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焚荒》光晓遇

25、遇险

　　第25章

　　落日熔金，沉沉挂坠在辽远的天边，苏灼坐在条石上出神，目送飞鸟消失在茂密枝条里。

　　远处突然响起惊慌的一声：“同学！小心！”

　　苏灼下意识抬眼，一只羽毛球径直朝她飞来，带着无比昂扬的劲头，嗖一声贴着她的眼角飞了过去。

　　苏灼躲闪不及，结结实实被擦撞了一下，羽毛球轨迹偏移，总算没有祸害其他人，落在她身后的仿真草坪上。

　　一个男生慌慌张张跑过来，“同学你没事吧？”

　　苏灼捂着左眼摇头，男生弯下腰，“我给你看看出血没有。”

　　疼痛逐渐消散，苏灼挪开手，眼角潮红，雾气蒙蒙地眨了眨，“没事。”

　　男生瞧着她的脸，呆了一下，“同学，你不是高中部的吧？”

　　当然不是，她是来找高中生的。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很多班级一块上体育，其中就包括陆荒所在的高二十班，只是和初中生不在一个场地，苏灼偷偷跑过来，就是为了找他。

　　但是他在打篮球，被众多女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捕捉到他的衣角都要看运气。

　　篮球场上热闹非凡，声浪震天，全都在喊他的名字，阵势大的像是明星出街。

　　苏灼心里不大痛快，坐在球场边缘的条石上干等，没想到就被旁边打羽毛球的殃及了池鱼。

　　听到对方问话，她点点头，“我是初一的。”

　　男生恍然，半蹲下身，眼中笑意更浓，“那你是哪个班的？要不要我送…”

　　话没说完，一只篮球被踢过来，撞在他脚踝上。

　　“张涛，过分了啊，小妹妹都撩，禽不禽兽啊你？”

　　苏灼略一蹙眉，看到几个高个子男生过来，张涛反驳，“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羽毛球砸这个妹妹脸上了，关心关心都不行？”

　　男生挑眉，一脸我很懂的表情冲他吹了个口哨。

　　“别半斤笑八两了哈，你没跟在陆荒屁股后头捡剩？”

　　男生抬脚就要踹他，一只手却从他身后伸来，按着他的肩往旁边一推。

　　身后的人出现在面前，苏灼一双鹿瞳倏忽晶亮，“小舅舅。”

　　张涛睁大眼，“小舅舅？！”

　　陆荒凉森森笑了声，“大外甥客气，缠着我家小孩儿干什么呢？”

　　张涛连连后退，“没、没干什么。”

　　“学长不小心把羽毛球打我脸上了，”苏灼小声插嘴，“所以来问问我有没有事。”

　　她声音柔弱，仰着一张小脸，左边眼角还红红的，神情小心翼翼又懵里懵懂，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陆荒睨着她，似笑非笑，“那你有事吗？”

　　张涛刚想抢说没事，却见苏灼点点头，又揩揩眼角，糯声回答，“很痛，我看不清你的脸了。”

　　陆荒扬眉，苏灼朝他走近两步，“小舅舅，你带我去医务室消个炎好吗？”

　　张涛嘴巴张成一个O，“喂你刚刚不还说…”

　　陆荒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张涛顿时噤声。

　　苏灼看看周围，又看看他，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站在一群大男生中间，小白兔子似的乖巧可怜，让人觉得拒绝都是种罪过。

　　但陆荒不为所动，双手插着兜，吊儿郎当地往操场外走。

　　有人道，“走吧小学妹我送你去。”

　　陆荒转身，“还不过来，等着我给你找根盲杖牵着走呢。”

　　苏灼微怔，听见这句话的刹那，仿佛整个人都明亮了，小跑到他身边，“谢谢。”

　　初中生都回家过周末，校园里人很多，两人逆流而行，陆荒把苏灼推到里侧，仍然没有好声气，“你有事找我？”

　　苏灼睁大眼睛抬头，只看到他清晰如刀削的下颚线，冷冷地绷着。

　　她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你之前和我说，你哥他们在找我爸留下的东西，但是一直没找到。”

　　陆荒垂眼看她。

　　苏灼抿唇，声音愈发低，“其实我爸有本笔记一直在我这里。”

　　陆荒眉锋一蹙，“什么？”

　　“我爸有本笔记，用外语写的，好像是缅语，我看不懂，但是他很珍视，而且只要我妈在家，他就会锁起来。”

　　陆荒看了眼四周，学生们一到周末就归心似箭，没人注意这边。

　　“所以他死后，你就偷偷把那本笔记藏起来了？”

　　苏灼点头，眼睛深处透着惶恐。

　　陆荒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不可置信地盯了她好一会，才将震惊一寸寸收敛，“你为什么告诉我？”

　　苏灼深吸了一口气，“你经常打交道的混混头子，其实是个警察，他在旧报纸上当过背景板。你坚持走读，也是为了出校和回家方便，好给他们提供消息，是不是？”

　　陆荒注视着这个平时装的天真懵懂的小人精，脸色泛白，沉得像块冰。

　　“所以你和我说过那件事之后，我就买了本词典，本来想证实了内容之后再告诉你，但是上次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他们翻过我的卧室。”

　　小人精能忍会装，恐惧却是真的，声音都在发抖，“我不小心落了张自学单词的打草在枕头底下…舅舅找我说话，我听着有点像是旁敲侧击。”

　　她眼睛里漫上一层水光，拉住他的袖角，“小舅舅，我害怕，你救救我。”

　　陆荒眉锋沉沉压着眼尾，扣住她的手背，像是要传递给她力量似的握紧了，“那本笔记现在在哪？”

