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月》池木栖

10、快递

　　好歹是共事了一年的同事。
　　高歆雯也知道舒珈是个脸薄的人，见她这会儿一本正经地坐在办公桌前，不愿细说这些事。
　　大概率就是不好意思聊下去了。

　　于是，高歆雯笑着凑上前，“我虽然没结婚，但我和我前几任男友的性生活经验，应该还是比你多一些。珈珈，你要知道男人过了25就跟60没什么区别了。在这方面，我们女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
　　这是能直接说出来的吗？

　　舒珈惊了，然而眼前的高歆雯还在继续她的虎狼之词：“珈珈，我知道你是一个道德感高的人。但像你老公这种情况，经常不在家的，你还是有很多办法可以对自己好一点的。比如买个那什么……”

　　“雯雯，我突然想起来我上次还有个样本没有分析，我先去趟实验室。”
　　舒珈连忙出声打断高歆雯。
　　生怕她往下再说一些更限制级的话，舒珈头都不敢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高歆雯看着舒珈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无辜地眨了下眼。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有什么不能聊的？

　　高歆雯大大咧咧惯了，只觉得舒珈的性格还是太容易害羞了。

　　平时老公在国外就没什么性生活，嘴上还不敢说一说聊一聊，疏解一下。

　　这样下去……怕不是会憋出病来？

　　高歆雯越想越细思极恐。
　　她顺手抓起办公桌上的手机，把自己之前买过的、觉得好用的好物又加了一份在购物车里。
　　幸好她之前帮舒珈在网上买过一些东西，上面还存有她家的地址。

　　高歆雯将收货地址换成舒珈家里，然后利落地付完款。

　　不带一秒犹豫。

　　算了。
　　高歆雯不禁长叹了口气，看在舒珈人好，平日里也挺照顾她，上个月她生病还陪她去医院的份上。
　　她就做一回好人吧！

　　……

　　在实验室躲了一上午。
　　舒珈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跟高歆雯再碰面。

　　由于通勤时间接近一小时。
　　舒珈中午通常都不会回槿园吃饭，每天不是在研究所的食堂里解决，就是点外卖。
　　来回跑很折腾，她嫌麻烦。

　　虽然她只需要坐车，但麻烦别人的事她也不好意思一直做。

　　这几天下雪。
　　天气很冷，舒珈考虑到外卖送过来要不少时间，到手都凉了，便跟着高歆雯下楼，去了楼下食堂吃饭。
　　“诶珈珈，最近网上有个新闻你看了没？”

　　见高歆雯不再提及上午的事，舒珈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舒珈听着高歆雯一路聊到食堂。
　　走进食堂，两人打好午餐后就近找了个位置，刚坐下没多久，詹华青也出现在了食堂门口。
　　她在窗口打完饭菜，扫视一圈食堂，笔直地朝着舒珈她们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我怎么感觉詹老师在往我们这边走？”

　　舒珈：“你感觉没错，的确是朝我们这边来的。”

　　“不是吧？詹老师以前不都是她老公送饭过来的么？今天怎么来食堂了……”
　　没等高歆雯说完，走到她们跟前的詹华青打断了她：
　　“小舒，你们对面这位置是空的吗？”

　　詹华青今年四十三岁。
　　是她们动物研究所的老研究员了。她在鸟类研究上有着非常杰出的贡献，曾任明大生物系教授，期间发表过的国际研究论文及论著数不胜数。
　　早些年受詹华青培养和提携的后辈，不知道有多少。

　　而他们现在，也都成为了鸟类研究及保护的重要力量。
　　因此，高歆雯在面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时，总是不自觉地精神紧绷。
　　哪怕詹华青本人性格随和，很好相处。

　　“没人没人，詹老师您坐吧。”

　　舒珈看着站起来回话的高歆雯，也跟着起身。

　　詹华青被她们两人过于“隆重”的行为弄得无奈一笑，她将餐盘放在桌上，随后挥手示意道：
　　“我就是找个空位吃个饭，你们吃你们，不用管我。”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事不能真这么干。

　　高歆雯跟舒珈对视一眼，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自然地将话题引到詹华青身上。
　　刚张嘴，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邵俊明端着餐盘出现在她们面前，他也不问座位是否有人，向詹华青打过招呼后，径直坐了下来。

　　完全无视舒珈和高歆雯两人。

　　“……”

　　高歆雯一看到邵俊明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碍于公众场合，她没像平常那样把情绪摆在脸上，只是笑脸盈盈地望向对面的詹华青，将刚才想问出口却被突然出现的邵俊明打断的话，问出了口：
　　“詹老师，我听说您……”

　　谁知道刚开口，又一次被邵俊明打断了。
　　“詹老师。”
　　邵俊明认真说道，“有关细嘴杓鹬的各项数据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但关于潜在栖息地的预测，我这边还有一些问题。”

　　“你说说看。”

　　詹华青听到邵俊明要说的事与研究相关，她表情立马认真了。
　　食堂人多，声音也嘈杂。
　　却一点都不耽误詹华青和邵俊明两人的谈话，他们边吃着午饭，边低声交流着。

　　言语间用的全是专业术词。

　　舒珈没参与讨论。
　　只是默默听着两人对话，尤其是詹华青说的每一个字。
　　她都认真地记在了脑子里。

　　高歆雯瞥了邵俊明一眼，掏出手机给舒珈发消息：【旁边那么多空位，他一看詹老师跟我们坐在一起，马上就贴过来了。】

　　舒珈就坐在高歆雯身旁。
　　她一低头拿手机，舒珈便用余光看到了。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高歆雯。
　　舒珈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高歆雯指着她掌心的手机，示意她看消息。

