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未醒》落叶丝羽

56、第56章

　　红叶诗词大会这天，整个边岸城都会进入不夜城的状态，即便是到了午夜也会灯火通明，一直会持续到天明方才熄灯。

　　今年入选的佳作，会像往年一样挂在守岸庙里，让前来庙会的宾客们投出最受欢迎的一首。

　　任何前来拜访守岸庙的人，都可以从庙门口处的方丈那儿领取一片红叶，拿着枫叶投到自己最喜欢的一首诗前的小箱子里，收获最多红叶的诗，即可夺魁。夺魁的诗人，不仅可以垂名历史，还会被赐予一座府邸作为奖励。

　　此时的守岸庙已是人山人海。筱秋已不知跟着颜翊枫去了哪儿，芷鸢只好一个人逛着。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从人群中挤过去，走上前去，叫住了他：“绝律。”

　　只见如歌缓缓地回过头来，微微笑道：“你恢复记忆了。”

　　芷鸢点了点头：“是的，多亏了那片叶子……谢谢你。”

　　如歌轻轻地摇了摇头：“那是我该做的。”

　　他们俩走到了庙后无人的树林深处，芷鸢拿出了那片仙枫叶：“沈大哥……他真的没办法恢复记忆了吗？”

　　如歌摇了摇头：“他已经无法恢复仙体了。他曾经为仙的记忆，是刻在仙灵里的。”

　　芷鸢看着手中的叶子：“可是……我通过这片叶子，也恢复了自己曾经为妖的记忆……”

　　如歌：“那是因为你的妖灵及妖法还没有完全被抹灭，可他却不同。就算他通过这片叶子，也只能看到叶子里所呈现的那段记忆。虽然是他的故事，但还是像体验别人的故事一样，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芷鸢又问：“你……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柳儿了吗？”

　　如歌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毕竟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我一直都不知道你转生到哪里去了。我在现世的各个角落都未曾寻得你的踪迹，想必是尚未转生吧。没想到那一日，你就和秋姑娘突然出现了。后来你的气息有点奇怪，非仙非妖，我也解释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只要对濡朦没有危害，我也不必做什么。”

　　芷鸢轻轻地笑了笑：“没想到你居然会下凡一直陪着他呢……”

　　如歌轻嗤道：“我在仙界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朋友，一个人在天上也怪无趣的。”

　　芷鸢又小心地问：“你也一直没告诉他关于他前世的事吗……”

　　如歌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失去了前世的记忆，对朦胧来说，或许是遗憾的。但我想，他应该是不会感到后悔的。毕竟，他最后还有机会再见到芷鸢姑娘你，朦胧若是知道了，也肯定会很高兴的。”

　　芷鸢对此只是沉默不语。

　　如歌又说：“他失忆了，但他的灵魂仍然是朦胧，他对你的喜欢不会因为转生后失忆而改变。因为你仍然是同一个人，我是这么认为的。在遇到你之前，他的世界里就只有诗的陪伴，他遇到你之后，你走后的那些天，他内心不安，辗转难眠，也只有我明白为何会如此。我除了默默在一旁守护，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芷鸢轻声说道：“你也是很喜欢朦胧，才这么做的吧……我做的远远没有你做的多……如今我恢复了记忆，又该如何面对沈大哥才好……”

　　如歌负着手，缓缓地走着：“我也不是指望得到什么回报才这么做的，只要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就够了。他一直都在等你。就算转生了，也改变不了前世未了的心。我觉得，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一开始，我还是有点怨恨天南帝君的，不就是用了次禁术么，用得着这么死板无情吗。反正天界我也呆腻了，就干脆在朦胧转世后，也下凡来找他算了。其实后来仔细想想，帝君念在旧情，特意安排让朦胧转生到柳岸岛有名的诗府沈家，而不是别的什么不相干的地方，其实也算是仁慈用心了。”

　　芷鸢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会回到这里，果然是因为前世的羁绊，诗的牵连……”

　　毕竟，他们俩都喜欢诗词，也都喜欢上了同一首诗。

　　那是他写的诗，写给她的诗。

　　可笑的是，相识之时，他们俩对这却全然不知。

　　他们可以惬意地分享读诗后的感受，还可以畅聊对各种事物的感受……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被带偏了，已经不确定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了……

