她甚至自豪的说，‘不会游泳才好呢！’我实在不懂令她感到自豪的那个点在哪里，就如同她亦不懂我心底的那片阴影有多大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