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未醒》落叶丝羽

66、第66章

　　芷鸢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迷糊之中看到床旁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早。”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线，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只见他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弄着她垂落在枕头上的发丝，她不由得一下子清醒过来，抓着被子往后缩了缩：“乔镜……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怎么，一觉醒来，你就把昨天的事给忘了？”乔镜浅浅地笑了笑。

　　芷鸢嘟嘴道：“我指的是……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里啊……”

　　“不可以吗？”他嘴角挂着一丝坏坏的笑意。

　　芷鸢感到自己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当然不可以！……这是我的房间——你不能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跑进来啊！”

　　“不公平，你明明都趁我睡觉进过我的房间了。”乔镜似笑非笑地微微皱眉。

　　芷鸢别开双眼，嘀咕道：“那是你带我进去的好不好……别说得好像我对你图谋不轨一样……”

　　乔镜轻轻地笑了笑：“我只是怕我现在是在做另一个梦，所以我才忍不住过来确认一下的。”

　　芷鸢这才注意到，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好看。她记得，一开始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很少笑。他最近笑得越来越多了，她很喜欢看他微笑的面容。

　　她有点看呆了，她的脸颊热热的，她眨了眨眼，嗫嚅道：“你先出去，我换身衣服，待会儿我带你去四处走走吧。”

　　“好。”乔镜轻轻地笑了笑，他听话地往门外走去，轻轻地把门带上。

　　他双手抱胸地悠闲地倚靠在门外等着。不一会儿，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他松开双手，侧身看着已换好衣服的芷鸢，和他以往所见的作为净魂师时的她穿的战裙不一样，此时的她穿的是一身轻盈飘逸的嫩柳色罗裙。

　　他正思索着要说点什么，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她突然朝他伸过手来，她牵住他的手，微笑着说：“我们走吧！”

　　而下一秒，只觉一阵微风环绕着他的周围，他不知不觉被卷到了另一个地方，等微风逐渐散去，眼前事物再次清晰之时，却见周围已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色。

　　芷鸢把他带到了自己平日里修炼的柳树旁：“这里就是我修炼妖法的地方。”

　　即使已到了目的地，乔镜仍然拉着她的手不放：“嗯，这里的风景很美。你修炼的时候，我就在树下等你吧。”

　　芷鸢看着乔镜的双眼，内心犹豫了一下，而下一秒却果断地扑到他的胸前，一脸委屈地蹭到他的怀里，缓缓地说：“乔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很喜欢你的……”

　　乔镜呆了呆，然后笑着说：“要是我不知道这个，我为何还会特意来这儿受罪？”

　　芷鸢又嗫嚅道：“你也知道，我恢复了柳儿的记忆，柳儿喜欢的是沈大哥……”

　　乔镜微微蹙眉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就好像下一句就要赶我走似的。”

　　芷鸢抬眼看着乔镜：“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作为贝芷鸢，我喜欢的只是你……”

　　乔镜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我来这儿，可不是听你纠结这些的。”

　　“哦？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芷鸢知道他答应过她只要一有机会，就一定会过来见她，可是仍然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她不由得好奇地问。

　　“那还用问，当然是把你占为己有。”他一只有力的手又把她抱得紧了些，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芷鸢内心感到暖暖的甜甜的，却又突然有一阵抑制不住的苦涩逐渐袭上心头：“可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内心却感到内疚……我觉得很对不起沈大哥……很对不起柳儿……”

　　乔镜安抚道：“没事，我会想办法的。”

　　芷鸢用清澈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乔镜带笑的双眼：“哦？你有什么办法吗？”

　　乔镜笑道：“我自然是没有的，但我们可以找闻宴先生问问。”

　　芷鸢眨了眨眼：“可我最近都没在梦之结界那儿醒来……”

　　乔镜不以为然地解释道：“也许是因为限制被解除了，若你不想去，是不用在那边醒来了。“

　　“限制被解除了？我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由得叹了口气：“闻宴先生又没告诉我……”

　　若让芷鸢选择，如果不需要过去，她自然是不想去的，尤其是因为她知道即使过去了也见不到乔镜了……所以，自从乔镜说要走了，她就一直都不想在那边醒来了。

　　乔镜又轻轻地笑了笑：“晚上我们一起去找他。”

