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猫城堡》末世查理

3、第三章 梦之逆流

　　宽大的窗台，细细雕刻着古老繁复的花纹，却又因为年代久远，精美的纹路除了在时光洪流中留下一声叹息，无法再留下任何地老天荒的美丽。
　　卡洛斯躺在窗边的躺椅上，在静谧的夜里温柔浅寐。窗帘没有拉上，亮得让圣者发慌的月光铺在他的身上，暴露在夜色里的姿态使他看起来如同被绑上祭台的祭品，他却安谧柔和地微笑。
　　窗外紫罗兰花海荡起微微细浪，香气幽幽而来。
　　弥斯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安静柔和的卡洛斯。古老窗户外面隐于黑暗幽雅迷惑却不幸沦为背景的紫罗兰花海。幽凉夜风吹动卡洛斯衣角翻飞成蝶羽的弧度。
　　像是天地中的美丽都振翅而来。
　　弥斯愣了下，又立即欢跳着跑过去，娇小的身躯如小猫般灵活。她眨了眨湖绿色的大眼睛，踮着脚扑到卡洛斯怀里。
　　卡洛斯被惊醒，修长的手指揉向眼角，半路却停下，看向怀里的女孩，惊愕道：“弥斯……？”
　　同样是他的天使，同样是百合般皎洁的容颜，同样是拥有他温柔的人，却不是梦境中那美丽神秘如同紫罗兰般的女子。
　　卡洛斯微微低垂了眼睫，掩住眼底的痛楚。他抬起头来，温柔笑着说：“弥斯，又不乖了哦。”
　　小小的人儿嘟了娇嫩的嘴唇：“人家哪有？爸爸答应了人家要陪人家玩，自己却在这里睡大觉，爸爸坏！”
　　卡洛斯温柔看着小女孩的委屈撒娇，好脾气地笑笑：“好，是爸爸不对。爸爸陪弥斯玩好不好？”
　　弥斯的眼中轻而易举地溢满了欢乐。她抓着爸爸的袖子，在他的侧脸上留下响亮的一吻，“爸爸最好了！”
　　弥斯的笑如同天使降临人间的抚慰，绿色的眼睛清澈仿佛一泉流动的水，没有丝毫杂质，一望见底。
　　就像他的她，那美丽却过早消逝的女子。

　　粉色的百合花床铺，弥斯抱着熊宝宝睡得正香。短短的金色卷发翘翘地搭在脸上，粉色的绸被下一只不安分的脚伸了出来。
　　窗户开了一扇，清凉的夜风鼓动起白色天鹅绒窗帘，白色飞鼓的窗帘像是一只不安飞翔的蛾。
　　挣扎，却徒劳被冰凉的夜风穿透了身体。
　　弥斯在冰冷的夜色中惊醒，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冰凉，像是没有温度的生物。
　　她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向兀自舞动不止的窗帘，做了片刻的思想斗争后，打着哈欠下床走到窗台边，正要关上窗户时，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楼下城堡外的紫罗兰，却蓦地怔住。
　　远方是晨曦的微光，花海在朦胧中微微荡漾。在一片紫色的虚幻中闯进来一袭黑衣。
　　侵入者却是瘫倒在地上，被花海埋没，他趴伏在花上没有丝毫动静。
　　片刻后他双手撑地勉力撑起身体，弥斯一眼看见了他的脸庞。
　　紫罗兰般妖艳的面容，紫罗兰般魅惑的瞳仁，还有紫罗兰般透明微紫的泪水。
　　他的表情像是画布上布满了五彩缤纷的颜料，最终却隐入一片沉重的夜色。
　　一袭隐没了山川，平原乃至世间万物的夜色。

　　多年后，弥斯再想起这一天的夜晚，充斥脑海的永远都是漫如烟火的紫罗兰，一袭黑衣的俊美男子跌堕其中，恍惚如同被花海灼伤。
　　明明是魅惑的紫眸，却悲伤得如同用花汁捣成的毒药，生生抽紧人的五脏六腑，让人绝望。
　　这是一个被花海杀死的男子。
　　——这就是弥斯•维特尔•艾德森对森伊•曼猫的第一印象。