　　沈濡朦博学多才，性格温和，和他在一起，真的让芷鸢感到很舒服很安心。

　　以前芷鸢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沈濡朦的帅，直到恢复记忆后再次看到他，倒是想到合适的词了，他那是带着仙气的帅。即使已是凡人了，他似乎还是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清新脱俗的仙气。

　　他们俩看完了最后一首诗后，沈濡朦问：“芷鸢姑娘，你是否已经想好要投给哪位诗人了？”

　　沉思了一阵后，芷鸢点头道：“嗯，想好了。”

　　沈濡朦微笑着问：“哦？是谁呀？”

　　只见芷鸢把手上的红叶伸到沈濡朦面前。

　　“芷鸢姑娘，你这是……”沈濡朦看着她手上的红叶，吃惊地问。

　　芷鸢笑着说：“虽然沈大哥没参赛，但我觉得，你要是参加了，必定会夺魁的。”

　　她明明没有看过他写的诗，为何会如此确定？沈濡朦也笑了笑：“那我手上的这一片，也送给芷鸢姑娘你吧。”

　　他们俩互相交换了红叶。芷鸢从他手中拿过红叶时，触碰到他手指的瞬间，已不再有那种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了。或许是因为已经恢复了记忆的缘故吧。

　　她拿着红叶，心里想着，她会被那首诗所吸引，不知不觉产生的对诗人摘柳客的迷恋，果然是前世的作祟……

　　“你昨晚又没来。”再次回到梦之结界，乔镜再次见到芷鸢之后，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又开始想我了？”她记得之前也这样调戏过他。

　　以为他又会像之前一样对她的话不理不睬，没想到他却答道：“倒也没有。”

　　她最近觉得乔镜有的时候很不坦诚，这时，她是不是该反着听才是？

　　她不由得会心一笑道：“是吗？我也一样。”

　　乔镜给芷鸢伸出了一件武器，这个武器看起来，很像是他第一次借给她的那把长枪，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她拿到手中，却感到很轻。“咦？”她不由得好奇地看着乔镜，似乎想让他解释些什么。

　　只听乔镜淡淡地说：“毕竟每个人使用武器的习惯都不一样，还是要顺手点才好用。”

　　她发觉，这把长枪是改用了极轻的金属制成，把手上的涂漆触感也很舒适，长短的比例也很适合她娇小身形的发挥，就像是给她量身定制的一样；镜子标志旁还刻了些古怪的纹理，就像是他自己用手刻的……

　　他现在自己手上拿的那把与这把极其相似的，才是之前借给她的那把。

　　芷鸢不由得甜甜一笑道：“看样子，今天我们是要用同样的武器打意魂咯？”虽然首先想到的是情侣款，但幸亏她这次脑子没欠缺，觉得还是不要这么三番五次玩闹般地调戏他得好……免得他又误会……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这次的意魂在镇子里跳跃的身影。这是一个长着猫耳朵和狮子尾巴，牙尖眼厉的意魂。因为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为了方便称呼，就随便称呼他为猫耳男了。

　　猫耳男往树林那边跳去。他们发现，树林确实是意魂很喜欢藏匿的地方。除此之外，也只有躲在人类的家里了。但猜想到意魂仅仅是为了找个地方躲藏，很少会花那么多时间去和人类打交道；他们为了省事，还是觉得自己到深山野林里去找藏身的地方会简单得多。毕竟要和人类混熟，首先白天都得醒来，他们耗费的魂力会更多。由于他们是日夜颠倒的生物，这样白天耗尽了体力，晚上就不可能有精力去行动了，要对付净魂师也只怕是更力不从心。

　　在猫耳男还未躲进树林之前，就被乔镜给拦住了，芷鸢也在后面阻止他逃走，一前一后对他造成夹攻。

　　但这个意魂的身子十分敏捷，根本没办法伤到他，他还用尾巴甩起一阵阵旋转的泥沙，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形。

　　不远处的树林里，乌子沙站在一棵树上，在他一旁站着的是朱璃。他们远远地看着树林外这两位净魂师对付一个意魂的激烈场面。

　　“二对一还真不公平，你过去帮一下李锚吧？”乌子沙的声音低沉而阴郁。

　　朱璃语气柔中带坚：“好，我去帮他。不过你答应我，不要打乔镜的主意。他是我的人，若他要死，也只能是由我亲自动手。”