　　“可是……你还能进去吗？”芷鸢记得闻宴先生说过，只要身在结契所在的时空层里，契约就无法解除；那换句话来说，若实体不在结契所在的那个世界了，那契约就自动无效了。而乔镜如今所在的世界，并不是他结契时所在的世界，因此，按理说他已经不再是净魂师了。

　　“若我直接穿回到原来的世界，我就带不走这个的……”乔镜从胸口处掏出那块熟悉的琥珀玉佩，“但我是用禁术绕道过来的，若想再进去，依靠这个还是可以的。”

　　芷鸢听后，心中不由得又充满了希望——热衷于各种非法禁术的闻宴先生，找他帮忙，肯定会有办法的……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俩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们了——我好高兴哦。”闻宴微笑着说。

　　芷鸢知道，他高兴的不仅仅是这个……但她还是忍住没说出口。

　　乔镜坐在芷鸢的梦之结界里的草地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到她这边来，以前，都是芷鸢到他那边去的。

　　“办法当然是有的，不过，芷鸢姑娘你现在的穿币远远不够哦。”闻宴又继续道。

　　芷鸢也料到他会这么说了……乔镜都耗尽了他所有的穿币，才得以用禁术穿越到她目前所在的世界里，而她现在所要办成的，也并不是什么简简单单就可以达成的事。

　　既然不够，她就等着闻宴先生自己提议。毕竟，她很清楚闻宴先生的德性……

　　“不过，若乔镜再次和我结契，我相信很快就能还清这笔账的。”闻宴脸上保持着不变的微笑。

　　“……”难得他愿意赊账，芷鸢还是免不了觉得无语。

　　“好。”却没想到乔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是……”芷鸢一脸担忧地看着乔镜，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契约，她也一样不受限制了……

　　乔镜淡淡地笑了笑：“既然要打，我自然是要陪着你的，难道不是吗？”

　　“嗯……”芷鸢抿着嘴，轻轻地点了点头。

　　“呵呵，那可真是太好了！那待会儿我们就在另一边进行结契仪式吧。在那之前，我就先告诉你们该怎么做吧。”闻宴脸上的笑变得更灿烂了。

　　“其实说难也不难，操作的原理，就是要把你们俩其中一人的记忆和所承载的部分感情抽离出来，然后那道魂魄依附在新的躯壳里，那你和柳儿就可以同时存在了。柳儿转世之后，躯体为人，而恢复了妖法之后，芷鸢姑娘你的躯体，其实也不完全是人类了，实际上是被妖附身的存在。因此，你只要用剥离开的具有妖法的魂魄把自己化为人形，那一具躯体，完全可以作为妖继续存在。”

　　芷鸢思忖道：“那意思是，只要把记忆抽离开来，作为人类躯体的我，是会继续作为净魂师而存在吗？然后柳儿，就只是恢复成为柳树妖吗？”

　　乔镜听出了蹊跷，不解地问：“怎么，难不成你想作为妖而存在？”

　　芷鸢摇了摇头：“也并不是……可是，无论是柳儿还是朦胧，都是希望她能转世作为人而存在的……而我的话，当然不在乎作为妖而存在，只是，我也不想让柳儿代替我做净魂师……我想让她拥有人类的躯体，然后同时，我作为妖，仍然可以作为净魂师而存在……闻宴先生，你说这样可以吗？”

　　“呵呵……这个嘛……”闻宴笑眯眯地说，“我当然可以改变一下咒术让你试试。不过，费用会更贵的哦。”

　　“那就这么办吧。”没等芷鸢细想，乔镜已经帮她作出了决定。

　　第二天醒来之后，芷鸢对乔镜说：“乔镜……你为什么要这么甘愿冒险……继续当净魂师，总避免不了要死……”

　　她虽然很高兴乔镜为了她留下来，还有陪她一起战斗，但她还是不由得心里不是滋味。

　　乔镜不以为然地说：“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做？既然要冒险，就只有一起冒险了。我也不是觉得好玩才选择继续做净魂师的。而这次，我就更不能轻易死去了。我知道自己不是最强的，也总有比自己更强的人存在。不过，只要保证自己不死，能撑到第二天，就足够了。这样的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好，我相信你。”她也不再多说，笑着走上前去紧紧地把他抱住，瞬间又用妖法把他们俩一齐传送到了那棵柳树之下。

　　她觉得，以后若有乔镜一直陪在她身边，无论是遇到再厉害的意魂也好，又或者是被更厉害的除妖师追杀，她也不会感到害怕了。因此，无论是作为净魂师也好，作为妖也罢，她也更不能轻易地死去。

