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浣皖

26、第 26 章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一窝蜂涌到河边，还有人大叫着杨三苟逼死女儿，要报官的，这也只是嘴上叫嚣而已。

　　父母逼死儿女在各朝律法上都是无罪的，最多也就在道德上谴责一下他们，实际上对父母没有任何影响。

　　像云娘的爹，是极度好面子的人，所以才处处遮掩，加上镇子上正巧要竞选十佳城镇的名誉，村里不允许有丑闻发生，种种原因才使他受掣肘。

　　如果像杨三苟这个赌徒这样根本不在乎什么面子，一心只有赌桌的人，除了骂一骂他丧心病狂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根本原因。

　　水里的莲花姐妹显然是绝望了，跳下去之后克服了求生的本能，一点也不挣扎，没几秒就沉了下去。

　　大家跑到河边只看到气泡上涌。

　　姜云看见几个面色着急的男子有了要跳下去的动作，姜云立马喊道：“七娘，救人。”

　　七娘眼疾手快，立马跳了下去，姜云动作飞快的从不远处的成衣店里买了三身衣裳，卷吧卷吧就就跑回来，正所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她跑过来时正好七娘一手一个将两姐妹救了回来。

　　刘姐和几个女的将莲花同荷花接了上来，姜云在她们上岸的瞬间就将买的衣裳盖在她们身上了。

　　七娘不用人帮，自己就上来了，姜云让她披上干衣裳，七娘点头，披上了，也暖心于姜云想的周到，虽然她是不在意这些。

　　当初做女相扑手时上身不穿衣裳，只用白色的布裹住胸部而已。

　　所以女相扑手才难嫁。

　　莲花同荷花脸色煞白，人事不知。

　　姜云连忙道：“快送她们去医馆。”

　　刘姐和另外一个看起来不瘦弱的女性一人抱一个就往医馆冲，谁知道之前没有反应的杨三苟这会儿却冲了过来，挡在刘姐她们面前，死活不让她们送莲花姐妹去医馆。

　　杨三苟状若疯癫，十分嚣张，根本不在乎两个女儿是死是活，于他而言，莲花姐妹就是他的赌资。

　　他没有人性却能窥探人性，他敏锐的察觉到在场的人中有不少是真心实意的心疼他的两个女儿。

　　所以才有了阻拦刘姐她们的这一幕。

　　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银子。

　　虽然牙婆怕了，跑了，但是这不是有人心疼嘛，卖给谁不是卖呢，他只要银子。

　　刘姐气的大骂他是畜牲不如的东西，其他人也纷纷指责。

　　也有想要强硬将杨三苟拉走的，可是还没碰到他，他就无赖的往地上一躺，大叫打人了，嘶喊着要保官。

　　这下也没人敢碰他，谁也不想进县衙大牢啊。

　　有人看不过去就问：“杨三苟，你说，要多少银子？”

　　杨三苟伸出一个巴掌，道：“五十两。”

　　这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他之前同钱牙婆说的也不过是三十两。

　　他这是坐地起价，无耻至极。

　　五十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东街之前说要凑银子，可是这也还没开始凑，一时之间谁也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银子。

　　大家无亲无故，只是不忍心，要说几两十几两的他们一家出了也就出了，可是五十两，这实在是太多了。

　　这普通百姓一年的嚼用也不过十两，足以可见这是多么大的一笔银子。

　　这时有人提议提前让大家凑银子，只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肯定是没法凑齐的。

　　眼看着莲花姐妹进气多出气少，姜云掏出荷包从里面拿出五张十两银子的银票，扔在杨三苟的脚下。

　　杨三苟也不在意姜云的态度，他此刻眼里只能看到银票。

　　姜云让刘姐她们先去医馆，自己留下拿到了莲花姐妹的卖身契之后才匆匆赶到最近的医馆。

　　她过去的时候大夫已经替姐妹俩把了脉，开了药，已经脱离危险了。

　　七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衣裳，下摆出还滴着水，脚下积了一小滩水渍。

　　姜云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赶紧回店里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再让三娘煮一些姜汤，喝了驱寒。

　　虽然现在是夏季，温度高，也要注意身体。

　　七娘见事情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也没她什么事儿了，而且穿着湿衣服确实不舒服，也就回去了，说会让三娘送些吃的过来。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刘姐没有回去，她留下陪着姜云。