　　对面的詹华青还在认真交流，根本分不出心思理会她们。
　　舒珈偷偷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高歆雯消息中代指的这个“他”，舒珈当然知道说的是邵俊明，她无奈地勾了勾唇，打字安抚道：
　　【算了。】
　　【有他和詹老师说话，雯雯你也不用拼命找话题了。】

　　自从四个月前，高歆雯和邵俊明他们在子课题中起过争执后。
　　两个人就互相看不顺眼到现在。
　　高歆雯觉得邵俊明时常狗眼看人低，不知道在高傲什么；而邵俊明则认为高歆雯脾气太差，太过蛮横无理。

　　彼此之间带着偏见，自然水火不容。

　　舒珈作为一个旁观者，其实觉得他们之间都是很小的事。

　　但显然两个当事人不这么认为。

　　【看见他这张脸，我饭都吃不下了！】
　　高歆雯的消息又发了过来，这次她后面还跟着一个“暴怒”的表情包。
　　表情包上燃烧的火苗莫名戳中了舒珈的笑点。

　　她忍着笑意，不由得多安抚了高歆雯几句。

　　一直到吃完回去的路上，高歆雯都还对这事耿耿于怀。
　　不过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午休在办公室刷了两个抽象的视频，转眼就把邵俊明给忘到了脑后。

　　下午五点。
　　舒珈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她向高歆雯道别后，便准时下班了。
　　走出研究所大门，陈正就在街边等着。

　　舒珈钻进暖烘烘的车里。

　　她看着前排的陈正，询问道：“陈叔，贺途下班了吗？”

　　“先生下午两点多就结束工作回家了。”

　　舒珈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晚上回到家。
　　罗蓉已经备好了一桌子晚餐，舒珈跟贺途吃过饭，先去庭院里消了会儿食。

　　等回来，舒珈看贺途坐在客厅里观看晚间新闻，便也跟着坐下，在一旁开始完成昨天小林老师留给她的插花作业。

　　完成作业后，舒珈把照片发了过去。

　　得到小林老师的评价和修改建议时，快晚上十点了。
　　临近舒珈的睡觉时间，她按照建议做了最后一轮修整，然后才安心地收起手机。贺途看她结束了，也干脆地关掉了电视。
　　两人一起上楼，一起回主卧。

　　主卧的浴室有两个盥洗台。

　　但舒珈在里面洗漱时，贺途只是在外面等着。
　　等她简单洗漱一番、换上睡裙，敷好面膜，他才走过去。

　　比起睡前步骤繁多的舒珈，贺途要简单得多。
　　没等一张面膜敷完，他就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昨天晚上的先例，舒珈今天淡定了很多。

　　做完最后的护肤步骤，她将房间里的灯熄灭。

　　……

　　隔日一早。
　　两人准时准点从床上醒来。

　　昨天晚上他们似乎都睡得比较老实，谁也没有“越界”，晚上睡前是什么样，早晨起来就还是那样。

　　与昨天不同的是，贺途今天一天都没有工作安排。
　　所以舒珈用完早餐就独自出门上班了。
　　待在研究所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对于舒珈来说，工作是一件既快乐又痛苦的事。

　　快乐是因为她从事的工作是由自己的兴趣发展而来的。

　　至于痛苦——
　　大概是兴趣转变成工作后，理想与现实带来的冲突。

　　她喜欢动物。
　　却不喜欢那些过于枯燥的数据分析。

　　可偏偏整个冬天，她们需要做的事都和这脱不开关系。

　　一上车，舒珈就累倒在座椅上。

　　陈正看她疲惫的脸色，就知道舒珈今天的工作量估计很大，便识趣地没说话，只是默默无言地开着车。

　　回槿园的路上，陈正接到了贺途打来的电话。
　　为了方便驾驶他的手机一直连着车载蓝牙，电话一接通，后排的舒珈就看了过来。
　　“陈叔。”
　　贺途的声线偏冷，他问：“你回槿园了吗？”

　　“在路上呢。”

　　“舒珈也在么？”
　　听见贺途这个问题，陈正下意识看向坐在后排的舒珈。

　　舒珈往前坐了坐，“我在。”

　　“你在就好。”贺途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我打你电话你没接，我以为你今天晚上要加班。”

　　被贺途这么一说，舒珈拿起手机才发现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我上班开了免打扰。”
　　舒珈有些愧疚，“你找我么？”

　　贺途“嗯”了一声，“你在网上买了东西么？”

　　舒珈愣住，“没有啊。”

　　她上周确实在网上的购物软件里逛了逛，但都只加入了购物车并没下单。

　　“家里刚刚来了你的快递。”

　　“我的？”

　　“嗯。”贺途说，“上面填的是你的名字。”

　　“可是我没买东西。”

　　“也许是别人送给你的礼物？”

　　舒珈实在好奇，“那你帮我拆开看看？”

　　“好。”
　　贺途应了下来，他把手机放至一旁。

　　没多久，传来一阵拆东西的细微响声。
　　快递包装打开后，车内却陷入了诡异般的沉默。

　　等了几秒。
　　舒珈见贺途还是不说话，忍不住问他，“里面是什么呀？”
　　“……”

　　短暂的安静后，手机那头的贺途突然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