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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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六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堇嬛坐在琴案前，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琴弦，顿时发出一阵零碎而清脆的琴音。她看着窗外，神色难辨。
琴案上放了封信，上面就讲了两件事：二姐顾堇姮的婚事因司马亦谦公务繁忙延期到端午举行，同时，从樊中来接她们的人也很快就会到了。
从云隐寺回来已经有好几日，那日夜艾为凤嫔之写了张药方，吃了确实颇有起色。然而，堇嬛也没忘夜艾同她说的，最好也就是撑到秋天。
叹了口气，拂袖起身一件一件收拾自己的东西。
忙碌了一会儿，也终于无事可做。
堇嬛打开门走到凤嫔之房门口，见她正在看书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凑到凤嫔之面前叫了句“娘”。
凤嫔之笑着放下书：“怎么走路都这样没声没息的。有事吗？”
堇嬛顿下来朝她眨眨眼睛：“就是来看看娘。”
凤嫔之脸上更温柔了，摸着堇嬛的头笑说：“马上就十七了，怎么还这样小孩子气。”
“嗯，我要一直小孩子气，一直陪在娘身边。”
“傻姑娘。”
樊中的人次日就到了江南，堇嬛她们十八日便启程北上。
从江南到京城樊中路途遥远，要先经水路逆流而上到离樊中不远的阳黔，再从阳黔经陆路到樊中，这是最快的路程，然最少也要个十来天。
堇嬛扶着船桅看着宽阔的江面，微风轻轻吹动她散落的发丝。素白的束腰刺绣长裙显得她身形消瘦修长，裙裾被风扬起，远远看去有种不真实的飘然世外的感觉。
在她身后不远处，正好也有人在看着她。
因为稍微有些晕船，凤嫔之一直是在船上房间里休息。在船上连续待了五日，很少进食，本就瘦削不堪，此时更加显得形销骨立。
堇嬛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凤嫔之，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人总是容易被别人鲜亮的外表所吸引，却不会记得去感觉他们内心里更深刻的东西。
堇嬛的父亲顾乾十八年前辞官经商，不久前官复原职，是皇朝睿帝钦点的右相。顾乾有大大小小六房夫人，凤嫔之是三房，堇嬛是顾乾的第四个孩子。
然而由于凤嫔之的不得宠，所以堇嬛十六年来过得也并不如意。
顾乾对堇嬛关心甚少，凤嫔之就更不用说。她们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般锦衣玉食，反而却要承受更多的令人不堪的东西，比如说排斥，比如说流言和白眼。
“嬛儿……”凤嫔之这时有些虚弱地睁开眼睛，见堇嬛皱起的修眉心里有些难过。
“娘，你醒了。饿不饿？”堇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明媚美丽，却有化不开的悲伤隐藏在眉梢眼角。
凤嫔之摇摇头，掀开被子下床：“嬛儿，陪我到外面走一走吧，躺得太久身子有些发酸。”
“好。”
溟河是皇朝的一条人工运河，连接南北水运，同东西走向的昱江、楚江共同构成皇朝的水运网络。
江水清澈，风吹过泛起一圈一圈漾开的涟漪。有大只的白色水鸟时不时低飞而过，羽翼丰满的翅膀在水面上划出一道痕迹，随水流渐渐扩大。江面上船只往来，繁忙而热闹。
“还有两日便到黔阳，再乘车两三日便可到樊中了。”堇嬛看着远方，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渺，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
“是嘛。”凤嫔之只是点点头，微眯着眼睛看着岸边缓缓倒退的山水，竟然许久都没有变换过姿势。
堇嬛也不再说话，静静的不知道看着哪里发呆。
船抵达黔阳码头时，已经是傍晚。
考虑到凤嫔之的身体，堇嬛并不急着赶路，便遣人找了间客栈休息一晚。
用过晚饭后，凤嫔之突然全身发热，咳嗽时还咳出了血。
堇嬛着急，吩咐了碧衣几句就去找大夫。只是此刻天色已晚，街边的店铺除了酒馆客栈都打烊了，要找一家医馆谈何容易。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条大街，心中的不安和害怕已经膨胀到了极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浓重的夜色，堇嬛只觉得有些双腿发麻，像是移动不了分毫。
“姑娘，你没事吧？”
堇嬛转身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人提着一盏灯笼慈祥地看向自己，眼神温和。
“老人家，这附近有没有医馆？我娘病重……”
“有有有，我知道。姑娘跟我来吧。”老人说着便在前面带路。
堇嬛喜出望外，快步跟上老人。
暖黄的灯光顿时驱散了黑暗，将石板的路照亮，有几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蛾子，腾腾地直往纸糊的灯罩上扑。
