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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璞玉初泽 ...

  •   “楚树雪晴后,萧萧落晚风”,又是一年秋。
      元历十年,江南抚宁侯府。
      正厅内,一老人坐于主位,银发布于两鬓,虽垂垂老矣,脊梁却依然挺直,那是担任两朝重臣,历尽无数风霜后仍磨不灭的骨气,此人正是新帝登基后,为不被废太子牵连,抱住家族性命的前太子太傅、前内阁阁老抚宁老侯爷宁慎远。
      “致儿,你可知你此行意味着什么?”老侯爷宠爱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温和地说。
      被问话的少年长得俊郎清秀,站于厅中,更如青松竹柏,君子之气已然初露。“孙儿知晓,《孟子》有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即使前路如龙潭虎穴,孙儿亦要去闯一闯,请祖父成全。” 少年正是抚宁侯府嫡长孙,宁致。
      “好,好!不愧是我宁家的好儿郎,既然你有心去闯,哪怕是要老夫豁出老命,也一定护你平安。”老侯爷的望着眼前地少年郎,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喃喃道,却不做声。宁致知晓祖父又想到了往事,想要伸手抚摸祖父的背,却不忍打扰祖父,便悄悄退下,只是回头时,他注意到,幼时记忆中刚直如铁,顶天立地的脊梁,也有了些许弯曲。
      待宁致退下后,一头戴木簪,身着朴素的老妇人从侧厅走了出来,此人正是,老侯爷多年发妻,侯府老夫人温芸。她望着陷入回忆的老侯爷。许久,“慎远,你可是真的想好了,致儿若真要前去山隐书院求学,必然会受到那些人的阻挠……”
      “即便是那些人阻挠又如何,我侯府虽因那人之事不如从前,可再怎么也不是那些宵小之辈能欺负的!哪怕豁出我这老命,也要护致儿周全。”宁老侯爷冷哼一声,眼里是两朝元老所有的坚毅目光。
      “你啊,人老了怎么地还是这般模样。”宁老夫人听言露出几分微笑,望着还是如年轻般倔强的丈夫。“也罢,再不济我母家在这朝野中还是能说得上几分话的。”从宁老夫人的言语中,亦能看出相府嫡女昔日的风光。
      而此时,清梅园中。
      “少夫人,少夫人……”
      “怎么了,这么急?”说话的是一身着素色锦袍的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此人正是抚宁侯府世子妃秦柔,而坐她身旁的便是抚宁侯府世子宁毅。
      急匆匆赶来的是秦柔的一名贴身丫鬟枝杏,当她跑到厅中时才发现世子爷也在厅中,于是急忙行礼。“奴婢参见世子爷。”
      宁毅稍稍点头,示意其身。“你素来稳重,怎的今日如此匆忙?可是与致儿有关?”秦氏连忙问道。
      “是,老侯爷准了小少年去山隐书院的请求。”枝杏连忙应道。
      秦氏身子突然软了,好在宁毅急忙扶住她。“少夫人,少夫人!快去叫郎中。”说话的是秦氏另一贴身丫鬟枝梅。
      “柔儿,柔儿。”宁毅连忙将自己的夫人抱至榻上。
      “毅哥,我无事,只是担心致儿,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父亲怎能让他去那么远之地求学,更何况那书院在京城啊。”秦氏脸上的担忧更甚。
      “你别急,待我问问父亲,父亲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宁毅让秦氏好生休养,他便去寻父亲了。

      当宁毅跨进宁老侯爷书房时,宁老侯爷正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宁毅望着眼前的未睁开眼的父亲,他才发现父亲已经开始苍老了,不再似儿时记忆那般年轻刚峻,甚至面露疲色。他不想打扰父亲休息,正欲默声退下。
      “为父知晓你的来意。”宁老侯爷双眸微睁,“毅儿,你要知晓,致儿身上所担之责任。,鱼困深潭,怎能化龙?为父只能同意他去闯一闯,为了他自己,为了侯府,亦是为了天下苍生。”他微微叹气。
      “可是父亲,您是知道的,新帝本就不喜侯府,自那人之事后,侯府也大不如从前,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宁毅面露担忧道。
      “你放心,为父一定护住致儿,不再重蹈覆辙。”宁老侯爷言语开始哽咽,眼睛不复清明,一眨一闭眼之间,竟掉落一滴泪。
      宁毅知晓,父亲这是想起了二弟宁怀远。“父亲莫要神伤,儿子知晓了。”宁毅望着已生白发的父亲,不再发话,他知道,他知道父亲一切都是为了致儿好,也一定会护着致儿的。
      夕阳西下,余晖映照在宁老侯爷的脸上,恰似暗示着,这位曾经风华绝代,在朝廷颇有盛名的宁老侯爷已经步入暮年,他不得不为儿孙后辈做打算,不得不为整个侯府的未来作打算,甚至是为黎民苍生……

