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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九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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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是真的难受,但是总有人贪得醉时那几分似是而非的自由。
叶雨生是被飞鸟叫醒的,它在他脸上留下了白色的不明半流体,他打个哆嗦从地上爬起来去洗脸刷牙,伸个懒腰一身的骨头劈啪作响。
“卧槽疼疼疼!师兄啊!今个早上咱们吃什么?”叶雨生吐掉口中刷牙用的竹盐,朝着隔壁嚷嚷。
回应他只有耳畔呼啸的山风。
“啧,我竟然忘了,也罢……”回房换一身白色的锦衣,褒衣博带,拎着一个箩筐下山去。一路上唱着可以用鬼哭狼嚎形容的歌谣,路过几个坟头,也不怕招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临了临了走到山脚,还坐在最后一个坟头上歇了歇脚。
也不怕里面人晚上来找。
除去终南山的农夫,或者说终南山水稻终结者这个身份以外,其实他还是个卖药的来着,背篓里是酒葫芦和前日挖来处理好的草药,终南山下是个很小很小的城镇,叫郦城,打仗碰不到这里争权也碰不到这里。
朝代换上多少辈和这里都没什么关系。
也能算一句与世无争。
“呦,今个儿的药材贵了一钱呢。”把药材往医馆一丢,接了账上伙计递来的钱,数了数,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来。
说实话,您摸着下巴笑得真的很猥琐。
伙计也没把吐槽说出口,上次吐槽这货种不出粮食,结果挨了他一顿打,到现在屁股还疼着呢。
“涨钱了是好事啊,今年药材卖得好,供不应求,干脆就涨了价钱,当家的仁善,也不愿意涨的太厉害,所以到公子这里,就涨了一钱,公子可也别嫌涨得少。”
其实这算是废话,你就算是少给了这位爷银子,估计他都不会去查,更何况是多给。
“这倒是好事,能让我多买二两酒。”他笑的没心没肺,背着背篓朝着城西的酒馆而去。
“公子慢走。”伙计在他身后吆喝,他也没回头,举起手摆了摆算是告别。整个郦城都知道这位爷卖完那点儿价格不菲的药材第一件事就是去城西的酒馆买上一壶酒,他这一路上遇上了几个熟人,一路的招呼打过去,还和几个大姑娘小媳妇说上了几句俏皮话。
他模样生的实在是俊,又是终南山上下来的,哪怕是个十足十的草包,也足以让他在这小城镇上被叫上一声“公子”。
城西的酒馆卖得最好的酒叫“醉春风”,酒馆的老板娘不知名姓,因为是卖酒的,借了这么个谐音,人便唤她一声“九娘”。
据说她的相公去京城考功名,这一去,就是十年。
有人说她也不知道她在枯等些什么,她的夫家八成是做了别人的乘龙快婿 ,见识了京都的繁花似锦,谁还会记得这小小郦城的糟糠之妻?
