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们》惊未眠

2、第 2 章

　　我叫奚念恩，春风中学学渣，唯一的优点作文高超，在07年获得了全国作文大赛特等奖，被母校夸奖为下一个诺贝尔奖得主，总之是说我一看就是个好苗子，他这个时候不去看我数学地狱级别灾难了，劲夸我语文好。
　　我有一个特别虚荣的家庭，但是总体也算和睦，要知道我爸叫奚百里，我妈叫沈恩，奚念恩，这名字，一看就是我爸为了追我妈搞的婚后女权主义。———上交工资卡，上交银行卡，没有私房钱，外加我妈发火跪搓衣板。
　　“小恩呀，来来来，妈妈给你买了一套新的作文书，平常多跟它们切磋切磋，提升文学素养。”沈恩笑脸盈盈的给我抬来了一大包书，米黄色的快递袋略显破旧。
　　我心里一阵哆嗦。
　　我妈这种吝啬鬼极度讨厌我天天看小说，她巴不得我每天曲一线，王后雄，薛金星，这三个男人我觉得是她的未来女婿标准。她反正希望我以数学为圆心，最好是竞赛为半径，画一个圈住清华北大的圆圈。
　　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的数学差的我都不想说它，十道选择都能错八道，最后一道大题永远空着。
　　“哟，看我获了全国大赛特等奖，怎么不去给我买王后雄曲一线薛金星了？哟，改变战略方针了是吧？老妈。”我一边揶揄我妈，一边冲上前去拆开那一大包书。
　　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高考语文作文详解》。
　　果然还是老样子啊。
　　“你看看这个多好，你不是喜欢看书吗？这本书多好，又能提升文学素养，高考语文还能提分。”我妈一边嚷嚷着，一边笑嘻嘻的摸了摸我的脑袋。
　　“呵呵，要不是我被仁和一中以作文特长生的名义录取了，我看你压根也不会给我买这些书，我估计我的高中又是和我最讨厌的数学为伴。”我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会呢，妈知道你作文好，好得被仁和一中录取了，你看多好，妈简直为你骄傲。”沈恩笑的裂开了嘴，“你看，仁和一中，多为你妈长脸。”
　　我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想和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人玩在一起，要是我没有被仁和一中录取，别说作文书了，买来的估计又是一堆暑假衔接高中试卷。
　　哦对，忘了说。
　　仁和一中，又名学霸的摇篮，学霸的保险箱，能进仁和一中的，不是家里富的流油花钱借读的，就是学习好的大学高等数学都学完了的变态…..当然还有一个，我这种东西，仁和一中老鼠屎。
　　要不是今年仁和一中被打压说是不注重人文素养所以招收几个作文特长生，我想，我这一辈子都进不来这种高等学府。
　　沈恩一边把书本拿出来翻了一翻，一边随口说：“有点可惜啊，傅宇泽没跟你同一所学校，本来你们都是十一中，但你被仁和一中录取了，他妈妈前几天还来找我，说什么…..”
　　沈恩顿了一顿。
　　“当时你填十一中的时候，他本来可以填仁和一中，但是他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定要写十一中。”她轻飘飘的说道。
　　我愣住了。
　　傅宇泽。
　　至少是初中毕业以前，我生命里出现的最多的少年，是雾霾里冬天给我带一杯牛奶的少年，是坐在我座位后面，考试的时候偷偷往我校服的帽子里塞小纸条的少年，也是嘴巴特别贱，动不动就揶揄我的少年。
　　我不知道少女的我初二的时候是不是喜欢过这个陪在我身边十年的男孩。
　　总之那是一天晚自习。
　　刷题的声音，翻书的声音很轻，他坐在我后座上睡觉，他的同桌一个很漂亮的女生把他叫醒和他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奚念恩，真心话大冒险玩不玩。”他戳了戳我的后背。
　　我向来不喜欢这类游戏，于是摇了摇头，他没趣的和他同桌玩了起来，而我则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恍惚间听到了他同桌问他。
　　“你是不是喜欢奚念恩？”
　　我清晰的听见了我的心跳，扑通扑通，像在打鼓似的，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特别想知道答案。
　　可他却没有回答，只是架在我凳子下边斜杠上的二郎腿，突然收了一下。
　　“那如果奚念恩喜欢你呢？”那个女生又问道。
　　我的胳膊抖了一下，她的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是喜欢吗？大概是习惯吧，习惯了身边有他的温度。
　　可他回答。“那可能见面的时候会很尴尬吧。”
　　我把头埋进了臂弯，没说什么。只是喉咙有些干涩。
　　—
　　“下楼了下楼了，今天早上十点十一中就报道了，我在你家楼下，快下来。”傅宇泽在报道那天一大清早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声音格外的激动。
　　我睡眼朦胧的接起了电话。
　　“喂，傅宇泽，你妈没告诉你吗，我去了仁和一中，作文特长生。”
　　然后电话那头就没声了。我清晰的感觉到外面的太阳好像暗了一些，就这一刻，就如同在人潮里拥挤，人生海海，孤单而迷惘。
　　他不说话，一直持续了很久。
　　我也没说话，我静静的听着电话里头的沉默，可能电话费那么高，我却只想听他的沉默，敌得过，人潮涌动，四海潮生。
　　“哦，那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了。”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陈述句，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在陈述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嗯对。”我不知道该说这么，就这样回答了。
　　“你能下来吗，我想好好跟你道个别。”他是这样子说的。
　　我犹豫了一下：“我衣服还没换，我还没起来，诶呀别那么丧气嘛，我们又不是见不到了，暑假，寒假，周末，那不都行吗？”
　　对面又没有声音了。
　　过了半晌。
　　“你到窗台。”他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机里的忙音，走到了窗前，清晰地看见那个少年如往常一样站在平常他和我一起上学的那条小路上，推着一辆自行车。
　　不过自行车有些好笑，居然安装了一个很离谱的后座，红色的，也不知道他是为了放书包还是干什么，反正就很离谱。
　　人对人好总是会不经意间在已过去的事件里流露，而这些事件恰恰都在时间与生活的打磨中渐渐模糊淡化直至消亡。
　　他看见了我。
　　在楼下他的笑容很不明显，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可以清晰分辨他的样子，他将车停了小路边，突然像我用力地挥了挥手，就像是。
　　后会无期，永远都无法再说出别来无恙。
　　我突然想起林夕的一句话。
　　即使再见面，陈述的表演，不如不见。
　　“再见！肖恩羊！我们都要熠熠生辉！”他用力地朝我喊。
　　我突然眼眶一湿，我也把手伸做话筒状。
　　“后会有期——”
　　此刻我却好像轻易的看见他笑了，笑得那么灿烂，就像中考前他给我补习题目看到我会了的时候的笑。
　　会是爱情吗？
　　不是爱情。
　　是胜似爱情的友谊，永远无法超越的家人，傅宇泽。
　　他骑上车，慢慢的淡出我的视线，那个红色的车座，特别明显，我突然回忆起初三中考前一周，我说少女时代里面男主接女主放学，骑自行车好浪漫。
　　我喃喃道。
　　“傅宇泽，你的自行车，是为我而留的吗？”有些人，其实已经见了第一面和最后一面了。

