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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光明不照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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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玛教堂坐落在青崖镇与里瑞克城的交界处,是一所古老的教堂。
希玛——天堂里的理想之都,主色调是毫无杂质的白,圣洁得让天使都自惭形秽。
传说,这个希玛教堂和里瑞克城的圣浮里亚大教堂都是天国的降影,守护天使依次是拉斐尔和米迦勒。
两者一是风之天使,一是火之天使,天国副君。
森伊站定,抬眼望着高台上巨大的十字架,深夜的教堂一片冷清,只有万千的烛火照耀着这个神圣之地。
他静静地望着十字架,摇曳的烛光在他的脸上留下疏忽不定的暗影。他的紫色眼眸一片静默。
悠扬的回声回荡在空旷的教堂里,脚步声由远及近,缓慢而有序的声音一点点变得清晰。
森伊转过身,望向冗长的走廊。
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老人缓步走来,胸前挂着银质的十字架,右手举着烛台。
他的步伐缓慢但是坚定从容,像是静静停留在云端的悲悯神祇。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虔诚地站在十字架下的男子有着一双妖异魅惑的紫瞳,夜色中幽深的紫色像是被露水打湿的紫罗兰。
他将灯笼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双手叠放在胸前,缓缓地说:“愿主与你同在,我的孩子。”
森伊亦是双手叠放,温和而虔诚地躬身说道:“打扰您了,怀尔德神父。”
怀尔德神父脸上的笑容和煦,有着让人心情平和的力量。他把手臂伸向一旁的雕花木桌,温和的说:“孩子,来,坐吧。无论有什么烦恼,我们仁慈的主都会庇护你。”
“有劳了,怀尔德神父。”森伊温柔的笑了笑,坐在了木桌边,神父随后也坐在了他的对面。
森伊却忽然陷入了沉默。这突然的沉默仿佛在他俊美的面容上笼了一层美丽却晦暗的光。
像是在烛光下,盛开一朵光华黯淡却柔润的花。
森伊仰起比花更耀眼的容颜,轻声说:“神父,您说,当一个人过于长久地沉沦黑暗,那么是否光明就会舍弃他,像是当年万能的神舍弃该隐?”
神父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年青人,终于看见了他妖艳媚人的紫眸深处的晦暗绝望。他摇摇头,温和说道:“孩子,上帝是仁慈的,没有永久的罪孽,也没有全然无光的黑暗,伟大的耶稣用他的生命为我们的罪孽换得了救赎。即使是创世伊始成为人类最早原罪的该隐,仁慈的耶和华也并未舍弃他,反而赐给他无人匹敌的力量,成为世间食物链的最顶端。”
森伊沉默地听着,良久才苦涩地微笑:“神父,您知道我是什么了,是么?——今年是第一百四十九年,再过一年,我便再也无法步入这圣堂,无法安然地沐浴圣光,到那时,就算不被上帝抛弃,又有什么分别呢?”
“孩子,圣堂在你的心中,圣光、天堂都在你的心中。只要你的心还有善念,通往上帝的路就永远不会断裂。”神父缓缓地说,“我曾经听人说过,就算一个人背对光明行走,他也是站在光明之中。”
森伊神色微动,原本魅惑忧伤的紫眸透出孩童般的清澈纯净。他笑得单纯无辜:“神父,您作为教堂的管理者,风之天使的地上代行者,为什么不杀了我,反而听从我的告解?”
“孩子,你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拉斐尔殿下代表七德行中的温和,并不主张杀戮以及暴虐。”神父的神情依然温暖慈祥,“就算是生于黑暗,行于黑暗,亡于黑暗的血族,只要并未泯灭人性中的光明,殿下也是主张和谐共处。所以孩子,你并不属于猎杀的对象。”
“我明白了,因为我行于黑暗却向往光明,从而无法融入黑暗,更由于我身为血族却不能摄取血液,所以您并不担心让我继续存在于世?”
怀尔德神父摇头,“不,仅仅是由于你对光明的渴望。作为血族,你如果背弃光明,你会舒心许多。而你不,”神父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断言,“你是最悲伤的血族。”
森伊睁大了眼睛,紫眸里暗沉的痛楚若隐若现。
空旷的教堂,数亿万计的蜡烛,火焰侵袭的空间里,森伊永远是十九岁少年的身体单薄得可怕。
这就是他的绝望,从死亡的一刻起,就日日夜夜吞噬他的绝望。
拥有看见过去能力的神父看着血族少年隐于黑暗的眼角,语气里丝丝缕缕地掺杂了怜悯:“快回去吧,孩子,天,要亮了。”
森伊愕然抬头,宽大的菱形彩窗后面依稀有晨曦的微光,这看在他淡紫的眼里,却是刺目的灼热。
神父起身,吹熄了蜡烛,瞬间黑暗下来的教堂形成了对黑暗种族特殊的庇护。
森伊匆忙站起,却丝毫没有折损语气中的真挚:“我该走了,谢谢您,神父。”
“愿主与你同在,我的孩子。”
或许是由于阳光的热度,优雅悲伤的血族迷失了方向,不再跳动的心脏轻而易举被幽暗迷幻的香味迷惑,于是,走了与曼猫城堡完全相反的方向。
力量的流失,如同被蚂蚁从四肢到躯干细细啃噬。森伊脸色苍白,即使努力也无法维持飞行的平稳,在空中努力挣扎了数秒,最终却像是被斩断翅膀的妖精跌堕而下。
记忆里幽雅致命的香味却充斥四周,恍惚如同一场从未散场的梦境。
在日出之前的短暂眩晕中,森伊模糊了双眼,全身因为太过致命的熟悉感微微颤抖。
双手撑的地上,是湿润微香的泥土,以及因为挤压而湿濡的浅紫色花汁。
身前身后,包裹他单薄的身体和浓黑色风衣的是,一望无际的紫罗兰花海。
维尔兰特,Violet——紫罗兰,是森伊·曼猫一百四十年黑暗旅途中唯一的一点光,却也是九年来时时浇淋在身上永不熄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