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未醒》落叶丝羽

55、第55章

　　柳儿并不在乎自己修行的深浅，她就是喜欢这样的活法，她还涉世未深，化为人型之前就一直长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山里，从未遇到过坏人，心思很单纯。

　　因为修为不足，化为人型后，她饿的时候就只吃些树林里的野果充饥。朦胧一开始也陪她吃一些，后来慢慢地会从集市里买些菜回来做给她吃。

　　柳儿也慢慢学到了人类吃的食物是如此的复杂，同一种食材就有好多种做法，而且火候也很讲究。渐渐地，她也开始跟着朦胧下山去，一开始她有点害怕，总是躲在朦胧身后，她对镇子里的一切新鲜事物都感到懵懂好奇，时间久了，胆子也开始大了点后，她也会一个人偷偷下山去探险，不仅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人类的习性，也为了让自己更融洽地和朦胧生活在一起。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朦胧也不是很清楚凡人的习性，他也同样是为了更像凡人，而常常到镇里取经去的。

　　柳儿从一个街边小饭馆的大婶那里学了好几道菜，大妈还告诉她男人吃什么会比较滋补，柳儿不太明白滋补有什么用，也许就和有利修炼一样吧。不过只要是大妈说是好的，那做给朦胧吃就不会有问题的。

　　她学会了道红烧鱼肉的菜后，朦胧吃后很喜欢，之后她也经常到岸边的渔夫那儿去买最新鲜的鱼做给他吃。

　　这一天，她又到岸边和集市买鱼买菜后，独自一人走回山寨，却没想到被一个从岛外来的除妖僧士给盯上了……

　　这个叫云雷的除妖僧士，是个刚入行不久的、看似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他年轻气盛，嫉恶如仇。无论妖怪是否作恶多端，只要让他遇上了，他都要赶尽杀绝。

　　他来到柳岸岛后，发现这边的这座深山里有妖气传出。一路走来，果然被他遇到了正在集市里买菜的、散发着妖气的柳儿。

　　柳儿手臂上的小竹篓里装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她买完菜后，就如往常一样往山上走去。

　　云雷一路跟上，柳儿也慢慢觉察到被人跟踪，她不知来者何人，但如是坏人，她不想让朦胧遇到危险，于是她改了路径，往远离山寨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云雷发现路径变得幽深难寻，害怕再不出手就会跟丢，于是立马追上前去就大打出手起来。

　　柳儿见状立即扔掉手中的菜，一边跑一边操纵着树林里的柳条及藤蔓阻挡住云雷，但云雷都用法器劈开又或是用符文烧光，让柳儿几乎没有可继续阻碍他的武器，逐渐把柳儿逼入险境之中……

　　朦胧发现柳儿久久未回，担心之下立即下山去寻找。他走出山寨后，感受到柳儿的气息在山的另一面，寻着她的气息飞去，他看到了柳儿丢下的那个小竹篓还有掉了一地的菜，不远处还有一条甩着尾巴不停乱窜的鱼。

　　他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用仙法飞奔到柳儿所在的地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柳儿给救走，同时在树林里设下仙障法，避免僧士追来。

　　但他赶去的时候，柳儿已经受了重伤，他把柳儿带回到湖边的那棵柳树下，尝试用仙法为她疗伤，但还是太迟了，她已无力回天……

　　虚弱的柳儿微微张开双眼，她那夹杂着一缕缕细细柳条的发丝唯美地散落在朦胧的怀里。她微笑地看着朦胧，把一只苍白又无力的手放到他的脸上：“朦胧公子，看来这次……反而是柳儿要先走一步了……”

　　朦胧紧紧握住柳儿的手，眼中是无尽的悲伤：“我不许你走……”

　　柳儿柔声笑道：“如果来生能再遇到你就好了……可惜柳儿是妖，死后就灰飞烟灭了……不过，最后能死在你的怀里，我还能有什么奢求呢……我已经感到很幸福了……”

　　“你就应当祈求还有来生才对……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满足了呢……再为我多坚持会儿，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走……”朦胧用悲哀的眼神看着柳儿，她的躯体逐渐变得半透明，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一滴眼泪。

　　柳儿渐渐化成点点绿色荧光，逐渐消逝在空中，朦胧想用手抓住些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他双脚跪倒在柳树下，无力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无法和柳儿在一起，一个人长生不老地活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

　　朦胧从怀里拿出护法仙囊，取出里面的那片仙枫叶以及他趁柳儿睡着时剪下的一小撮发丝。原本黑色的发丝逐渐化成几根细细的柳条，闪着若有若无的淡绿色微光，若隐若现地藏匿在嫩绿色的枫叶之上。

　　看着手中仙枫叶上的微弱绿光，他尚可觉察到一丝柳儿的气息。他又连同仙枫叶一起，把柳条放回了护法仙囊里。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朦胧回到天界，先是回到自己所住的胧月殿里，疾步朝炼仙阙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此时事不宜迟，拖得越久，柳儿的气息就会变得越是微弱。幸得护法仙囊的保护，柳儿尚未完全地灰飞烟灭，他还有一线希望。