　　下午报道。
　　去之前我爸奚百里给我做了好多思想灌输。
　　“你是天选之子。”
　　“你是天选之作。”
　　他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咱不求清华北大，咱健健康康就行，最好努力学一学，这都是很不错的。”
　　我给他翻了一白眼。
　　其实哪里有什么天上掉馅饼，都是99%的努力加上1%的幸运罢了，但造化弄人的是往往那1%会改变故事。
　　但不管怎么讲，那些优秀的人终归是优秀的人，是我们平民百姓夺不来的，我想成为优秀的人，但却成为了老鼠屎。
　　“爸，你说我是一个特别差劲的人。”我突然这么问道。
　　我爸突然大惊失色，就仿佛觉得我心理出问题了似的。
　　“你要知道，就算人家很厉害很牛掰，你是你他是他，他失败了归他失败了，你成功了归你成功了，高考中考不都是看一个能力外加运气。”我爸说。
　　“爸，你说人是不是有命啊。傅宇泽明明可以考仁和一中，却填了十一中，我明明只能进十一中，却阴阳差错进了仁和一中。”我问道。
　　“这这这这，傅宇泽到底是傅宇泽，学习那么好，高考考回去清华北大，你别愁他。”我妈沈恩差了一句嘴。
　　“哦”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了。
　　我还记得初一的时候。
　　其实我们初中就已经有分班了，那个时候我是因为傅宇泽帮我押题，勉强过了实验班的分数线，而傅宇泽则是那个时候的第一名。
　　初一报道那天。
　　我站在排名榜上，听见旁边的女生说，怎么第一名是附小的傅宇泽啊，我怎么才第二，而她就是我爸爸提到过的李思铭。
　　“第一名又不一定一定比第二名好，思铭咱心大不怕，反正你肯定高中可以进仁和一中。”另外一个女生安慰她。
　　突然想到这里。
　　才发现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很远了，不知不觉，有得到的，却也失去了好多，好多好多。
　　我和傅宇泽没有坐过同桌，却是前后桌，那时候上课写纸条，课间嬉笑打闹的日子突然间就浮在了眼前，我真的很想你，想你的白衬衫，想你的帆布鞋，想你的笑，想起我们的友谊。
　　以及。
　　失去的友谊。