　　这事儿是她跑到食肆告诉了姜云，她心里有些愧疚，她也没想到杨三苟会跟疯了似的，一点人性也没有，那么等不及。

　　更没有想到莲花姐妹性格如此刚毅，竟能做出寻死的事。

　　这一出闹的，真是心神疲惫，脑袋隐隐作痛。

　　刘姐疲倦的靠坐在椅子上，后脑勺抵在墙上，闭着眼睛，她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云娘。

　　她闭着眼舒了一口长长的气，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杨三苟这畜牲也不怕天打雷劈。乔娘还活着的时候，莲花同荷花是多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这可真应了那句话，没娘孩子像跟草。”

　　姜云静静的听着，说实话她也有些累着了，不是身体累，而是精神累。

　　刘姐是当娘的，心里感触深，一想到如果她出事了，她家那个在她去后，要卖了她女儿，怕是死了也要半夜找他。

　　好在她夫君是个疼爱孩子的爹，家里儿子女儿一视同仁，就没有偏心眼过。

　　“云娘，今天真是对不住你，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姐这心里是真过意不去啊。”刘姐睁开眼睛扭过头看着姜云，随后垂眼继续道：“大夫说了，她们没事儿了，就是呛了水，晕过去了，幸好送来的及时，将肚子里的水按压出去了，这呼吸也就顺畅了。”

　　过了许久似叹息一般：“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又要死人了。”

　　姜云搜了搜太阳穴，淡淡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了，我既然决定要收下她们两个在我店里干活，就不会见死不救。银子，再如何，也比不上人命珍贵，日后再赚就是了。”

　　姜云她受过高等教育，实在没有办法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见死不救。

　　又安静了。

　　姜云想，这真是一个令人操蛋的世界啊，父母可以随意卖孩子而不用受到惩罚。

　　“云娘。”三娘提着食盒从进来了。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床上躺着的孪生姐妹脸上，事情她已经听七娘说过了，过后只觉得一股火在心里憋着，无处发泄。

　　又觉得她们二人的遭遇令人唏嘘，又高兴她们从此以后就摆脱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爹。

　　“云娘，刘姐，我送晚食过来了。”

　　三娘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指着其中两道菜特意点出来，道：“这两道菜是周哥让我一道送来的。他本来是想自己来的，我说反正我也要送晚食给云娘，就一道带过来好了。”

　　刘姐笑了笑：“他的厨艺比我好，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他做的，孩子们也更愿意吃他做的饭菜。云娘，你也尝尝你周哥的手艺。”

　　姜云过来拿着筷子吃了一口，味道确实可以。

　　周哥虽然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身子不好，但是为人却很体贴，知道自己做不了重活，就将家务活包圆了。

　　“刘姐你先回去吧，周哥在家担心了。”姜云开口道。

　　刘姐的确不可能在这陪一晚上，她也不放心家里。

　　“行，姐待会儿就回去。”

　　三娘走到床边仔细的看着莲花和荷花，苍白的面孔看的人心酸。

　　她小声道：“等你们醒了，一切都好起来了，未来也会越来越好的。”

　　说替她们掖了掖被角。

　　吃完了饭刘姐又叮嘱了几句就回家去了。

　　留下三娘和姜云。

　　昏暗的室内，灯火一闪一闪的跳跃着。

　　“云娘，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待会七娘也会过来。”三娘看姜云脸色不好，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姜云摇摇头：“我不放心，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三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

　　起身拎着食盒转身要离开，走了两步，停下，微微侧头：“云娘，没事儿了。”

　　姜云勾起嘴角，看向她：“我知道。”

　　屋内有安静下来。

　　姜云将胸中憋闷的郁气狠狠吐出去，过了一会儿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床上躺着的两个人，眼中黑暗跳跃，晦涩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七娘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坐在姜云身边。

　　姜云：“这么晚了，医馆的门还没关吗？”

　　七娘：“之前三娘回去的时候同守夜的大夫说了一声。”

　　“甜甜睡了吗？”姜云又问道。

　　七娘笑着道：“那丫头知道今晚同三娘睡不知道有高兴，我来时她正在三娘床上来回折腾呢。”

　　七娘握住姜云冰冷的手，低声细语道：“不要怕，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我们能做的就是努力适应它。”

　　姜云垂目看着自己有老茧的手指，幽幽道：“我怕有一天会丢了真正的自己。”

　　是的，姜云怕自己有一天不得不被这个世界同化，失去了“姜云”这个人的特质，成为姜云。

　　七娘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么恐慌，但是她能做到不放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