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灵》凌墨凉

63、番外·溪云旧事

　　鲛人的护心鳞片脱落后会凝结成鲛珠。江知瑾将父母与哥哥们的护心鳞片都取了出来，赶在他们头七之前把他们的魂魄收入各自的鲛珠中。同时，把自己的护心鳞拔了出来，也练成了鲛珠。

　　而她自己，来到涂山茵的军帐外。涂山萧正好在外面透风，见到她虚弱不已，大惊，“阿瑾，你怎么了？还好吗？”他知道江知瑾从牢狱中逃出来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阿瑾修为如此高，逃出牢房后都虚弱成这样，“穆桓漳真是畜生！”涂山萧恨恨地说，扶着江知瑾进了帐中。

　　涂山茵面色也不好看，等江知瑾缓过气后，把五颗鲛珠递给涂山萧。“阿茵，阿萧，我是江家的罪人，我想向父母和哥哥们赎罪。”她轻轻扯出一个微笑，怀念地看向涂山萧手中的鲛珠，“这些鲛珠里有我全部的修为，待我死后，请你把它们放入江家祖坟里，我已经设好了阵法，等鲛珠全部放入，祖坟就会被秘法保存，等到父母和哥哥们的魂魄都重新长出来，他们重生后，阵法自会解开。”

　　涂山茵拿过那些鲛珠，察觉到熟悉的灵力，不敢相信道，“阿瑾，你是傻瓜吗？你居然把修为全部凝结到鲛珠里供给你父母和哥哥？傻子，你活着才能更快的修补他们的魂魄，倘若，等他们全部醒来，却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有想过他们的感受吗？”

　　涂山萧在那疯狂点头，认同姐姐的话。

　　江知瑾：“阿茵，我明白的。但是，我实在是无颜面对他们。若不是我，江家也不会造此大劫。”

　　涂山茵皱着眉头，无言以对。

　　江知瑾笑了，“好了，阿茵，我意已决。”

　　涂山萧把扇子一收，扇子把手掌拍的啪啪作响，“糊涂啊，阿瑾。”

　　涂山茵没再说话，她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认定的事情她绝不会回头。“既然如此，阿瑾，我答应你。”

　　江知瑾握着她的手，“阿茵，阿萧，谢谢你们。”

　　战场上，江知瑾随着涂山茵一同对上穆桓漳，她却被穆桓漳一剑刺入小腹，就此身亡。

　　涂山茵眼疾手快，心念一转，立刻抛出一只锁灵囊，把江知瑾快要消散的一缕魂魄收入其中，从怀中取出此前江知瑾叫给她的五粒鲛珠，把锁灵囊扔进去，让魂魄在鲛珠里养护。

　　穆桓漳愣愣地看着江知瑾在他怀里咽气，脑海里出现的，是曾经的点滴。

　　每当他回到穆府，桌面上都摆着一盘样式普通的糕点；有时他受伤回来，谁都没发现，可是很快窗边总会出现昂贵的灵药……

　　他自然是从来不吃的，只厌恶地让小厮拿走。

　　特别是他看见江知瑾和涂山萧相谈甚欢的场景后，江知瑾其实有向他暗示服软，那天晚上亲手做了一桌子席面，请他来吃，他却拒绝了，直接去了迟如玉房里。

　　听小厮说，那晚夫人院子里的灯燃到半夜才熄灭。

　　穆桓漳茫然不已，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又为什么等他醒悟了，她却离他而去？

　　穆桓漳悲愤之下，龙啸出声，两方的士兵都被这声龙啸惊得东倒西歪。夏将军眼见情况不妙，赶忙让士兵撤退。

　　一时间，战局就变成了涂山军就变成追着溪云士兵打。穆桓漳清醒过来，抱起江知瑾的尸身，冷冷地说，“涂山茵，退兵。”

　　涂山茵气笑了，“穆桓漳，你以为你谁啊，想打就打不想打就退要我退兵？你想都别想，溪云占领我的三座大镇，你又杀了阿瑾，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把阿瑾还来！”

　　说着，持剑砍杀过来，穆桓漳抱着江知瑾的尸身左右躲避，突然间，黑龙卷着江知瑾的尸身直冲云霄，他又吐了个泡，把溪云士兵全部包裹起来，减少伤亡，身后涂山茵把事情交给涂山萧，愤怒地持剑追赶。

　　二人在半空中对峙。

　　穆桓漳的精气神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颓然无比，“涂山茵，我技不如人，我认输，从此溪云不再侵略另外的城池，你们所有的索赔我都接受，但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我想带阿瑾回家。第二，把迟如玉和她的奸夫交给我。”

　　涂山茵冷笑，“打不过就跑，这就是你们龙族的骨气？还有，你这个要求我不认，阿瑾并不想和你回去。至于奸夫□□，关我什么事？”

　　穆桓漳此刻已经冷静下来，眸光微凉，“你我都不知道她的想法，更何况，你修为不如我，你拿着阿瑾和岳父他们的存魂鲛珠也无法替他们修魂养魂。”

　　涂山茵，“我是修为不如你，但阿瑾已经安排好她的身后事，她的遗愿，我自然会替她完成。”
　　穆桓漳心中一痛，低垂眼眸，第一次低声下气地求人，“涂山茵，我求求你，把阿瑾给我吧，我有办法修补她的魂魄，也有能力保她尸身不腐。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难道不想再见到她？我们俩之间的恩怨，等阿瑾苏醒，我赎完罪，再慢慢清算吧。好吗？”