也有人说其实她早已死了心,京都离郦城算不得远,女子出门不便,可花上几钱银子托人去打听个人并不难。虽然无人得见,可或许她早已是知晓了自己那有情人不会再回来。
其实在叶雨生看来,说九娘是糟糠之妻实在是违了良心的,岁月从不败美人,他远远地就看见窈窕的女子倚在门边,给过路的书生端上一碗水。
“妾身的夫家也是如公子这般进京赶考去了,如若公子见着了他,烦请公子帮我向他问声好,让他在外面记得加餐饭……”其实九娘年纪估摸还不到三十,但是在这个时代,三十都是有孙儿的年纪了,所以她的容貌,该用上风韵犹存这个词。
那样艳丽的姿容,怎么都和糟糠打不着干系。
“九娘!给我打壶酒!”叶雨生远远地招手,倒是热情。
一副和人家很熟的样子。
“叶公子来啦?怎么不见傅公子?”见来人,九娘露出抹笑来,她指间握的是细细的烟杆,点燃了吸上一口,烟雾缭绕里他看不清她的眼。
“他啊?穷疯了去京城找富婆了。”他笑起来眼角那颗痣簌簌而动,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经人。
远在京城的傅久寒狠狠的打了个喷嚏,身旁人露出关切的神色,他摆摆手:“怕是舍弟在骂我,没事的。”
倒是坦然。
“这天下怕也只有你会这么说傅公子。”九娘也笑,招呼着伙计接了叶雨生的酒葫芦,去给他打满店里最好的醉春风:“傅公子那是为了家国大义去京城,南山先生的名号如雷贯耳,哪里会缺那些无用的银钱。”亲自把酒葫芦交给叶雨生,又送走了那个书生。
书生临了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长身玉立的少年,恍惚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口问上一句:“这位夫人,您夫家姓甚名谁?您告知了在下,在下也好去打听不是。”
“瞧妾身这记性,竟然是都给忙忘了。”九娘一拍额头,露出个带了两分羞涩的笑来,“妾身夫家啊,姓夏,名谨言……若公子在京都见着了妾身夫家,还恳请公子带上一句——三郎一日不归,妾身便等上一日,情意韧如那蒲苇……”情到深处,却是拿了帕子拭去眼角珠泪,烟雾缭绕间,那艳若桃李的女子,甚至能让他想起那话本里的女妖。
书生道了晓得,便再走上进京的路途。
叶雨生意味不明的看了九娘一眼,突然就笑了,“正好师兄也去了京城,若他见着了谨言兄,怕也是会替九娘你带个安好的。”言罢便拎着酒葫芦往回走,远远的九娘听见他唱起什么如花美眷什么似水流年。
歌声竟然有那么两分缱绻的意味。
她突然就有些冷。
于是她又把烟放入了口中,缭绕的烟雾被呼吸又被吐出,她可以握住的那只手,已经消失了十年了,她再怎么回忆,也记不起那温度的一星半点。
叶雨生晃晃悠悠的回终南山,却见自家门口跪了个大活人。
他愣了愣,怀疑是自己喝高产生了幻觉,于是决定从这个人身上过去,来破除“幻觉”。
于是他被绊倒在了地上,脸着地那种。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人会来这么一出,终南山成名已久,出来的哪个都是搅动天下决定废立的大人物,叶雨生整的这一出实在是智障了点,一时间他都怀疑自己走错了山头。
“你谁啊?”叶雨生也懵了,终南山这鬼地方,现在除了他就剩那几个坟头,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在下蜀黎,前来求见南山先生。”蜀黎俯身下拜,叩首到了地上,可谓是做足了低姿态。
“可是南山先生昨天就下山去京城了啊?讲道理,他傅久寒出山那一刻,该知道的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兄弟你消息可真的有点不灵通啊。”他昂首饮酒,斜眸瞧了他一眼,“还是说你是抱了什么侥幸心理,觉得你在这里跪几天,就能感动我们名震天下的南山先生放弃他的抱负,从京城回来跟你走?”又是一口酒:“你脑子进水了吧。”
“君王失道,兄……南山先生不是不知晓,为何还要为虎作伥!”蜀黎似乎是很激动 ,吓得叶雨生蹦出去好远。
“你激动也别对着我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终南山真正能办事的只有我师兄,再往上就是我埋在后山的那些师傅师祖师娘,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你对着我嚷嚷也没用不是。”叶雨生两手一摊,光棍的毫不脸红:“要不你跟我去后山我把我师父挖出来给你,让你一展你的抱负?”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蜀黎其实还是个少年人,看身形甚至还比叶雨生单薄一点,估计是也没怎么见过世面,或者说也没怎么见过叶雨生这样的无赖,一时间只是气得浑身发抖,却没什么可以反驳的话。
叶雨生也不管蜀黎幼小的内心到底受到了什么伤害,仰首又是一口酒,推门回了自己卧房,刚进去又伸出头来:“对了,你跪错方向了,我师兄住隔壁那个院子!”然后便“砰”一声甩上了门,只留蜀黎懵懵的看着房门。
这特么的叫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