堇嬛看着越来越偏僻的巷子，不禁有些疑惑：“老人家，这医馆还有多远？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就快到了，姑娘别急。我看姑娘不像本地人啊。”老人呵呵笑了几声，继续在前面赶路。
“嗯，我从江南来。”
“哦。江南好啊，怪不得姑娘出落得这样标志玲珑呢。”
堇嬛强牵了下嘴角，眼里尽是焦急。
又穿过几条弄堂，老人在一个四合院门前停下来，伸手扣了几下门。
“老人家，是这里么？这不像是医馆……”
老人突然回过头来，门被迅速地打开，里面走出几个精壮的男子，笑得阴鸷。
“呵呵，我没说这是医馆啊。”老人眼神顿时转为犀利，朝那两人一横眼便甩袖走进了四合院内。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堇嬛有些害怕地后退，看着面前不怀好意的两人，此刻才惊觉自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其中一个人直接捞过堇嬛的脖子，用一块帕子捂住了堇嬛的嘴巴。堇嬛奋力挣了两下，便昏死过去。其中一人将堇嬛扛起来，闪身进了院子关了门。
又是冗长的梦境。
桃花盛放，落英缤纷，有清越的琴声悠扬动听。流水潺潺，暖风习习。堇嬛走在铺满了落花的草地上，面前的景象美得太不真实。似乎到处都起着浓浓的雾，朦胧又美丽。
她循着琴声往桃花深处走，便听到有人在柔声弹唱《梅花落》。
中庭月，西厢雪。鞠一丈红尘软香，手中落梅殇。
伤似离愁，恨亦离愁。落红先辞春，残香渐短相思长。
堇嬛呆呆看着眼前美丽温婉正抚琴的女子，觉得熟悉又陌生。
柳叶修眉下一双水灵的大杏眼，鼻若悬胆，精致小巧的唇。不是凤嫔之又是谁？只是凤嫔之早已不再这样年轻美丽。
“娘……”
女子抬起头笑着看向堇嬛，眼里还是一贯的温柔如水。可是不知怎么，看着看着凤嫔之却哭了。眼里的水珠因为承受不了重量而滑出眼眶，在白皙的脸上划出一道水痕。
凤嫔之又朝堇嬛摇了摇手，然后转过身，往桃花更深处走去。
“娘……娘，你要去哪里？别走……娘……”
堇嬛只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看着凤嫔之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的恐惧突然无限放大，全身都剧烈颤抖起来。
“娘……”
堇嬛坐起身来，脑袋沉得厉害，眼前仿佛还是凤嫔之离开的背影。
伸手拂上脸颊，才发现早已经被眼泪濡湿了。
“小姐，您醒了啊。”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端着脸盆推门走进来，见坐在床上发呆的堇嬛脸上的泪痕一时像是受了很大惊吓：“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堇嬛看着面前单纯的小丫头笑着摇摇头，此刻才突然记起昨晚的事，看向小姑娘的眼神里顿时多了些防备。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叫千怡，是少爷吩咐我来伺候小姐的。”千怡看着堇嬛，怯怯地回话。
堇嬛对于昨晚上离奇的遭遇，有些疑惑，怎么也想不通。“少爷？”
“怎么，小美人儿醒了这么着急想见我？”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语气轻佻，斯文的脸上却有种令人厌恶的气息。
堇嬛蹙眉看着那男子，眼里全是愤怒：“你是谁？是你派人抓我的？”
“呵呵。小美人儿不要这么着急知道我是谁，说出来会吓坏你的。”那男子走过来，笑着用手中的折扇挑起堇嬛的下巴：“好一个江南美女，恐怕我府中的姬妾都不及你分毫呢。”
堇嬛打掉他手中的折扇，直视他：“我不管你是谁，你这样强行挟持良家妇女，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小美人儿，王法在我这里没用，因为我就是王法。”一张病怏怏却笑得很是自大的脸瞬间在堇嬛眼前放大，说不出的讨厌。
“你最好快放了我，不然你会后悔的。”堇嬛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眼里不漏丝毫怯色，只有厌恶和戒备。
男子挑起嘴角阴森一笑：“放了你我才会后悔呢。”他捏过堇嬛的下巴，两人的距离极近，她甚至可以看到倒映在男子瞳孔中自己苍白的脸。
“千怡，还不快给小姐梳洗一下，吃了早饭，我好带小姐回樊中成亲啊。”说完还锐利地瞟了眼一旁吓得全身发抖的千怡，摇着扇子走了出去。
堇嬛见他走了，才掀开被子走下床。从窗口往外看，是个简单的小院子，应该就是昨晚上被迷晕的地方，只是院里有好几个面目可憎的黑衣人一动不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看刚刚这人的嚣张程度，大概不是财大气粗就是权势滔天。
突然想起凤嫔之的病，脸上又尽是忧色。自己一夜没有回去，娘和碧衣一定会着急的，还有娘的病……
轻叹一口气，手指按上胀痛的太阳穴，心里始终无法平静。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