　　在阳光下变得脆弱的身体和灵魂，无法承受紫罗兰花香般的，流下了眼泪。
　　许多事情，不是因为忘记了，不是因为时间太过长久，不是因为没有了热情失去了激情，所以不再回想。
　　而是因为，根本不敢去回想。
　　记忆当中的影像，被悲伤和仇恨深深隐藏的面容，在这片如同火焰的花海中，无所遁形。
　　“哥哥，”一个稚嫩的，带些怯怯的童音在他前方响起，“哥哥，你不舒服吗？”
　　这样怯弱的声音，却生生把森伊从幻境中拉扯出来，他仍旧低着头，许久后才冷漠地说：“走开。”
　　弥斯委屈地撇撇嘴，“可是这是人家的维尔兰特啊，人家还没有问哥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维尔兰特？森伊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小女孩，却在这一瞬间呆住了，只能怔怔地望着女孩儿娇嫩的脸庞和清澈的湖绿色大眼睛。
　　明明已被他封死在深渊的记忆嘲笑着破土而出，像是贪婪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身体，狠狠撕扯。
　　森伊几乎眩晕。
　　他克制着血族对于阳光本能的恐惧，抚摸着女孩儿姣美的面容，眼睛中的神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甜美地笑：“人家叫弥斯，哥哥叫什么嘛？”弥斯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淡紫色的丝帕，踮起脚尖触到森伊的脸颊，笨拙地擦拭他脸上残留的泪，“听人家说过，漂亮的人哭了，连天使都会心疼呢。哥哥这么漂亮，上帝一定不喜欢哥哥哭泣呢，现在上帝爷爷一定正在伤心呢~”
　　“弥斯……”
　　森伊皱了眉，紧紧咬住颤抖的唇，原本因为阳光变得苍白的下唇霎时充血，如同蔷薇般盛开，娇艳地轻易能蛊惑任何一个人类。
　　弥斯，弥斯……Myth……神话，这就是你最爱的女儿么？我亲爱的……欧奈！
　　他眼神中痛彻骨髓的恨意烧灼着弥斯碰触他脸颊的小手，弥斯受惊吓般倏地收回手，怯怯道：“哥哥……”
　　森伊深吸一口气，脸上重又挂上了魅惑众生的笑容，他持起弥斯的右手，低头温柔亲吻：“我的小天使，夜色充盈大地时最好不要外出哦，行走在黑暗中的暗夜种族最渴望的就是你的鲜血以及灵魂。”
　　弥斯闻言睁大了眼睛，恐惧地望着森伊泛着暗红光芒的紫色瞳仁。明明已经惧怕到了极点，却拼了命也无法转移视线。
　　森伊的眼眸，是塞壬的歌声，蛊惑任何擦肩而过的灵魂。
　　“光是一杯醇美的酒，暗夜之族却是裂痕累累的酒杯，因为光有了生存的意义，却承受不住光的质量，而你的血，却是修补裂痕的伤药。”
　　“天使蔑视暗族，却最容易在夜色里被暗族撕碎。天使的纯白羽翼，让暗族滋生用鲜血染红的欲望。”
　　像是染血的紫水晶，被夜色浸润的眼瞳湿润却幽深，轻易取走人的灵魂。
　　“这纯洁的处女之血，能够让多少冰冷的血液沸腾呢，亲爱的……”
　　“唔！”森伊突然皱紧了眉，苍白的脸色仿佛已经透明，前一刻还红润的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不得不移开了胶着的视线，他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咬牙低声喘息着。
　　弥斯却恍如瞬间惊醒，大睁的眼睛还未褪尽恐惧，却尖声叫道：“哥哥！你怎么了？！哥哥！”说着手忙脚乱地用手帕拭去森伊额角的汗水。
　　森伊吃力抬头，看向女孩儿泛红的眼眶，咬咬牙，摇晃着站起身体，不发一语向花海边缘跑去。
　　弥斯惊愕地看向仓皇逃开的身影，不假思索地追了过去。
　　晨曦的力量越来越强，森伊抓着衣襟的手已经变得透明，他因充满血丝而显得通红的双眸透出绝望的恨意。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牺牲了母亲才苟延残喘的身体不能就这么死去！
　　弥斯吃力地在花海中奔跑，视线中跌跌撞撞的身影却越来越远，她急得红了眼睛。
　　天边银色圆月在晨曦的侵略下蒙了一层雾气，像是年轻血族因疼痛而湿润的眼眸。
　　弥斯跌倒在紫罗兰的花朵上，紫色花汁溅在阳光般璀璨的卷发上，乍看如同将要干涸的血液。
　　花海边缘，森伊跑过拐角，一件斗篷劈头而下。他惊愕抬头，看见的是永远温和的面容。
　　米莱伊•麦科沃尔裹紧了森伊单薄的身体，叹息道：“真是胡闹啊，森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