　　走进炼仙阙，他从怀里的护法仙囊里取出柳儿的发丝，温声道：“这么做的话，你就有机会转生了……到那时，也不知我们能否再次相遇……”

　　他用禁术“冥仙术”往柳儿的发丝里注入一股转世灵力，这样一来，柳儿的发丝会被他藏入轮回道里，经过漫长的冥中修炼，终有一日会转生为人。

　　使用禁术这等大事，自然是瞒不过负责掌管他们那一片的天南帝君。

　　翌日，天南帝君私下里召见了朦胧，无奈地责备道：“那只柳树妖命已该绝，你却用冥仙术让她来世投胎成人……朦胧，你明知是触犯天条也要这么做，本尊该拿你如何是好……”

　　朦胧低头拱手道：“朦胧知罪，当愿受罚。”

　　天南帝君摇头道：“你可知道，使用这等禁术后，本尊一旦贬你下凡，你以后也再也无法升仙了……为了这只区区小妖，这么做值得吗？”

　　朦胧虽然心里觉得值得，却不会在天南帝君面前直言，他仍然低着头拱着手道：“朦胧知错。”

　　天南帝君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还意味着，你以后也再也无法恢复曾为仙君的记忆了……即使本尊极度欣赏与疼惜你，也无法因此而徇私……”

　　朦胧低声道：“要是她能有机会活着，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天南帝君又叹了口气，背对着朦胧道：“好，本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去天刑台领罚去罢。”

　　去天刑台之前，朦胧顺道回了仙枫林一趟。他走进仙枫诗阁里，再次拿出了护法仙囊里的那片仙枫叶，他用“摘柳客”一名，在里面题上了《柳梦未醒》一诗。

　　这首诗写了他梦到自己独自出游时，与柳姬的相遇与相识以及相爱的故事。诗中融入了大量如梦似幻的美景描写，那就是在他心目中，柳儿所幻化出的那座比仙境还要美的柳岸深山。

　　他并未写明自己是天上的仙君，也并未提及柳姬是柳树妖，同样没有写柳儿最终的悲剧，还有自己受罚一事。这只是一首简简单单的，献给柳儿的情诗。

　　他把脑海里的所思所想完整地封入到仙枫叶里，一首完整的诗录入完毕后，嫩绿色的枫叶逐渐转化成了火红色。

　　“但愿这梦就一直这样做下去，永远也不用醒来……”他把这片仙枫叶留在了桌子上的那只竹丝浅盘里，又缓缓地走出了仙枫诗阁。

　　绝律听闻了朦胧的事后，他拿着之前借阅的那几片仙枫叶，表情淡然地走进了仙枫诗阁里。

　　天南帝君还未选出新的仙君负责管理仙枫林，这里的仙枫树已不知不觉少了几分精神。

　　绝律看到了竹丝浅盘里的那片红叶，他拿起红叶，已感觉不到朦胧曾经持有它的气息，但他却知道这首诗是他写的，他认得出里面的字是朦胧的字。

　　他读着叶子里飘落而下的文字，读完之后，他把叶子装入怀里，又把手中的另外几片枫叶放回到那只竹丝浅盘上，随后又静静地走出了仙枫诗阁。

　　绝律是第一个在梦中享用这首诗的人。

　　梦境里，他以第一人称的视觉，感受到了朦胧的心情，以及他脑海里想呈现的意境。

　　这首诗所描绘的梦境，是结合柳儿所创造的幻象及朦胧增添了几分美意的想象而精心雕琢而成的。

　　仙枫叶完美地幻化出了朦胧所要保留的一切美好的回忆。

　　这也是他仅存于世的记忆了。

　　绝律去了诗里所写的那座柳岸深山，此时的深山却远远不如诗里所描绘的那么美。没有柳儿的维护与打点，就像仙枫林没有朦胧一样，显得有点空虚与落寂。

　　他把仙枫叶交给了掌管灵界灵树的杄烛老奶奶手上。

　　杄烛看了看这片叶子，觉察到上面残留着一丝妖气，看样子，是柳儿所剩无几的妖力附在了仙枫叶上。

　　她微笑地把这片叶子放入了自己创作的那本《魔仙灵界异闻录》里……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芷鸢醒来后，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好几个月的梦……但实际上，却只是一个晚上。

　　她在做梦时，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但醒来时，却又微微地笑了笑。

　　枫叶里的字迹和沈濡朦的一模一样。

　　沈濡朦的性情也和朦胧的一模一样

　　他们俩也长得一模一样。

　　沈濡朦曾说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还有，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恢复记忆后，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原来，她试图记起的那个重要的人，就是前世里的那个人……而那个人，一直就陪在她身边，她却全然不知……

　　虽然她记起了柳儿的一切，包括前世那段记忆带来的情绪和感受，但是，她转生之后，作为贝芷鸢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些记忆的相互碰撞，让她心绪混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