　　乌子沙靠在树上，沉声说道：“随你喜欢。不过，你不觉得，他身边的那个女孩是我们的阻碍吗？你若不先把她处理掉，他肯定不会愿意加入我们的。”

　　朱璃：“我听漓少说过，若净魂师未修炼成特殊的体质，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就更好对付了。但乔镜还不能单独行动，现在留着她，还有用处。”

　　乌子沙不屑地合了合眼：“呵，漓则是根本不想她死吧。”

　　朱璃：“虽然我对她的死活无所谓，你和她又有什么仇？为什么那么希望她死？”

　　乌子沙歪了歪嘴，缓声道：“漓则为了她求情，我有点吃醋了，不行吗？”

　　朱璃不解地看着乌子沙：“你什么时候那么在意漓少的感情生活了？你该不会对他……”

　　乌子沙又一脸不屑地歪了歪嘴：“呵呵，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吗？”

　　“……”朱璃知道他明确地说过，他喜欢的人是自己，但她觉得那只是为了占有，而不是真的喜欢。就像他其实想控制漓则一样，其实是害怕多余的人会阻碍到他罢了。

　　他说过，自己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意魂，只有她这样优秀的意魂才配得上他。而漓则存活得似乎比他还长，听说和他实力不相上下，知道的事也比他多，所以是很适合做他左右手的人。他把漓则称为自己的兄弟，但漓则似乎却不这么认为。

　　朱璃语气强硬地说：“我先过去了。你在这呆着，别过来插手。”

　　虽然她在别人面前会显得一副娇柔的样子，但是，她唯独在乌子沙面前，会表现得很强势，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撑住自己的气场，这样才不会对他感到畏惧。

　　朱璃轻柔的身形像风一样飘到芷鸢面前，还未见她现形，就看到一条带刺的玫瑰藤鞭缠住了长枪的尖端，两者互不相让地拉扯着，芷鸢紧紧握住长枪不放手，用力找到角度割断藤鞭。

　　乔镜看清朱璃后，吃惊地睁大了双眼：“阿璃？！……你在做什么……”

　　朱璃咬了咬唇，冷冷地道：“你也在伤害我的同伴，我就不能伤害她了么？”

　　乔镜手持长枪的动作僵持在半空，怔怔地看着朱璃。

　　朱璃和芷鸢的武器相缠，但也在对话之时互相停住了。朱璃又开口道：“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和他过不去？”她趁机朝李锚使了个眼神，“你快走。”

　　见乔镜迟迟未再出手，李锚见机会意地点了点头：“多谢副首领前来相救……”说完，他迅速抽身离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林里。

　　乔镜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难不成，你真的是站在乌子沙那边的？……这怎么可能……”

　　朱璃手累了，收回了藤鞭，淡淡地说：“你可知道，净魂师也三番五次试图杀我，也未曾对我手下留情。你又是否知道，他救过我很多次？在他眼里，他才是代表正义的那一方，而净魂师就是他的敌人。”

　　乔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呵……他救过你？……”

　　朱璃用娇柔带冷的语气说：“是的，不然我现在早就死了。”

　　乔镜冷漠的脸上似乎看着有些痛苦：“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朱璃娇厉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忽见乌子沙突然出现在她身旁，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满地蹙眉问：“你过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不要插手吗？”

　　乌子沙摊了摊手：“你那么久不回来，我就不能担心你过来看看？”

　　只见乔镜突然把枪尖恶狠狠地对准了乌子沙。

　　朱璃见状，移身挡在乌子沙面前。

　　乔镜冷冷地怒视着她：“走开。”

　　“怎么，你连我也要杀了吗？”朱璃突然柔声问道，语气和前一秒对乌子沙的态度截然不同。她心里想着，你不是他的对手，我这是为你好。

　　枪尖仍然一动不动地定在那儿，芷鸢可听到乔镜的呼气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

　　朱璃语气淡淡地说：“如果不动手的话，我可要走了。”然后她又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人说：“子沙，我们走吧。”

　　乌子沙斜斜地勾嘴笑了笑：“好，我听你的。”

　　走回去的路上，芷鸢把武器伸出给乔镜：“呐，还给你。”

　　乔镜直直地走着：“你武器那么少，这把也送给你吧。”

　　“哦……那谢谢了……”芷鸢抿了抿唇。

　　“那我走了。”乔镜无力地说。

　　芷鸢没去看他，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