　　乔镜在那棵柳树周围，按照闻宴先生的指示，画了一个琥珀阵法。

　　他盘坐在柳树下，双手紧贴于树干之上，而隔着树干，芷鸢则坐在柳树的另一面，双手同样立掌于树干的另一面。他们俩闭着双眼，嘴里默念着不同的咒语。

　　不一会儿，柳树闪着淡淡的绿光，而柳树周围的琥珀阵也同时发出了微弱的光芒，逐渐变亮，继而慢慢地旋转，像是旋风一样的一阵琥珀光围绕着柳树转动；而芷鸢身上也闪烁着橙绿交织的光芒，那道光芒逐渐被中间的柳树吸附过去；她感到一股强烈的力量无形地拉扯着自己，整个身体似乎像是裂开一样，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她额头微微冒汗，口中仍不停地默念着咒语，直到身体的光芒完全被柳树吸附过去，而她的躯体内部瞬间像是被撕裂一般，被抽干了力气后晕厥了过去。

　　柳树周围的琥珀阵的光芒也逐渐消逝而去，只剩乔镜仍然支撑着念动着咒语，他身上闪烁着琥珀光芒，而柳树里聚集的两股力量也在激烈地碰撞，试图融为一体，待斗争停息之后，一切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乔镜慢慢睁开双眼，似乎等着什么事情发生。

　　他知道，芷鸢恢复妖法后，借助柳树的灵力修炼不足一年，要再次依靠柳树化为人形，是很勉强的事。若不使用琥珀力，或许他需要再等上99年才可以再次遇到化为人形的芷鸢。

　　但他毕竟还是人类，他可活不了那么久。

　　但是，既然闻宴保证了这个注入琥珀力的禁术是可以让她提前化为人形的，他相信只要不出差错，就肯定没问题。

　　他把晕倒在一旁的、现在应该是只拥有柳儿的记忆的芷鸢扶了起来，让她靠睡在柳树前。

　　接着，他又站起身来，把右手手掌放到柳树上，内心似乎在和她对话一样，催促着她快点醒来。

　　而先醒来的却是靠睡在一旁的柳儿。

　　她用和芷鸢一模一样的声音开口道：“乔大哥。”

　　听到她那熟悉的声音这么叫他，他不由得怔了一下。他睁开双眼，看着这张属于芷鸢的脸，却不再是她的女子：“柳儿姑娘，你还记得我？”

　　“嗯，我当然记得，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被抽离干净的。”她甜甜地笑着说，“不过，对你的感情，好像已经被抽离得干干净净了。现在的我，就只留下了对朦胧公子还有沈大哥的感情。”

　　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少记忆被留住了，他也只是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柳儿又笑着说：“我陪你一起等她。放心吧，她向来没什么耐心，不会让我们久等的。”

　　柳儿从柳树上拔下一根柳条，在发间缠绕编织着，似乎是想恢复前世时候的发型。没有了妖法的她，已经没办法轻易地用妖法随意变化发型了。

　　果然，等柳儿把前世的发型恢复完整后，才没过多久，柳树又闪出一阵橙绿色的光芒，光芒逐渐向外聚出一道人型来，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和芷鸢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乔镜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担心眼前这个女子会不记得自己一样，不敢开口叫她。

　　芷鸢看了看自己慢慢化成人的身体，然后又左右看了看，只见旁边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笑着唤了她一声：“芷鸢妹妹。”

　　芷鸢犹豫地开口道：“柳儿……姐姐？”

　　突然多出一个双胞胎一样的姐姐，还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一时间还是有点不习惯的。

　　“你终于醒了。”柳儿笑着走上前去抱住了芷鸢。

　　芷鸢也笑着抱住柳儿，随即又转过头看了看一旁呆呆地看着她们俩的乔镜。

　　柳儿轻轻地在芷鸢耳旁说：“放心吧，我对他已经一点感觉也没了。”

　　芷鸢自然是知道的。

　　就像柳儿对乔镜一样，她对朦胧的记忆也所剩无几，对他的感情也已经被抽离得干干净净，残留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未依附任何感情成分的记忆。而对沈濡朦的印象，也只是一个欣赏的诗人般的单纯的存在罢了。

　　芷鸢不好意思地看着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柳儿道：“柳儿姐姐，要不，我先送你回烟云居吧。”

　　柳儿也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虽然有点远，我还是自己坐马车回去吧。”