      夜色入微,于抚宁侯府众人来说这注定是难眠之夜。
      竹苑书房中,一少年身着白衣,正翻阅书籍,挑灯夜读。这人正是引起白日之事的抚宁侯府嫡长孙宁致。
      “少爷,夜里寒冷,易得风寒,您还是早些安寝罢。”说话的是宁致的小厮南生。
      “无碍,想来今夜父亲母亲亦会为我担忧,他们若因我不得入睡,我又怎得歇息?倒不如温习书本,为入书院做准备。”说到此,宁致不禁思量:自己是否真的不该入山隐书院,是否不该远离父亲母亲,而是一直待在江南侯府,等待袭爵呢?是了,抚宁侯爵号乃先帝亲封,有诏曰“非谋逆,不得夺”,只要抚宁侯府不做谋逆等大事,便可一直袭爵。想到今日祖父之脊梁,宁致摇摇头,这侯府,是需要人能撑起来的,父亲不行,那便只能我来。于是,宁致下笔更加端正,南生不再多言。
      “寒夜读书忘却眠,锦衾香烬炉无烟”唯有那寒风,那烛光显明着此子之刻苦。
      正如宁致所想,兰苑中,侯府世子宁毅与其妻秦柔辗转难眠。“毅哥,致儿此行是否已成定数?”
      秦柔试图从丈夫这儿得到些许转机。
      “柔儿,我们现在做的,只能是让致儿此行能无后顾之忧。”宁毅出言安慰道,世人皆知“儿行千里母担忧”,可熟知父亲亦是担忧自己的儿子呢?可是宁毅知晓,他只能给予妻子安慰,而不能让妻子跟着他担忧。
      “致儿生性稳重,勤奋好学,若是二弟还在世…..便也不必远去京城了。”秦柔话从口出,猛的想起自己提起的是侯府的伤心事,连忙道“是我心急了,毅哥莫生气。”
      宁毅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背,“我知晓,夜色不早了,明日还要为致儿做准备。该入睡了。” 只是说完这话,漆黑的夜里,一滴泪从刚毅的世子眼里滑落,他,亦想起了二弟,想起了从前的抚宁侯府。
      二十年前,亦是永昌二十年。
      杏榜出,谁人不知抚宁侯府二公子宁怀远,三岁熟读诗书,五岁倒背如流,下场入试皆案首,十六岁便六元及第,夺状元,入翰林。本就得永昌帝重用的抚宁侯府,更是凭借此子更上一层楼。不过一年,宁怀远连升两级任江南知州。此后又接连出任礼部侍郎,吏部尚书,只是碍于抚宁侯爷已官至一品,二者父子同朝为官,不便再升。而抚宁世子宁毅,于边疆平乱,被封为镇远大大将军。若说京城世家众多,那么抚宁侯府便是当时的世家之首,同朝三人皆为重臣,谁人能不知?便是乡间小儿都能道“一家三重臣,文武皆称首。”可谓无限风光莫过于此。而也正是因为功名太甚,导致后来诸事……
      到此,宁毅不愿在想,他知道,正如父亲所言,致儿身上责任重大……
      同样未眠的自然有老侯爷和老夫人。他们并没有交谈,但是出生名门的两人都是知道,自己的乖孙此行意味着什么,他们同样知道,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愿致儿顺遂平安。

      次日清晨。
      “儿子不孝,请父亲、母亲责罚。”
      秦柔一大早上推开房门便见自己儿子跪于门前,连忙过去扶起。“致儿,你这是作甚?”瞧见自己如玉般的儿子跪在门前请罪,秦柔心中更是不好受。
      “古人言‘父母在不远游’,如今儿子要前去山隐学院求学,许久不能服侍父母跟前,儿子心中愧疚,望父亲母亲先行责罚。”宁致一字一字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真情流露。听见儿子的话,秦柔眼眶早已红润,泪水止不住的流。
      “你可记得‘游必有方’这后半句?你能记挂着我们和你祖父祖母,我们便是极高兴的,男子汉大丈夫,志在远方,不应被儿女私情所绊住脚。”宁毅面色严峻,丝毫不见心中对儿子之担忧,他知道,唯有他如此,他的致儿方能好好学习,学有所成。“你此行千里,可商议好何时启程?”
      宁致知晓父亲所言皆为自己能够少些牵挂,心中别离悲情更甚,只是哽咽道“儿子此前与书院取得联系,而后与祖父商议,三日后,儿子便得启程。”
      宁毅望着自己的儿子,作为一个武将,难得想起书中还有句诗为“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你此行前路艰险,若是有何需要,便同家里人商议,你可知晓?”
      “儿子谨记”,父亲不擅言语,宁致自然是知晓的,他不知道那日如何从园中离开,他只知道抱着母亲的父亲,眼眶仿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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