　　“就在学校，我不敢放在家里。”苏灼心底腾起几分希望，“小舅舅，你救救我，也救救我妈好不好？”

　　陆荒听到最后一句，突然冷笑，松了手指，“我可没这个本事，你妈也不需要我来救。”

　　在苏灼看来，丁滟和陆荒关系冷淡，但并没有大过节，两人就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不知为何陆荒对她总有敌意。

　　这句话她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却被陆荒一句话问住，“你要真信得过她，这个秘密论亲疏也轮不到我。”

　　苏灼深深低了头，半天，憋出一句，“可她毕竟是我妈。”

　　陆荒轻哂，“如果她知道笔记在你那，未必还记得自己是你妈，如果她同时还知道了你向警方求助，也一定不会把你当女儿。”

　　苏灼沉默着，被陆荒推进医务室，“消你的炎去。”

　　她那时对丁滟还心存幻想，直到自己也变成阁楼之花里的妹妹，被囚禁、被拷问、被谋杀。

　　后来，周绍把他们安顿在临东，陆荒把笔记交给了他。

　　再后来，陆荒叛变，这份笔记又成了他向杨云奎投诚的筹码。

　　苏控已经死了，这本手迹是独一无二的制方原件，一二六行动中杨云奎被炸死，Y型朱片随之绝迹，说明它并没有落在其他毒贩手里。

　　可现在却有一页复印件夹在了孙晓萍的课本里。

　　手机里冯彦的声音像隔着一潭深水，“苏灼，你在听吗？”

　　苏灼猛然回神，踩下刹车，将手机捡了起来。

　　她深呼吸了口气，用力将语气保持平静，“知道了，我会告诉警察，你不要和其他人说，免得引起恐慌，好，我尽快回去。”

　　挂断后，她立刻找到周绍的电话，这一次毫不犹豫地拨了出去。

　　六年前，也是他亲口将陆荒的死讯和真相告诉了她。

　　周绍说，他的名字本不该和杨云奎挂在一起，但他的遗体已经在朱山陵园和烈士们一同长眠了。

　　苏灼悲愤欲绝，远走他乡，已经很多年没再见过面。

　　但周绍仍是陆荒生前唯一的上线，也是一二六行动的领导人之一，现在能信任和求助的人只有他。

　　苏灼心脏高高提起，直到电话拨通的那一刻，重重落下。

　　可耳麦里却传来无比熟悉而低沉的嗓音，只一秒，苏灼便僵在了原地。

　　周绍的名字和他的声音同时出现，给她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苏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指慌乱点开屏幕，上面的确是周绍的号码。

　　她嗓子有点哽，“你是谁？”

　　对方也停顿了一秒，“我是周警官的下属，他在开会，手机暂时交给我保管。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苏灼却差点失声，她无措地眨眼，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事关六年前的缉毒案，所以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

　　摸到仇厉的行踪后，警方连夜赶到了拉尔乡，因为事关重大，需要当地武警协助，周绍还没从接待室出来，为免误事，手机便暂时落在了林四野手里。

　　没想到他在外面抽根烟的功夫，便接到了苏灼的电话。

　　他有一瞬间的心慌，但看到上一次的通话记录还停留在很久前，心慌便成了担忧，听到缉毒案三个字，神色顿时一沉，“你说。”

　　“好，”苏灼道，“我是来榆丰县拉尔乡援边的老师，今天早晨石庄村小的女班长突然失踪，同时在她课本里发现了一张缅语笔记的复印件。”

　　林四野腔调蓦然变了，“缅语笔记？”

　　“是。”

　　林四野大步往外走，“你现在在哪？”

　　苏灼回头看了眼车后绵延的山路，“我开车去派出所报案，刚出发四十分钟，离那里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林四野步子蓦地停住。

　　换而言之，她现在就是落单在野地里，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的绵羊。

　　他仰起头，残阳正沉沉往下坠，暮色合拢，天光在迅速变暗。

　　苏灼声音也微微发颤，“我该怎么办？”

　　林四野迅速做出了决定，“别回学校，立刻去派出所或乡政府，哪里近去哪里，能不能开位置共享？”

　　“信号不太好，我试试。”

　　“好，我马上去找你。”

　　越野车车门砰一声被甩上，掉头冲出部队大门。

　　苏灼听到耳麦里传来疯狂的引擎声，心脏咚咚直跳，也手忙脚乱地发动了车子。

　　一小时的车程此刻显得格外漫长，山路又崎岖不平，天色渐暗，苏灼打开车灯，车轮却好像轧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只听砰砰两声，车头突然失去制动，猛地往前面一栽。

　　苏灼惊呼，身体被安全带勒回原位，撞在靠背上，抬眼的刹那，脊背瞬间僵直。

　　林四野察觉到不对，“苏灼，你怎么了？”

　　苏灼没答话，脸上血色褪尽。

　　昏暗山路周围闪出很多辆摩托车灯，孙晓萍出现在前方，咽喉上抵着一把尖刀。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抓着她单薄的肩，仿佛一用力就能把她的骨头捏碎。

　　男人神情阴鸷，做了个示意她下车的动作。

　　苏灼艰难地呼吸，缓缓抬起了双手。

　　林四野急促的声音穿出耳麦，“你说话！”

　　苏灼喉咙艰涩，不敢让口型有变化，声音轻的像一缕烟，“林四野，能听到你和周警官在一块真好，但我想我去不了派出所了。”

　　只听身后一声巨响，苏灼受惊尖叫，车窗玻璃被大力砸碎，她被人从车里拖了出去。

　　与此同时，越野伴着轰鸣飞驰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