　　涂山茵思虑半晌，沉默着把鲛珠给了他，穆桓漳郑重地结过这些鲛珠，向她行了一礼，“多谢。我在此立下神誓，待阿瑾苏醒，我任你处置。”

　　说着，这句誓言化成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字，漂浮在二人面前，得到涂山茵的同意后，字慢慢消失，进入她的体内，自动立下了契约，等江知瑾苏醒，她就有权利随意处置穆桓漳了。

　　涂山茵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后来她听说，穆桓漳疯了，命令溪云退兵，处置了主侵略派，还把迟如玉和她的相好姚欣辰抓住，让他们魂飞魄散。

　　他把亡妻的尸身安置在冰棺里，并且封锁了城主府，还找了个儒生来治理溪云，从此消失不见，不知踪迹。

　　涂山茵对此只觉得他荒谬，姚欣辰虽然是涂山军的一员，但他向来是墙头草两边倒，通过女人获取情报以此得到上司的青睐，这种软饭男她看不起。倒是迟如玉，虽然爱国，但她却伤害了自己的姐妹，自然对她没什么好脸。

　　……
　　江知瑾御刀冲入水中，她的修为尚在，只是躺了太多年，身手不太灵便，差点撞上永宁湖里的珊瑚。

　　沉睡多年，日犇在城池大战的不久后，卷土重来，重新占据了永宁海，导致曾经一片汪洋的永宁海面积日益减少。

　　海中的妖们实在忍受不了，向穆桓漳告状，并告知，日犇眼馋江家那一片房屋，正在破阵法。

　　穆桓漳当即进入永宁海，发起狠，一口气把日犇全族歼灭，并把永宁海的界限往东洋海那边推进了三百里。

　　但很可惜，永宁海失去了江家的治理，活性日减下趋，五百年过去，这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变成如今的永宁湖。

　　江知瑾将整个江府连带着江家祠堂一同从永宁湖带出来，本来追着她的穆桓漳却不见人影。

　　过了几天，穆桓漳遍体鳞伤地来到江府门前，他轻轻敲了下院门。

　　不一会，院门大开，他走了进去。江知瑾早就聊到他会来找自己，拦着也无用，不如就放任他了。

　　江知瑾一个人坐在她的闺房里，房间内的摆件，设施都是她用了多年的，已经有些老旧了。
　　穆桓漳站在门口，“阿瑾，我可以进来吗？”

　　江知瑾客套地笑了笑，“麻烦你在院子里坐坐。”说着，端起茶杯和茶壶放到院子中央的石桌上，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

　　穆桓漳手足无措地接过茶，呆呆地看她在石椅上坐定，“阿瑾，对不起。”江知瑾喝了一口茶，没什么表情，淡然地看着他。

　　“虽然这句话迟了五百年，但我还是要对你说。”穆桓漳看着她的脸色，忐忑道。

　　当年的事情后来他后来都知道了，越是明白，越是后悔。

　　舍命救他的人是江知瑾；以身换毒的还是江知瑾；更别说从前那些她为他做得事情。

　　可是他当年眼瞎，心盲，硬是不肯相信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爱意和忠诚。等到妻子离世，他才幡然醒悟。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江知瑾放下水杯，拿出一张纸，看着他的眼神没有爱意，没有恨意，就像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穆城主，这是一份和离书，麻烦你签字吧。过去种种皆为泡影，多说无益，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恢复的。我永远都会记得你曾经做过的事。”

　　江知瑾说到后面，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太对，停了下来，等穆桓漳看完和离书。

　　穆桓漳接住和离书的手都在发抖，签下这份和离书，从此以后他们之间真的再无瓜葛了。他不想，真的不想，内心深处有一个暴戾的声音不断响起，“把她关进牢里占有，狠狠地占有！她永远都离不开你……”

　　他深呼吸一口气，把这道声音死死地压下去，江知瑾已经恨极了他，现在能平静地和他说话，怕也是压抑不已，他闭上眼，用灵力在那份和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从此，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各生欢喜。

　　他从出生拥有的就极少，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对他就如同一个奴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龙宫里自然没有人把他当成少主来对待，哪怕他父亲并没有嫡系儿女。

　　十六岁那年他受不了这种心理的折磨，离开龙宫到处游历。溪云城很大，他从龙宫出发，经过永宁海，海上黑气翻腾，漩涡涟涟，他明白是海底下有东西在兴风作浪，于是化为黑龙潜入海中。

　　结果，他救了个小姑娘，小姑娘笑起来很阳光，仿佛一笑就能驱散他心中的黑暗。那段时间是他为数不多展露真性情的日子。

　　之后，在万阳镇除妖时又碰见了她。他捡起她掉落的香囊，一直贴身佩戴，不曾让她发现。

　　他终于与小姑娘成婚了。

　　后来，他发现自己变了，变得无法控制暴躁的脾气，无法控制暴戾的思想，他好像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嫌弃自己的妻子，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有着不满，野心勃勃，妄图侵略他国，另一半小小的缩在心脏的角落里，用细小如蚊吟的声音告诉他，这样做不好。

　　可是他听不到。

　　终于，他犯下了大错，溪云溃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那笼罩在他身体里邪恶的心魔，被妻子尸身散发出的灵力消灭，可这一切都迟了。

　　倘若，他能坚定一点，不让心魔趁虚而入，事情会不会有另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