　　芷鸢笑着说：“我送你也就一瞬间的事，你不想快点见到沈大哥吗？”

　　柳儿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嗯，好吧，那就麻烦妹妹你了。”

　　芷鸢又转过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乔镜：“呃……乔镜，你先等等啊，我送柳儿一程，马上就回来……”

　　“嗯。”只见乔镜轻轻地对她点了点头。

　　芷鸢把柳儿送回到了她所居住的院子里。

　　柳儿握住芷鸢的双手，用明亮的眼眸看着她的双眼，轻声道：“芷鸢妹妹，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好。”

　　芷鸢笑道：“说什么谢呢，你就是我，若没有你，我也不会存在于世，要谢的话，也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呀。”

　　柳儿也倏尔一笑：“这次你走了，你还会再回来看看我们吗？”

　　芷鸢笑着说：“当然啦，我们肯定会回来的。”

　　柳儿：“你不去和沈大哥道一声别吗？”

　　芷鸢：“嗯……还是算了，我不想让乔镜久等了。”

　　柳儿心有不舍地轻轻点了点头：“好，一有空你一定要回来看看我啊。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躯体也不方便出门旅行，要找你也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何处才得以重逢……而我们，应该大多数时间都会待在这岛上的。”

　　芷鸢许诺道：“放心吧，以后我会带筱秋回来的，还有玖儿妹妹、墨墨，她们虽然不认识你，但你也还记得她们吧？我也想好好地把她们介绍给你认识。”

　　柳儿继而又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好，那一言为定了。”

　　芷鸢又回到柳树那边，只见乔镜双手抱胸地闭着双眼，悠闲地靠在柳树前站着。

　　“我感觉你又在盯着我看？”他蓦然睁开双眼，只见芷鸢的脸就在他一寸远的距离前。

　　“可是不看你，我该看什么好呢？虽然这四周的景色是比你好看多了，毕竟是我幻化出来……嗯？”

　　乔镜漫不经心地凑上去吻了她一下，笑着问：“嗯？然后呢？”

　　芷鸢红着脸，眨着眼说：“呃……忘了……”

　　乔镜轻轻地笑了笑：“小事不记得也罢。只要你没把我忘了就好。”

　　芷鸢嘟着嘴道：“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乔镜：“毕竟你是被分离出来的个体，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缺少了些什么，那可怎么办？我还是有点担心的。”

　　芷鸢：“感觉我这副身体，也和人类时候没什么两样……该记得的还是记得的……而且说起来，我现在是妖，如果不出意外，我会活得比你久，我以后也不会忘记你的……倒是你，你还是人类，你若死了，扔下我一个人在这边可怎么办？”

　　乔镜：“呵呵，不如到时候再问问闻宴先生吧。”

　　芷鸢：“啊，也对，那还是先不要担心这个好了……那我们走吧，不如我们去找筱秋吧，她还没见过你呢，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乔镜耸耸肩：“无所谓，你想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

　　芷鸢又皱了皱眉：“要不还是先去找墨墨吧？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乔镜无奈地笑了笑：“嗯，不过不必这么急。我忘了把穿币换银两了，所以现在仍然是身无分文。你也没带银两吧？”

　　芷鸢摇了摇头。

　　“我可不想流落街头，要不我们明天再启程吧。在山里至少还可以住你幻化成小屋的山洞，到了城里，没有银两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况且，你不吃饭没关系，我可不能饿肚子了。”

　　“嗯……乔镜……虽然你说的话听起来很正经，不过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暗暗地谋划着些什么啊……”芷鸢盯着乔镜，一脸认真地问。

　　“哦？你说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开始懂我了？”

　　“呃……乔镜……你没有妖术，在这边你可没办法欺负我的……”

　　“呵，你那点妖法，能耐我如何？况且，我在那边也没欺负过你好吧？仔细想想，都是你在占我便宜。”

　　芷鸢不假思索地眨了眨眼睛：“呃……有吗？”

　　乔镜轻嗤道：“不许耍赖，我可是有好好数着的。来日方长，你可得慢慢偿还。”

　　“你还记着数啊？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小气……喂……乔镜……”

　　他一把把她抱起，不等芷鸢做出挣扎，就又热切地凑上去吻着她的嘴唇，他内心虽然早已迫不及待，却仍然不急不慢地朝不远处的小木屋那儿走去，毕竟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如愿以偿地把她占为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